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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緣旅夢

第十章:來來來 咱們來樹上談情

機緣旅夢 清新散友 4901 2020-09-05 01:10:22

  旅夢,日長似歲,時間過得異常緩慢。旅為漂泊羈旅,夢為重溫舊夢,分為旅世和夢世。

  此刻,肖宛覓循著氣息,已順利進入旅夢。

  她仰頭望天,幾絲薄云從天上飄過,四周迷霧時聚時散,時消時凝,仿佛置身于幻境。

  畫面一轉(zhuǎn),一堆人噠噠噠地沖了過來,興致勃勃對她大喊道:

  “覓師姐,我們?nèi)ド侥_下捉**!今天輪到十七師弟把風(fēng)?!?p>  “不好,不好,還是去溪邊捉魚!”

  突然,又一個紅紅的小臉蛋,伸直了他胖胖的小短手臂,道:“覓姐姐,這桂花糖送給你?!?p>  肖宛覓蹲下身,伸手去抓,卻倏地穿了過去。

  見到如此,她握緊手中的機緣囊,人便有些自嘲地笑了。

  何謂“機緣”?“機”為根機,“緣”。人生在世,一切緣起緣滅都是機緣,離開就是緣盡,失去就是緣去。憑借與夢共生的本事,肖宛覓能通往在世者的夢境,就連逝者生前的夢也能暢行無阻。任何別人做過的夢,只要想看都能看見,還能在這看見所有人內(nèi)心的回憶和一生的機緣:“期盼的、憤恨的、幸福的、難忘的、痛苦的......”

  不久,又一個熟悉的聲音憑空出現(xiàn):“肖宛覓!今日再給我把《禮冊集》多抄上一遍!”

  聽到“禮冊集”三字,肖宛覓終于回過神來,一陣酸感溜長驅(qū)直入手中,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卻是十分地復(fù)雜。

  趕緊敲了下自己的腦袋,肖宛覓握緊胸口,心道:“辦正事要緊?!?p>  一番騰云駕霧后,腳底終于觸到了一個實地,剎時,一陣凜冽的寒風(fēng)從肖宛覓身邊吹過。

  眼前迷霧便逐漸消散,四周的景色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一壁副宏偉瑰麗的壁畫映入眼簾。肖宛覓很快站穩(wěn)腳跟,俯瞰足下,竟發(fā)現(xiàn)此刻自己站得無比地高,頭頂之上也不再是藍天白云,而是一個黑魆魆的洞頂。

  所謂高處不深寒,她算是體會到了這般感受。

  在旅夢,唯一不能掌控的事情便是入夢后的落地處了。有時在水里,有時在土里,在刀山火海中好像也有類似的經(jīng)歷,對此肖宛覓毫不在乎,只覺前方充滿了挑戰(zhàn),倒也無懼,即新奇又有趣。

  肖宛覓轉(zhuǎn)過身,突然睜大了眼珠兒,這下,她的腳竟然輕徑地顫抖起來。

  一雙慈眉善目面孔出現(xiàn)正正擋在她的雙眸前!

  原來,方才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所以沒看清,此時卻盡收眼底,原來她降落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一方實地,而是落在了一堆木雕菩薩的鼻梁上!

  想到這里,肖宛覓額頭瞬間啪嗒啪嗒落下幾滴冷汗,知道自己腳下踩著的是什么,更覺寒風(fēng)刺骨,心道:“我的天,這挑戰(zhàn)還真是......罪過、罪過!”

