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欠你們的我一輩子都還不清！
吃完飯，林小薇鄭重地坐下，開始寫遺書。
落筆，她也沒有想到，心竟然是冷的。
親愛的爸爸媽媽：
不想說對不起。從小到大，對你們說的都是對不起。
也不知為何，總是對不起你們。
都說，在人想死的時候，一定要給這世界上所愛的人寫一封遺書。
當你寫下對這個世界的眷戀與愛意時，你就會發(fā)現自己不想死了。
我回顧過往，的確都是你們對我的好。
我覺得幸福，因為我沒有像路逸軒那樣父母離婚將他丟給爺爺。
我覺得滿足，因為我沒有像溫煦兒那樣父母遠在外地，只有外公外婆照顧。
我覺得知足，因為我沒有像李菁菁那樣父母抱有殘疾，哥哥死于車禍。
但是我竟然也回顧不起來你們對我的愛意。
你們總是拿我和別人家出色的孩子比較，我卻從不能將你們與別人家出色的父母比較。
或許你們不知道，未來還有人質疑我是不是你們親生的孩子。
因為你們對我的嚴苛與控制，不像父母，像是掌控私有物的所有主。
你們也不知道我有多缺乏愛。
路逸軒尚且有爺爺疼愛，溫煦兒尚且被外公保護，李菁菁的父母對這唯一留下來的孩子愛到寵溺，我呢？
看似父母雙全，實則是個孤兒。
希望我死后的日子里，你們在這個世界里，可以過得幸福。
我也只能在這個世界里勇敢地死去了。
......
本以為寫遺書的自己會眷戀得痛哭流涕，沒想到寫完后，竟然冷靜異常。
林小薇嘆了一口氣，想起結婚前老公的媽媽問自己，“你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嗎？”
她只覺得尷尬。
老公的媽媽甚至會更加心疼她一些。
老公的媽媽會“丫頭丫頭”地喊她，只當她是個需要愛護的孩子。
自己的父母卻會說，“出了這個家的門，你就不是我家的人了”。
想起未來的種種，林小薇忽然覺得想要自殺的并不是16歲的林小薇，而是28歲的林小薇。
......
“你瞧瞧人家的工作，當老師的、做公務員的、在銀行坐柜臺的......你在干什么？”
“我很高興啊！我很喜歡做媒體運營，做編輯?！?p> ......
“現在當老師就好好當老師，每天早點睡早點起，不要去外面吃飯，外面東西不干凈?！?p> “同事之間總要......算了，懶得跟你們吵?！?p> ......
“你看看別人結婚，拿回家多少彩禮，28萬8，你呢？你就想這么簡單就嫁給他啦？”
“我是嫁給錢還是嫁給人??？我喜歡他，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
“你要是有錢呢，不要整天買零食、出去玩、看電影唱歌的，你不能給我們嗎？”
“我欠你們的，我一輩子都還不清?！?p> 唉......
每一個絕望的時刻，都像是刻在骨子里，留著一種鉆心的疼痛。
有時候她寧可，父母沒有生下她這個孩子。
放下筆，折好自己的信紙，壓在書桌的臺燈之下，她不會知道父母看到這封書信的樣子，就算他們變了，自己也不再能夠感知到他們的溫度。
躺下，閉眼，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五點二十五分。
離死亡還有三個小時三十五分鐘。
林小薇坐起來，穿好衣服，洗漱好后，背上書包走到房間外面。
外面仍然是“滋滋”的煎雞蛋的聲音，桌子上是洗好的提子、一碗牛奶燕麥粥。
每一天都是相似的，一成不變的。
多年后的回憶又一次殺進了腦海里，她再一次想起了老公的容顏。
......
“你媽是不是每天早上都是燕麥粥、雞蛋、水果？”
再一次看到同樣早餐的賀臨淵有點兒頭皮發(fā)麻，每天早上得準時7點起床也就算了，吃的還是同樣的早餐。晚起床還要被念叨，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可怕的是林小薇這個妻子，在二人小窩里可以睡到十一點都不醒，在自己娘家偏偏立刻轉換成每天五點多就醒的生物鐘，可怕。
“是啊，怎么了？你不會才吃了3天就吃不慣了吧？”
林小薇看著賀臨淵難看的臉色，突然有些想笑。自己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公，竟然和自己一樣害怕她的父母。
“我好想念我媽啊，咱們趕緊回我媽家去吧，早餐天天不重樣，每天翻了花樣給你做。”
不知為何，賀臨淵的話再一次觸動到了林小薇最敏感的點。仿佛羨慕別人的父母是一種罪過，從小到大一旦她提起“別人家的父母如何如何”，父母對她就免不了一頓責罵。
“我吃了二十多年都沒說什么。”
淡淡的語氣讓賀臨淵心疼，看著一旁低頭喝粥的妻子，他不忍心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
林小薇坐下，看著眼前的早餐，媽媽常說的那句話在腦海里打轉。
“不要嫌這好，嫌那壞的。你怎么不起床給我做早飯??？”
是了，不過后來林小薇在家做早飯，父母也沒有吃一口，還冷嘲熱諷地說“你就做一天而已，堅持不下來?！?p> 將自己心中的怨氣憋回身體里，眼淚咽回眼眶里，林小薇開始吃那碗味道永遠如一的燕麥牛奶粥。
“起來啦？林小薇我跟你說，雞蛋全部吃完！不準把蛋黃留下來，我再看到你把蛋黃留下來，我以后再也不給你煎雞蛋！”
好。
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一句，林小薇對著媽媽微笑著點了點頭。
“笑什么笑，趕緊吃，吃了趕緊去上學。落下一天半的課??！你怎么補回來？我看你期中考試考成什么樣！”
說完媽媽洗了個手，繼續(xù)回房間睡覺去了。
林小薇看著眼前的早餐，靜靜地坐了十分鐘，最后吃了幾個提子，就離開了家。
她終于可以拒絕媽媽所謂的愛了，也不用害怕媽媽的責罵。
離開家的林小薇像是一只剛剛被放飛的小燕子，一邊跑一邊跳地下了樓。
她哼著歌，看著東邊美好的太陽，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擁抱她。
奔跑到公交車站，站在那里等待自己的是背著書包的路逸軒。
少年看到的林小薇，像是一只歡快飛舞的花蝴蝶，自由自在。
“早啊。”
“早。”
兩個人默默一笑，像是心知肚明一般，準備去迎接這個初夏最美好而盛大的死亡。
突然想起原來的故事線，林小薇問道：“你爸爸昨天有沒有打你？”
“沒有。我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他只是在門口罵了我?guī)拙洹！?p> 這一次他爸爸沒有能夠打到他！
林小薇突然覺得有希望，讓路逸軒不死。
“其實，去醫(yī)院，我想，是來得及的。要不我們去一次？萬一不用死呢？”
林小薇的慫恿讓路逸軒的堅定突然搖晃了一下。
“好，我們現在去醫(yī)院。萬一，不用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