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未雨
柴文道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正專心讀書的柴伐北,心里暗嘆一口氣。上輩子這侄子就傻,吃了多少虧之后才有了長進(jìn)。好不容易磨練出來了,卻又走了跟他完全不同的勛貴之路,這性子也好,本事也罷,就沒怎么練出來。這輩子勛貴之路是走不通的了,科舉成了唯一的通天之路,他身上的不足就明顯地體現(xiàn)出來。
還是自己多費(fèi)些心吧,反正上輩子也習(xí)慣了,這輩子總比上輩子強(qiáng)好多。如今的生活,可是上輩子他們倆都沒有體驗(yàn)過的。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嫂娘早就不在了。他特別能理解為什么每次一回家,侄子就跟立刻小了好幾歲似的,恨不得黏在嫂娘身上。實(shí)在是見到嫂娘的笑臉,心里格外地踏實(shí)溫暖啊。
真好,現(xiàn)在還能和嫂娘在一起呢。
柴文道悄悄地放下手里的書,走到廚房門口去,看著那個忙碌的身影微笑。
高媛一抬頭就看到了他,笑著問:“看書看累了?歇會兒吧?!?p> 柴文道眨眨眼:“嫂娘,我還想吃甜瓜,咱們家還有不?”
“有,當(dāng)然有?!备哝聵泛呛堑氐溃暗戎?,一會兒就給你們送去?!?p> 仗著有空間在,什么東西都能吃個新鮮的。時令不同不能賣錢,滿足自家人卻是毫無問題的。
別說人了,就連空間里的兔子,也能在大冬天享受新鮮嫩綠的小青菜。沒有天敵在側(cè),飲食不缺,很容易就養(yǎng)出一身好肉來,為主人提供營養(yǎng)。
一到冬天,高媛就基本上只做兔子肉了。母雞得留著下蛋,公雞早就吃光了。冬天這個季節(jié),能正大光明拿出來賣的東西只有雞蛋。大白菜蘿卜之類早就在深秋的時候被老百姓們買了許多存在家里,那些東西價格太低,高媛看不上。
還是賣雞蛋好,天氣太冷,雞蛋供應(yīng)量急劇下降,價格比夏天高出一倍都不止。又因?yàn)槔麧櫶?,大戶人家看不上,高媛就能順順?dāng)當(dāng)?shù)負(fù)靷€空當(dāng)。她也不多賣,空間里養(yǎng)了幾十只雞,每天幾十個雞蛋是有的,一個籃子就足以盛下,跟普通的小販沒什么區(qū)別。
夜市還開著,但高媛嫌晚上太冷,只傍晚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時間長了,也能有一些老客戶。尤其是到了臘月,家家戶戶都在準(zhǔn)備年貨,很多人家都得提前跟她打招呼,這才能買到。
盡管雞蛋成了緊俏商品,她出去半個月賣的錢,也不如柴文道拿回來的多。
冬至過后,書院散館。柴文道和柴伐北今年居然沒繼續(xù)留在書院里讀書,而是跟外地學(xué)子一樣,享受起了假期生活。高媛還以為今年書院改了規(guī)矩,在徐士充來拜訪之后才知道,敢情是自家這倆逃學(xué)了。
為什么???難道是在書院里受了委屈?
這可能是天下家長在得知孩子突然表現(xiàn)出對學(xué)校的抵觸之后,第一時間做出的反應(yīng),高媛自然也不例外。不過這個念頭不過在她的腦海里盤桓了片刻,就煙消云散。就自家這倆鬼精鬼精的,不讓別人受委屈就不錯了。
等徐士充走了,高媛才去問情況。
柴文道微笑道:“書院里也學(xué)不到什么新鮮東西了,我們就回來了?!?p> 柴伐北照舊往她身上一撲:“娘,書院里可冷了,冷得我們晚上都睡不著。”
高媛立刻心疼地道:“那是不能去了,咱不去了。”
柴文道繼續(xù)笑瞇瞇:“嫂娘,阿尚把桃子錢給我了,您收著?!?p> 高媛這才想起來,自己前天的確是給了他一籃子桃子,挑了最好的,足有二十個呢。見柴文道從抽屜里拿了五個碩大的銀元寶出來,不由吃了一驚:“這么多???”
二十兩一個的銀元寶,五個就是一百兩銀子呢。算一算,天,一個桃子能賣五兩銀子,這也太貴了!