  她忙對著腳底下的佛祖欠首連連致歉后,毫不思索往前縱身一躍。

  落了地,肖宛覓有點苦悶地揉了揉眉心,拜了拜佛祖幾回后,便開始參觀起這落地之處。

  片刻,她大致上理清了此地乃是一個窖藏大量惟妙惟肖的壁畫和木雕之佛的寶地。

  坐鎮(zhèn)四處的佛像個個體態(tài)不同,大多為裸露上身,披著袈裟、腰裹重裙、肩披大巾,盡管是由栴檀香木雕造出來的,仍舊十分精致。洞窟里怪石嶙峋齊聚,每面墻上卻都繪滿色彩斑斕的壁畫:有描寫神佛形象的故事畫的、有描繪活靈活現(xiàn)的上古神獸的、也有描摹湖光山色的風(fēng)景圖,最吸引人的便是反映民間情與義的佳話,墻墻正可謂琳瑯滿目。

  肖宛覓走著走著,在左轉(zhuǎn)后的轉(zhuǎn)角處,發(fā)現(xiàn)眼前竟又出現(xiàn)一條延綿不斷長廊。

  廊的兩側(cè)不但散發(fā)奇光異彩,盡頭處更是一片金光閃閃。沿路走來,她發(fā)現(xiàn)滿廊的壁畫里被嵌入無數(shù)尊的彩塑,與先前所見的壁畫迥然不同?;旧纤械牟仕茼永锒急昏?cè)肓髓裁髦椋娌康牡耔彿堑?xì)膩,樣貌自然還神采飛揚,仿佛注入了朝氣蓬勃的凡人姿態(tài),或微笑示人,或八面威風(fēng),又或道貌岸然。

  正在此時,一陣丁零的鈴聲傳了過來,它正在廊的盡頭不斷來回地響。

  肖宛覓把手貼在壁上,繼續(xù)緩緩前行。她目力極佳,看見了前方,也就是不遠處,一尊寶相莊嚴(yán)的金漆菩薩交腳倚坐,兩腿垂下相交端坐于座上,似乎還有個佝僂的黑色身影在佛像前隱隱晃動。加快腳程,那黑影便看得比原先清楚了好幾倍。

  伴隨著那“叮嚀鐺鐺”的聲響,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婦人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身旁還有個斗笠青年小心翼翼用手?jǐn)v扶著她。

  這老婦滿頭雪白銀絲,卻沒有一絲凌亂,臉盤的輪廓隨著皺紋深深陷了下去,人是非常老邁了,應(yīng)正值杖朝之年,不太匹配的是她的雙唇極為鮮紅,衣著妝容都十分認(rèn)真。

  肖宛覓卻對她的皮相感到憂愁,扼腕嘆息心道:“氣色甚差啊......”

  她剛想著,老婦突然“砰”的一聲撞在壁畫上,斗笠青年順著她的動作環(huán)抱她跪坐在地,兩人坐地久久不起。老婦面色安詳、雙眸合閉,臥在青年的臂彎里,嘴角還洋溢著一抹未經(jīng)散去的淺淺微笑,斗笠青年則噙著滿眶淚水緊握住老婦那雙粗糙削瘦的手。

  肖宛覓一把捂住雙唇,自覺烏鴉嘴,稍后凝眉嗟嘆道:“可她也算壽終正寢?!?p>  斗笠青年往老婦的頭上落下一顫吻,情愫繾綣,緩緩地挪了腳下兩步,單膝落地,俯下身把老婦的頭輕輕依靠在左肩上,依依不舍地看了多一眼,背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在廊上。

  他走得十分平穩(wěn),很慢很慢,老婦就像襁褓中的嬰兒一動不動地伏在背上。

  肖覓越看越不對勁,他們倆的舉動格外突兀,比起是親人,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墒菑恼婵瓷先ビ植淮笙瘢吘箖扇说哪挲g實在是天差地別,不禁令她心中閃過疑惑不解之色。

  肖覓跟著斗笠青年,走下了山。他們越過了蜿蜒的小溪,穿過寂靜的山林,最后抵達一間破舊不堪的泥草屋,感覺隨時都會塌陷,目測十分寒磣。

  從屋里,走出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素衣大娘,神情極度悲傷,她顫聲地道:“小穗她......對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欲言又止,淚水簌簌地流下來。

  斗笠青年見狀,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壓抑以久的悲憤,跟著瑟瑟落淚,似有斷腸般痛苦,周圍被他凄切的哭聲充斥著。

