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來年花開,好景自來(4)
回來后的這些日子里,時間仿佛回到了從前,可能是因為沒工作加身,白天的我就跟著老呂去河邊釣魚,老家那邊,沒拆遷前,通揚河就在我家南面,直線距離不過兩百米。我們會早早起床,說實話,初春的魚不算好釣,清晨依然摻著冬天的味道。
畢竟搬了家,現(xiàn)在想去那里釣魚可沒當(dāng)初方便,來來回回得有六公里地。
電動車駛過布滿回憶的水泥地,鄉(xiāng)村的街道旁,水渠不見了,兩側(cè)人家少了,那些印象里的舊屋翻新了幾輪,屋子的主人想必也不是曾經(jīng)的老人,這個村、這片莊留給我的東西不多不少,叫不上名的太多太多,可小學(xué)的舊址還在,打從我出生起一直就在。
路過老家那塊地時,老呂一直盯著不放,不難怪,畢竟這塊地是他成家立業(yè)的起點,爸媽在這里結(jié)的婚,在那個彩禮錢還只要幾千塊的年代。其實老爸并沒在這里做過經(jīng)久停留,記憶里,他只會出現(xiàn)在每年的春節(jié)前后,帶著歡喜、帶著收獲,我想他還帶著些擔(dān)憂。
老爸沒怎么欺負(fù)過我倆,小時候我不懂,畢竟他留給我們的總是背影,去AH、唐山、青島、濟(jì)南……我們之間的交流是不知不覺打開的,隨著我跟呂行的長大,我們跟老呂之間的共同語言也逐漸進(jìn)入高潮。
哪有不想念這么一說,更多時候,只是我們的堅強(qiáng)表現(xiàn)罷了,可能這就是我喜歡看成龍電影的原因吧,我真覺得龍叔跟老呂很像,像到每一次電影,就仿佛每一次陪伴。
所以我跟呂行從小到大的那些家長會,都是靠我媽一個人解決,同班還好,高中那會兒,都不在同一個樓層,老唐跑上跑下的,在這兒聽半小時,又去那兒聽半個鐘頭,我們看著,心里都著急的要死。
我們也希望老爸可以遵循“就近原則”,多些陪伴、多些團(tuán)聚,可現(xiàn)實總是那樣的差強(qiáng)人意,漸漸長大,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很多事都是不由己。
大家差不多都走了,曾經(jīng)的鄰里鄉(xiāng)親,他們有的換了村落,有的去了城市,留下的,只剩下此刻的這大片空曠。爺爺奶奶輩的,該走的也差不都沒留下,剩下大部分就是跟老爸同輩的那些,也許這片土地沒使我們留下太多,但對他們而言,在這里,生兒育女,是他們多數(shù)人的情節(jié)。
晚一輩的我們也大多是九五后的背景,對這里,歡喜誤解、愛過恨過,回過頭,很少再有人在村里舉辦婚禮,新娘的紅蓋頭也在時代的潮流涌動中被雪色頭紗取代,大家都在往城里趕,效仿著城市的一言一行,農(nóng)村戶口就好像低人一等。
我也有過這樣的羨慕,那時候最討厭的事情便是學(xué)校需要我們的身份信息。我以后一定要當(dāng)一個城里人,在城里工作、買房、組織家庭,這樣的想法真實著,很多個這樣的我也一直為之努力著,可越長大,越發(fā)現(xiàn),那些曾不屑過的曾經(jīng),確是當(dāng)今最珍貴著的如今。想回到那段日子里,回去一趟,回去告訴那個曾經(jīng)的自己,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好好對待那些人,好好記住那些事,以后有空了,就把他們寫下來,記得多少就寫下多少,好的壞的,不用太多計較。
他們還在這兒,根一樣扎在這里,鄉(xiāng)村土壤里,不同于城市的鋼筋鐵板。
所以老爸會回首,畢竟那抹目光里的鄉(xiāng)愁是我們體會不了、品味不來的。
小車顛簸著,因為還算有點距離,這一路我們也聊了不少,上次一起出來釣魚是什么時候?問題是我問的,按道理我應(yīng)該心里有個答案,可它卻模糊著,就好像一張老舊相片,分不清誰是誰,看不明哪張臉。
“不記得了,好久之前了吧,之前都是呂行陪我釣來著!”老爸的回復(fù)平淡著,乍一聽還有絲埋怨的味道。
“怎么,想我回來陪你釣魚了?”
“你可就拉倒吧,連漂都要我給你調(diào),誰還指望你陪著釣!”老爸的嘲諷怪怪的,他說著實話,可感覺就好像謊話。
“我自己會調(diào),只是太懶了而已!”
那時候的快樂都很簡單,我們仨就好像哥們兒一樣,一人扛著一桿,我們沒那么高調(diào),水桶作魚護(hù),小板凳作釣箱,一袋兩塊錢的紅蟲夠我們在河邊耐心一整天。
我還記得那些中午時分的電話,老媽打過、奶奶打過,老爸嘴上附和著,掛斷后隨口便丟了句“吃啥飯啊,魚都來不及釣了,還吃飯?不吃!”
白天釣魚,晚上回家先被臭罵一頓,然后老爸便開盞臺燈,開始組裝起釣組。
我將老呂系的魚鉤稱作“藝術(shù)”,鉤柄與魚線的圈圈圓圓確實能給我?guī)硪环N獨特的視覺享受,很精致,難怪用他的線組,魚從不會脫鉤。
“吃魚沒有取魚樂”這是我這塊經(jīng)常掛嘴角的話,其實我們都喜歡魚兒咬鉤后的歡喜,都樂于跟大魚拔河時的激動,但后來啊后來,我才終于明白,其實最開心的是有人去分享,“爸!看,我釣到一條大板鯽!”,“它吃法可刁鉆了!”,“哈哈哈,你怎么能釣到這么小的魚!”……
其實這些年我也釣過魚,偶爾的大部分情況都是自己一個人,中過大魚,激動過,可這份激動更像是一種拉扯,硬生生的那種,我不愛吃魚,釣上來又怎么處理,如果在家的話,后續(xù)工作根本不需要我來負(fù)責(zé),看著魚發(fā)過呆,那雙呆滯的眼睛就好像自己在照著鏡子,環(huán)顧四周,老爸、呂行,就連一個可以分享的釣友都沒有。
自從嘗過親手操刀的糖醋鯉魚后,我就不再一個人去釣魚了,沒錯,我這廚藝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可真應(yīng)了上大學(xué)那會兒老爸常掛嘴邊的那句話,“有空別老想著玩游戲,也多來廚房學(xué)學(xué)怎么做飯?!?p> 我每次都是嬉皮笑臉的拒絕,因為總認(rèn)為,老爸口中的“以后”還要好久到站,索性的回答就仿佛借力打力,“以后再說,明年再學(xué)!”
河畔垂柳冒了綠意,湖央暖水泛了長情,原來,這就是記憶中的春天。
無論我們走多久,又無論我們走多遠(yuǎn),有些人總在那兒,該在的總在那兒,就算離開,我也始終相信著,來年花開,好景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