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師父的夢
「何謂生?何謂死?」
「相傳和岷山之巔,是仙人居所。」
「仙人心系蒼生,濟(jì)世渡民。」
「可是在山上的四個人中,誰是那個仙人呢?」
「只能說,都不是!」
「山中人尚且不能自救,如何心系蒼生,濟(jì)世渡民?」
「說來著實(shí)可笑?!?p> “歡兒?你在想什么”?
連云昭看著小徒弟蹙眉低頭沉思許久,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擾。
“沒什么師父,只是我想,陸師叔他死了以后,師姐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以后誰來教她功課?誰來看她練劍呢?”
連云昭從鍋里把最后一勺白粥盛進(jìn)碗里,遞給她,道:“你師叔真的死了嗎?你看見尸體了嗎?”
“可你不是說……?”
“你師叔確實(shí)是已經(jīng)死了,但如今只能這樣安慰你師姐,找不到……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兒,只要找不到,她就尚有一線希望”。
他邊說邊將一包白色粉末倒進(jìn)粥里。
“只是這一線希望,或許會耽誤她一生”。
許言歡光顧著聽他的話,卻沒注意到他手里小動作。
“歡兒,去把這碗粥端去給你師姐喂下吧”。
“嗯”她用袖子橫在碗壁上,將它托了起來。
許言歡到底還是心性無邪信了連云昭的話,試問一個睡了兩天的人,豈會因?yàn)橐煌胫嘈褋??更何況還是修為并不低下的花玥,若非外因,又有什么能讓她沉睡呢?
“對了,吃完飯后記得刷碗”連云昭不忘囑咐道。
“哦……”
許言歡有點(diǎn)小糾結(jié),她是自己先吃飯呢,還是先去喂花玥呢(òωó?)
算了算了,師姐重要。
走回房間時,花玥已經(jīng)醒了。
她支起手倚在榻上,眼睛盯著地板。
“是歡兒嗎?”她問道。
“是我,師姐,師父讓我端一碗粥給你”
聞言,她摸索著從床上坐起來,說道:“我如今看不見,你扶我一下可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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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夢?
連云昭急切地想搞清楚自己現(xiàn)在是在哪。
“你是?”
一個穿著青色羅裙的女子向他迎面走走來,只見她面若桃花,膚若凝脂,眼中仿佛有日月星辰,饒是見過無數(shù)美人的連云昭,也不禁為之小小的震驚一下。
既姽婳于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
大抵就是如此。
女子面容無邪就像是世外神女一般,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像褻瀆神靈。
只是,他居然感受不到她的靈力!
難道她只是個凡人?
“等等姑娘,請問這是哪里”?他再一次出聲想要攔住女子。
可那女子就像看不見他一樣,徑直向前走去。
很快連云昭就明白了,自己如今是在幻境中,亦或者是在他人的回憶中,總之不是在現(xiàn)實(shí)世界就對了。
可是,究竟誰有這個能力讓他入夢呢?
他雖然不像他師父顧南寧那樣靈力強(qiáng)大,但如今在仙門也絕對是對手寥寥,能悄無聲息讓他進(jìn)入幻境的人,絕非等閑之輩。
他繼續(xù)跟著女子走,僅過了一柱香時間,卻仿佛隨著她走過了四季一般。
沿途中有枯葉白雪,亦有繁花細(xì)柳。
皆一一閃過他的眼前。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多,并且每次連云昭想觸碰那個女子的時候,就會有一股很強(qiáng)大的力量將他們隔絕開來。
是結(jié)界嗎?連云昭疑惑。
可是為何一個女子身上會有這么強(qiáng)的結(jié)界?
跟著她走了很久,半刻后,他們來到了一個藥園子里。
他四處打量了一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在這個藥園子里有各種稀世仙草,而草藥中間,有一顆桑樹,桑樹下坐著一個少年。
少年雙手環(huán)膝,看著比自家那個小徒弟還要聽話乖巧,他的身上穿著的是與身量極其不符的白色長袍,周身靈力環(huán)繞。
“身上的傷哪來的”?
明明是噓寒問暖的話,女子的聲音卻冷徹孤絕,連云昭暗自在心里打了個冷顫。
“沒,沒有傷”。
看著少年唯唯諾諾的樣子,女子輕笑一聲:“說實(shí)話,莫要讓本尊去探你的記憶”。
本尊?六合之內(nèi)還有人敢這樣自稱的么?
“真的沒有”少年的聲音更加小了,聽著就像夏日的蟬一樣低沉。
“既然你不愿說,本尊也不愿逼你”說著,她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瓷瓶遞給少年,“拿這個涂在傷口處,很快就會愈合”
“啊,謝謝,謝謝君上”!少年受寵若驚一般連連道謝。
“你就安心在這院子里修煉,只要你不挑事,他們就算是看在本尊的面子上,也不敢來這里找你麻煩”。
“好,好的”,他很是膽怯,聲音唯唯諾諾的不成樣子。
“你很怕本尊”女子亦哭笑不得的問他:“本尊看起來有那么可怕嗎”?