  肖覓不置一詞,靜靜地眺望遠方。

  過了好久,斗笠青年抹去滿臉的淚水,聲音沙啞地道:“花,別哭了,月她不痛苦。或許,對她來說,死是一種解脫?!?p>  大娘一吸一頓地哭,默默點頭。接著二人匆匆埋葬了他們口中的“月”后,又在墓碑前痛哭了好一會兒才停息。

  肖覓看得一頭霧水,還是仔細(xì)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聆聽對話中的一字一句。

  半響,斗笠青年回屋背了一個大柳斗,若有所思地和“花”說了一些話。

  肖覓雙眼猝然睜大,心道:“那不就是怨靈生前的信物嗎?!”伸長脖子往里一瞧,全都是卷軸和用陶土和沙燒制的而成的罐子,罐子蓋邊還蹭上些夜光分和朱砂色顏料。

  剎時,肖覓回想起方才在人間叢林屋發(fā)現(xiàn)的卷軸,里面其中一些圖紋和洞窟的壁畫繪制手法十分相似,心中開始質(zhì)疑道:“莫非這位斗笠公子和回魂有關(guān)?但回魂后根本不可能還存有魂識,他一定不是附在燁燁身上的怨靈!況且他若想施行回魂又是回誰的魂?是“月”的?他自己都說她死了是一種解脫。除非他自打巴掌反悔,唉呀聽他們說話聽得我耳朵里的毛都豎起了,一個兩個全都怪里怪氣的?!?p>  正當(dāng)她琢磨不透之際,四周再次霧氣氤氳。

  在夢世里,呈現(xiàn)在肖覓面前的,都是怨靈生前記憶里感情最強烈和難忘的片段。其余片段,當(dāng)然也都能看見,但她在入夢世前就花費靈力施下共鳴術(shù),除了重要的片段以外,殘影瑣事一概不理。

  這次,在肖覓耳邊響起的是人們震耳欲聾的喧鬧聲。落地處,是個燈火通明的小鎮(zhèn)。

  轟隆隆的一聲,一束開得五彩繽紛的煙花在夜空盡情綻放。她仔細(xì)一瞧,鎮(zhèn)上家家都披紅掛綠,街道兩側(cè)掛滿的大紅燈籠高低錯落,遠處響亮的鞭炮聲噼啪乍起。

  鑼鼓音樂聲中,一堆著裝統(tǒng)一的壯丁毫不顧忌地走在身側(cè),個個臉上群情激昂,顯然他們是看不見多余的人。

  于是肖覓淺淺低頭,開始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地在人群里移動,鉆進人群里,在人與人之間的空隙平平緩步起來。其實呢,她也不是不能直接穿透幻象的,但劈頭蓋面地穿過男身,作為女子還是有些失禮,再三思索后還是決定盡量躲閃。

  她緩緩移步中,夜風(fēng)拂過,一個栩栩如生的龍頭迎面撲來。

  肖覓頓時有些花容失色,驀地發(fā)出“啊”的一聲,神情和動作,全都僵住了,頓了頓道:“迎龍燈?”

  話音剛落,一人大喊道:“巨龍騰飛囖!”

  弱女子,看著似罷了。

  下一刻,她竟單手托起那兩壇圓滾滾的陶土罐子,想也不想兇狠地拋向惡漢。

  “砰”的一聲巨響,那兩壇沉逾二十幾斤的陶土罐子就這樣紅紅綠綠爆了個大血紛飛。惡漢的腦瓜子登時砸出個窟窿,估計此刻問他爹叫什么名、自己死了沒都不知道。

  不光旁人嚇得目瞪口呆,連斗笠青年都嚇得臉一青一白,突然反應(yīng)過來,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幾步,轉(zhuǎn)回頭,結(jié)巴道:“你你你......你......”女子喊道:“還你什么你,走??!”