不對,她是收錢的,貴了好,貴了好。
“這個不算多,阿尚還覺得他占了咱們的便宜呢。”柴伐北看著她吃驚的表情補(bǔ)刀,成功地看到自家親娘的表情更夸張了。
“五兩銀子一個還不貴???靳家這么有錢?”一個小輩就能隨隨便便地拿一百兩銀子出來買桃子,這也太敗家了。
“夏天的時候自然不貴,可這不是寒冬臘月嗎?滿晉中城讓他找去,也找不到這么新鮮的桃子,自然是他占了便宜。”柴伐北道。
“你們沒讓人看出來吧?”這么貴的東西,還讓人覺得是自己占了便宜,高媛怕自家三口出去被敲悶棍。
“我們說是托了好幾道人情才弄到的。阿尚也是個通事理的,根本就沒追問。嫂娘放心好了,不過您還是不要出面的好?!?p> “這是自然,咱們現(xiàn)在沒根沒底的,只能悶聲發(fā)大財,可不能讓別人知道這個。”要不她一直這么低調(diào)是為什么?。窟€不是怕被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盯上。
“娘,咱家現(xiàn)在不缺錢,您就別出去賣雞蛋了吧?怪辛苦的?!辈穹ケ苯ㄗh。為了掩人耳目,高媛隔三差五的就得趕車出一趟城,營造出城進(jìn)貨的假象。
高媛摸摸兒子的頭:“也不只是為了這個,還得去弄別的呢。”城外山林里的落葉積雪什么的,都是空間所需要的肥料水源,得需要隨時補(bǔ)充才成。
在很多時候,她都后悔自己當(dāng)年學(xué)的為什么不是農(nóng)業(yè),這樣的話,就不會為了如何種植農(nóng)作物而發(fā)愁了。折騰了這么好幾年了,她才算是有了些經(jīng)驗(yàn),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中間辛苦可想而知。
“要是有專門實(shí)實(shí)在在講種地種菜的書就好了,那個韭黃蒜黃還有豆芽,我就一直沒弄明白是怎么養(yǎng)出來的。從書鋪里好不容易淘換一兩本,大多都是道聽途說的,說得太籠統(tǒng),根本就不管用?!备哝掠X得很可惜,這幾樣?xùn)|西都是冬天的鋪?zhàn)永镔u的,價格可高了,偏偏她不會。
柴文道和柴伐北對視一眼沒說話,他們以前倒是常吃,卻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出來的。這種雕蟲小技,以前怎么可能會進(jìn)入他們的視線?只有這一世,跟嫂娘久了,他們才意識到一飯一菜都有大學(xué)問在。
“嗯,等以后我給娘寫,娘想知道什么,咱們就去找人種什么,都記下來?!辈穹ケ绷⒖瘫頉Q心,生怕她說出你們上輩子是不是只知道吃飯什么也沒學(xué)會的話來。
“好啊,那我就等著你給我寫了,寫出來給大家看,也免得那些窮苦人家的日子過不下去。”高媛溫聲道,一點(diǎn)兒也沒覺得在這個時代,柴伐北的決定完全是不務(wù)正業(yè)的舉措。
柴文道卻受了啟發(fā):“正是如此,若升斗小民亦有謀生技藝在手,何愁民生?”
完了,叔父又進(jìn)入策論模式了。柴伐北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去研墨,準(zhǔn)備以此為題寫文章去。
柴伐北的性子比較活潑跳脫,高媛一直覺得這太正常不過了,他現(xiàn)在的生理年齡也不過就是十歲,活潑些不正好嗎?這才是十歲孩子的正常表現(xiàn)嘛!
柴文道卻覺得這是個大問題,他是十歲不假,可他真的只有十歲嗎?都七老八十了還這么跳脫,這絕對是性格缺陷,必須磨性子!奇怪了,他怎么養(yǎng)成這個性子了?。棵髅魃陷呑铀贻p的時候不這樣??!難道說是后頭的日子過得舒心,給他弄成老頑童了?