“沒有沒有”
“罷了,明日是花朝節(jié),你隨本尊去凡間看看,可好”?
少年極為聽話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待女子走后,少年對著連云昭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來了”?他道,語氣中全無方才的怯懦膽小。
“你能看的見我”?連云昭訝然。
“為何不能”少年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雖說百世已過,可你就遭的這樣落魄,周身靈力薄弱不堪,簡直像個草包一樣”。
“…………”
草包?還是第一次有人拿這個詞形容他。
他努力擠出一抹微笑:“敢問閣下是”?
“我是誰?你難道看不出來”?
又是咄咄逼人的語氣,如果可以的話,連云昭很想把剛剛那個女子叫回來,讓他好好看看這個少年是多么狂妄。
“…………”
連云昭一向以風(fēng)度優(yōu)雅自持,盡管面前是一個不懂事的少年,但他還是可以保證做到不毀自己人設(shè)的。
“我還真的看不出來”。
“我就是你”。少年語出驚人道。
“!??!你在說什么胡話???”
“你當(dāng)真看不出來”?少年又問道。
他一臉真誠的搖頭。
“那這是一個幻境你總該看出來了吧”
“看出來了”連云昭道。
“這個幻境是我創(chuàng)造的”
“為何”?
少年看了一眼剛剛那個女子離去的方向,道:“為了她,就算這是一個夢,只要夢里有她,我也愿意反復(fù)沉溺”。
連云昭暗嘆,好一個癡情種。
“所以說是你拉我進(jìn)這個幻境的”?
“是的”。
他更加不解:“那你拉我進(jìn)來有什么用啊,我又不會替你追她,更何況,你看著這么小,我要是她也不會看上你”。
少年瞪了他一眼,伸手掐了一個決:“現(xiàn)在呢?”
“你,你這是”?連云昭看著眼前的少年突然變大,而且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所以說,你為了追妹子,一直用靈力壓制自己的體貌”??
“是啊”少年變回原樣,不以為然道。
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少年:“你這么做,真是白瞎了我的俊臉”。
“呵,你懂什么,她可不愿意看到你這張臉,若是不壓制體貌,我怕是還沒踏進(jìn)神界就被她揮劍給打出去了”。
“這里是……神界,那你是……妖還是魔”?不得不說,連云昭很會抓重點(diǎn)。
“你不妨猜一猜”?
“我猜不出”。連云昭道,他又不是除妖師,如何能看出這個狂妄的少年是何妖魔?
“猜不出就算嘍”。
“你和剛剛那位姑娘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正色道:“前因后果彎彎繞繞,各種曲直若非親身經(jīng)歷是不會明白的,這些只能等你以后自己想起來,我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也無權(quán)告訴你”
“那你拉我進(jìn)來干什么,看戲嗎”?
他嘆了一口氣:“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很久了,現(xiàn)如今你也找到她了,萬年前你留在我這里的靈力,我也該還給你了”。
“?????”
找到她?我什么時候找到她了?連云昭仔細(xì)回想了一下,自己身邊確實(shí)沒有長得那么好看的女子啊。
少年并沒有回答他,只是抬手將他打出幻境。
一切來的太突然,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
保護(hù)好你那……
這是他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保護(hù)什么?
你倒是說清楚啊喂!
次日----
“聽竹”?暮商看著眼前和自己下棋,但心思明顯不在期盤上的好友,他敲了敲桌子以做提醒。
“阿商?抱歉,我剛剛又走神了”。
“算了,不下了,你這心思明顯不在棋局上”。
連云昭啞然失笑道:“這么明顯的嗎”?
“是的,就是這么明顯”。暮商捏訣收起棋局,看著在不遠(yuǎn)處揮著桃枝的女孩對連云昭道“這個許言歡……你要騙她多久”?
“直到她死”,連云昭道。
“也怪她命苦,偏生的這樣身世”。
連云昭沉默良久,道:“阿商,仙與妖,神與魔當(dāng)真就要分的這樣清楚嗎”?
暮商頷首道:“我不知道,但若是世人都要她死,那她就該死”。
“五十年的黃粱美夢,也不知道歡兒她知道真相后是否會甘心”。
“若是我,定是不會甘心的”。
“也對”。
“你的那個師侄,如今在怎么樣了”?
“你是說花玥?我已經(jīng)把你給的夢忘斷給她服下去了,她如今也確實(shí)對師兄沒那么強(qiáng)的執(zhí)念了”。
“哎”暮商嘆了一口氣,道:“陸青舟來求我的那天,著實(shí)把我給嚇壞了,那天還真是第一次從他眼里看出不一樣的情緒呢”。
“師兄他這么做我還是很贊同的,若是不能斷情戒愛,想來,花玥的后半生也不會好過”
“罷了,人家的事,我們管不了也不能管”。
“誒,你那小徒弟向這邊走來了,我先回去了,你也莫要欺負(fù)人家小孩子”。
“我什么時候欺負(fù)過她”?連云昭問道。
然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暮商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連云昭想的太多的原因,他總覺得許言歡像極了幻境中的那個女子。
若是她長大以后,大概就是那幅模樣吧。連云昭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