  眾目睽睽下,說走就走?斗笠青年心想,我該走?還是不該?連手也不知道怎么安放。

  廢話,還用走的,當(dāng)然是要跑啦!女子管他想跑不想跑,你不走,老娘就帶你飛。

  她拉著人便開始一路狂奔了,只留下那挑事的惡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罐里的朱砂色顏料和夜光粉把他暈染成宛如萬綠叢中一點紅。

  肖宛覓幾乎要被他們笑死了。

  跟隨二人前行一段路,兩人終于在一個寂靜的巷子里停下,一男一女這才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兒,趕緊松開雙手。

  兩人對視一眼,又徐徐錯開。沉默一陣,女子兩手舉于胸前,恭敬地示了一禮,開口道:“多謝公子相救,方才真是謝謝你了。我叫玉情,你叫什么?”

  他一時還沒緩過來,頂著面上的疲倦神色,回禮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謝姑娘言重了,其實方才在下什么都沒做......哦對了,在下姓......姓趙,名念楓。”

  折騰一陣,肖宛覓感慨萬千,終于知曉了斗笠青年的實名。

  玉情看向她背后的柳斗,道:“有的,這不還多虧了趙公子你的兩壇顏料。”

  聞言,趙念楓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垂下來的黑色面紗將他的臉半遮半現(xiàn),似乎是被感染了,玉情不禁掩面遮笑,眼角眉梢蕩漾著異樣的色彩。

  肖覓本能地預(yù)感道:“情竇初開。”

  迎燈會那晚以后,玉情借報恩為由,像牛皮糖一樣一路胡攪蠻纏著趙念楓。他一個三十而立的成年男子,身邊總跟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著實不便,況且還是個姿色卓絕的女子,因此他回絕玉情不超上下百次。

  起初玉情以軟示人,無所顧忌地耍賴說什么她一個弱女子早些日子死了爹娘孤苦伶仃、整天洗衣生火煮飯,無用的大哥欠了一屁股債硬是要把她賣給隔壁鎮(zhèn)王老五抵債、不得不浪跡天涯之類的啦,結(jié)果被趙念楓瞧見她手上的翡翠金鐲一語道破。

  裝傻不成,玉情直接來硬的,強抱著趙念楓的大臂哭得死去活來,上喊觀世音菩薩,下喊閻羅大王,說他若不讓她跟在身旁就一頭撞在墻上,化作厲鬼癡纏一生。

  正確來說,應(yīng)該是嚇?biāo)簧?p>  或許是看她一女子無依無靠,又擅長作畫,算是同行之人,況且玉情性情剛烈,很難說她真的會穿上一身烈紅大衣一頭撞死在梁柱,想到這里,趙念楓毛骨悚然,也就咬牙應(yīng)允了。后來他們二人以賣畫為生,經(jīng)常在街邊叫賣。玉情人美嗓子甜,大多數(shù)的人都樂意向她買畫,趙念楓則性子柔順、溫柔耐心,能為之匹配到符合個人氣質(zhì)的畫,有時他倆會也被邀請到府邸上為人作畫,日子倒也過得充實。

  數(shù)年后,他們二人在梅鎮(zhèn)暫時落腳。

  梅鎮(zhèn)為檀鎮(zhèn)的鄰鎮(zhèn),兩鎮(zhèn)之間以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水為界限。岸邊綠樹成蔭,在清澈蕩漾水中會出現(xiàn)人的倒影,河鮮莫過于魚,不少閑人老翁在此垂釣。偶爾兩鎮(zhèn)的婦女會背著咿呀學(xué)語的小孩在河邊塘畔搗衣洗服,日子過的簡單樸實。

  此刻此刻,岸邊一人紋絲不動。

  那人左側(cè)堆滿光溜溜的黑色瓷罐和沾滿顏料的畫筆,隱約聽到響動微微睜動眼睛,但很快又閉上了。玉情睡意正濃,天塌下來都渾然不覺,驟然覺得腿上一重,輕抬脖子,一個胖墩墩的小孩坐在她的腿上,俏皮的辮子頂上天,唾沫四溢地用嘴啃著鞋頭。

  玉情把腳往左側(cè)歪倚,小孩咬住不放,圓胖的臉蛋隨之來回晃動,估摸著有趣,她又是持續(xù)這副狀態(tài)一陣。

  趙念楓俯身,迅速把孩子抱了起來,用一方帕子將小孩嘴邊的唾液抹掉,又讓其坐在自己的肩上,道:“玉情,不要戲弄小孩子。”

  玉情雙手握空拳,向上舉起伸懶腰,不慌不忙道:“又不是我生的?!?p>  趙念楓把斗笠斜扣在他腦袋上,道:“不是你生的也不行。”背上懵懂的小娃娃尋真娘去了。見狀,玉情一骨碌翻身爬了起來,追上去,道:“若是我生的,肯定會待她比待你好。我保證!”

  肖宛覓忍不住羨慕起來,心道:“若他日有機會歸隱,退居山野,從此不理世間喧囂,何不嘗是件美事?我呆在家啃瓜逗騾,偶爾釀一盞佳釀或甩甩鍋勺下下廚。但,還是算了,孟湛那小子說過我可以離廚房滾多遠就滾多遠,不過耕地種菜搟氈織布我倒是很擅長。最好的當(dāng)然是......”

  “有個人能讓我等他回來?!?p>  遠處刮起一個旋風(fēng),她頭上飄來一片綠葉。

  肖宛覓嘴角一勾,抬頭大喊道:“喂,樹上那位仙友,你下來說句話唄,我們交個朋友嘛......賞個臉嘛。

  “嘿你不想說話也行,那你就靜靜在上面聽我說。別忘了大爺你昨天還請我吃了一掌,我頭都扁了幾寸,當(dāng)作賠禮,從現(xiàn)在起我問你答,你隨便摘幾片葉子往下撒,想回答是就摘一片,回答否就摘兩片。好不好嘛?好,你不說話我當(dāng)你答應(yīng)啦?!?p>  一片落葉飄飄悠悠地落下來。

  肖宛覓興奮道:“那你不準(zhǔn)騙我!方才人世叢林里的人是你?”

  一片落葉。

  她心里樂開了花。

  “那你會彈奏琴嗎?”

  兩片落葉。

  “那你喜歡騾子嗎?”

  三片落葉。

  對此,她忍不住笑道:“是有點喜歡也有點不喜歡的意思嗎?”

  “那你喜歡我嗎?”

  “......”

  “梳篦是你送的嗎?”

  “......”

  肖宛覓蹲在地上,用指頭畫圈圈,等了好久什么屁都沒落下來。她道:“喂你還在嗎?”

  一根落葉。

  肖宛覓正要開口順著問下去,見狀心中嘖道:“狗崽崽,還逮準(zhǔn)機會選些自己想回答的問題來答?!?p>  “那你想我?guī)湍闵欢淹逎M地跑嗎?”

  她剛說完,樹上冷不防撒下成堆的落葉,一霎時,遮天蓋地。

  “……”顯然肖宛覓大吃一驚,須臾大笑道:“哇......仙友果然乃豪放之人,懂得先斬后奏的道理嘛哈哈哈!”

  “其實,我是抱不穩(wěn)葉.....”樹上之人頓時啞然無語,不再發(fā)聲,似乎愣住了,呆滯了好長一陣。隨后又傳來一些聲音,聽聲判斷大概是有人腳底又一個趔趄,不慎滑倒一臉撞在樹干上。

  樹上嫩葉沙沙作響,再次落葉滿天飄。

  還真真是不應(yīng)該說出來的,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一幕即可笑又丟臉的畫面。此刻肖覓早已憋紅了臉,躺倒在地里打滾捶地,止不住地天崩地裂般狂笑起來,笑到差點斷氣。

  “啊喲你剛才是在上面摔了一跤嗎?成了,成了,昨天那一掌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是蹲在樹上捧著一堆樹葉等待我發(fā)問嗎?我的天哪,你這么期待和我聊天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想取笑你?!?p>  “你實在是太可愛了?!?p>  聽到“可愛”二字,樹上徐徐飄來兩片落葉。

  果不其然,又換來肖宛覓一陣喪心病狂的笑。

  此后,倒是過了一段平淡恬靜的日子。

  ......

  同年,梅、檀二鎮(zhèn)磋議在迎燈會當(dāng)晚共同歡慶佳節(jié),梅鎮(zhèn)作為東道主,負(fù)責(zé)龍頭和龍身的繪制,檀鎮(zhèn)自然為負(fù)責(zé)龍尾部分與其余彩排大小瑣事。

  一天夜里,搖曳的燭光橙紅橙紅地泛光,升起徐徐輕煙。

  玉情右手執(zhí)筆,左手撓頭,站在龍頭前仔細(xì)端詳一陣,剛想抖腕落筆,又遽然收手,重重坐到木榻上,目不轉(zhuǎn)睛地死瞅著桌案上的灑金宣紙,越看越氣,奮力一丟,畫筆準(zhǔn)確、無誤入了筆格內(nèi)。肖宛覓簡直要當(dāng)場跪地拜她為師。

  趙念楓看了看地面未干的墨跡,搖頭道:“玉情,若你不愿繪制龍頭,知會鎮(zhèn)長一聲,向他請愿另尋高人便是,何苦為難自己?”

  玉情抓起床頭前的漆黑小壇子,盡數(shù)一飲而下,語焉不詳?shù)溃骸澳阋詾橛憙r還價買白菜???能買一顆送一顆,啃了一口,不想吃,還能退回去?!贝蛄艘宦曪栢煤?,再道:“鎮(zhèn)上的說書先生察覺自己說岔話了照不是自顧自地死撐著往下說,常言道拉什么弓、沒有什么回頭箭,閉嘴不改出口言,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況且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事情就算你不愿去做就還是得去做。”

  趙念楓無意糾正,走到了她身邊,道:“即是如此,當(dāng)初你又何必接下這門差事?”

  玉情喃喃道:“見你畫過,我也想畫。”

  趙念楓偶然瞥見身側(cè)的燭光略有撲閃,蠟身即將燃燒殆盡,默默直起身,走向微弱的燭光。玉情見狀,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急忙攛緊他的衣擺,不讓走。

  “何事?”趙念楓微微一怔,似乎明白其中意會,輕聲道:“燭火快滅了,我去添上些。玉情不由得臉色大緩,緩緩松開手,在她眼里趙念楓是那樣熟悉卻又是那樣遙不可及。

  待添上一截紅燭,趙念楓隨手拿起桌案上層疊的紙,走回她身邊,道:“為何龍頭還未裱貼上灑金宣紙?”思忖片刻,他微蹙著眉,又道:“我有一事不明,為何你執(zhí)意要采用朱砂紅紙?”

  玉情眼神添上幾分黯然,嘴角微微抽搐,道:“你當(dāng)真不知......?”

  趙念楓為人耿直,道:“確實不知?!?p>  那四字一字不差地傳入玉情的耳中,手一輕顫,原先滿嘴的酒香清醇,瞬息成一口干澀的苦,格外地憋屈。她不經(jīng)意心直口快道:“活該你一輩子沒有妻妾?!?p>  趙念楓臉上神色不變,輕聲道:“我有,只是她不在了。你也懂的?!?p>  玉情的臉龐頓時被染上一層火燒云般的烈紅,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一時的難過氣憤涌上心頭,道:“沒錯,我懂。你老是說她會死,都是你的錯。既然生與否、死與否,你都有錯,倒不如永遠忘記她這個人,讓自己過得逍遙快活些,豈不是自在多一點。”

  趙念楓無奈道:“我自知有錯,又怎會忘了她?!?p>  玉情或憎或唾道:“追根究底,起因根本不在于你。你不是認(rèn)為自己有錯,而是自覺有愧。你過不去的坎是你自己,不是她。”

  趙念楓道:“對我來說,有錯和有愧,又有何差別......”

  玉情心頭冷得發(fā)顫,打斷道:“分明就是她自己暗自偷練邪術(shù)才會慘招反噬,咎由自取,自食其果,不自己掂量......”

  “別說了!”

  趙念楓猛然被喚醒了某些悲痛的記憶,他眼眶赤紅,怒吼一聲,卻非有意為之。片刻,他自知理虧,心想本就不該和醉酒之人逞一時口舌之快,淡聲道:“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fā)火。今夜你喝多了,早些歇息。明早我陪你一同完成龍頭的繪制?!?p>  肖覓心道:“看來“月”還真是趙念楓的結(jié)發(fā)妻子,但遭禁術(shù)反噬成那副模樣,從未耳聞?!?p>  玉情被他一吼,瞬間酒也醒了,沉聲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你走吧?!?p>  趙念楓“嗯”了一聲后便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隔日清晨,桌上只留下一封信,信上寫著:“今日酉時,梅河,迎燈會上見?!?p>  晚間,迎燈會。

  暮色徹底降臨,夜空里點點繁星,卻在飄渺的烏云里忽明忽暗,最終抵不過被黑暗吞噬,唯有瞬息萬變的煙花在寂靜的夜空中留下倩影。

  片刻,絲絲縷縷的雨點落下,打破了趙念楓此刻愣愣瞌瞌的思緒,他抬頭仰天,夜色朦朧,和當(dāng)年一樣,依舊那么美。

  梅鎮(zhèn)作為起始點,人脈最旺盛,萬家燈火閃爍,一切都熱鬧不已。不同的是,此時此刻,趙念楓的身邊,少了當(dāng)年那個,活潑亂跳、拿著大紅燈籠,跟螞蚱似的上躥下跳邊做鬼臉拼命逗他笑的玉情。除了四周人們的歡鬧聲,再也聽不到別的了。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等待的滋味,因為玉情從來不讓他等,心竟是感到有這般說不清的苦楚,伴隨些甜,還有些痛,最多的不過是失落。

  接下來的日子,梅、檀二鎮(zhèn)仍舊驟雨不停。

  河水暴漲,水流湍急,水位日趨升高,絲毫沒有消退的跡象,就連岸邊搗衣的木杵都被沖得不見蹤影。人們望河祈禱,愁腸百結(jié),像是奄奄等斃,等待即將劈在頭上的那道天雷。

  一天,兩天,三天......終于在瀕臨絕望的第十天盼來了希望。

  圍繞在肖覓四周的霧越來越濃,顯得虛無飄渺。她眼前視線畫面一轉(zhuǎn),轉(zhuǎn)向了另一幕。

  這天,晨曦的陽光透過鏤空的雕花窗桕,輕攝在一人的雙眸上。

  趙念楓呼吸急促,嘴里低嚀著一連串含糊的囈語,隨之轟然坐起,似乎剛從夢魘里驚醒,人好一會兒處于呆滯狀態(tài),待晃過神來,更是直顫雙手撲打著胸口。肖覓略覺哪里不對,見他額間大汗淋漓,精神萎靡,面色蒼白如紙,咳得厲害,估測已大病一場。

  趙念楓側(cè)過身,挪動少許,從床沿上坐起,想是清醒了,有些遲緩地滅掉桌上的油燈。

  正在這時,門外那頭響起時斷時續(xù)的悉索聲。

  趙念楓猛然看向門的那一頭,還未說出“門外何人“四字,房門被敲了幾下。

  門被打開,一個面憨的伙計手中端著托盤,盤里放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他先前見房門緊掩,便輕輕地敲了敲門板,入了室,腳步有些拖沓,應(yīng)是腿腳不好。

  面憨小伙步履蹣跚走向趙念楓,將托盤放下,壓低聲量道:“公子,藥小的給您送來了?!蹦瑢⑺帨f向趙念楓。

  趙念楓扶額一陣,抬眸看他一眼,道:“你放在某處吧,過些時段,我自會飲下?!?p>  忽然,面憨小伙一個愣神,似狀心不在焉,不慎將湯撒在趙念楓的褲擺。他年紀(jì)輕,伙計不善察言觀色,更不懂得掩飾過錯,搞砸事只會上下斜瞅人,蔫著身子且手腳不麻利地垂頭擦拭。

  趙念楓本就心煩意亂,注意到此節(jié),內(nèi)心愈加抑塞,自覺端起碗,顧不上藥太燙,囫圇仰頭飲下,強作語氣溫和道:“無礙,下去吧。”

  “至于,門外那位,你還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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