柴伐北被叔父押著去寫文章,高媛立刻進(jìn)了廚房,多辛苦啊,得給倆孩子做些好吃的補(bǔ)補(bǔ)。
逍遙日子沒過幾天,不速之客登門了。
靳云尚還是頭一次到柴家來,雖說離得近,這不是自家大門沖著晉水河嘛。明明一抬腳就能到,偏偏要繞個大圈兒,實(shí)在是太不方便了些。他覺得自家應(yīng)該在墻上開個小門,方便他出入。這個念頭在繞路的時候產(chǎn)生,等見到舊時同窗之后,立刻變成了決定。
他是來道謝兼求助的,他在送上給本家老祖宗的壽禮之后大出風(fēng)頭,卻也吸引了本家的注意,想讓他繼續(xù)弄些新鮮東西來,準(zhǔn)備給晉中城的大小官員送年禮。
送年禮這種事情,里頭可是有大學(xué)問的。禮重了不成,人家會覺得你不懷好意;禮輕了不成,人家會覺得你不通世故。送金銀太俗,送古玩怕買到假的,送吃食倒是成,可惜又太便宜。晉中城里的官員又多,各管一方,誰都不能落下,偏偏又得根據(jù)官職大小把這年禮也分出個三六九等來,著實(shí)是件麻煩的事情。
靳家本家每年為了送禮的各種講究,都能編出一本書來,有時候甚至需要提前半年預(yù)備,極為考驗(yàn)當(dāng)家人的功力。
可你要是跟別人訴苦說送年禮太過艱難,還會被人說成占了便宜還賣乖。你以為人家當(dāng)官的會不管誰的禮都收嗎?沒到那個份兒上,你連禮單都送不進(jìn)去。別的不說,若不是靳家出了一支去當(dāng)了京官,人家知府都懶得理你,更別說知府之上的巡撫和布政使了。
為了在眾多送禮之人中脫穎而出,靳家也是拼了。靳云尚能在大冬天的弄到新鮮桃子來,這是多好的年禮啊,必須加進(jìn)年禮單子里去。只要人家收下,他們靳家在晉中城就立刻晉升一流人家了。
靳云尚能拒絕嗎?自然不能。他心里清楚得很,別看自己姓靳,在外人眼里算是個有錢有勢的??勺约胰酥约沂拢退麄兗野?,在整個靳家家族里,根本就排不上號。要不然他也不會花錢進(jìn)青山書院了,早就跟本家的子弟一樣,請先生在家教學(xué),中了秀才之后入縣學(xué)了。
臨出門的時候爹語重心長地囑咐:“兒啊,定要做好此事,如此本家的老祖宗才會高看你一眼,讓你跟著本家的子弟一起學(xué)武習(xí)藝,以后也好謀個出身?!?p> 本家的習(xí)武師傅,是在京城里的那一支送來的,據(jù)說是從禁軍里退下來的,手底下功夫不錯,人脈更不錯。跟著人家能學(xué)到的,可不僅僅是手底下的功夫。
靳云尚無比慶幸自己在書院的時候認(rèn)識了柴文道叔侄倆,要不怎么能弄到新鮮桃子呢?別看他在書院待的時間不長,可卻是親身體會過那些有學(xué)問的人是如何瞧不起他這樣的人的。雖說那些人的家境不如自己,可誰讓自家出身商戶呢?在大夏朝,商戶連科舉的資格都沒有,屬于社會底層的存在。若不是自家花了大錢,自己連上書院的資格都沒有,自己卻沒有抓住機(jī)會。若這次機(jī)會再抓不住,別說父母了,就連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去京城的那一支是怎么脫離商戶身份的,別人不知道,他們自家人卻是清楚明白的。跟對了人太重要了,人家給家族開辟了一條通天大路,可這路,也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踩上去的。
他熱切地盯著柴文道:“阿道,你給我交個底兒,真能弄來新鮮瓜果嗎?”
眼中的迫切太過明顯,讓柴文道都不好意思說出拒絕的話來??蓡栴}是,嫂娘那個神秘的地方,他只要進(jìn)去就是昏睡狀態(tài),根本就不知道具體數(shù)量啊。
再說,也不是所有的出產(chǎn)都適合拿來送年禮,那些鮮嫩的小青菜就明顯不合適,只能弄些放得住的,才能遮掩過去。
柴伐北把桌上的茶杯往前推了推:“阿尚,你喝茶,喝茶。這事兒吧,急不得。我們也不知道人家有哪些東西,只能去幫你問問?!?p> 靳云尚連連點(diǎn)頭:“這個自然。阿北,你只管做主,不管對方開出什么價錢來,我們沒有不應(yīng)的。至于有多少,我們也知道強(qiáng)求不得。只要人家肯賣就好,有多少我們要多少。”
那可不是一般的物事,不可能有很多。上一回買桃子的時候柴文道就說了,是人家有獨(dú)特的保存秘方,這才能保存下來的。也不知道是誰家有這么好的秘方,那桃子就跟新鮮的沒有區(qū)別,味道甚至比夏天熟透了的還要好。
要不是如此,本家也不會心心念念地揪著這新鮮桃子不放了。還是自己想的仔細(xì),既然那家能把桃子存得那么好,必還有其他的。市面上沒有人賣,他們家這幾天也托了無數(shù)人去尋,均是杳無消息??梢娔苣贸鎏易觼淼?,必不是一般人家,人家存了也不是為了賺錢的,是為了滿足自家所需的。
本家甚至懷疑,會不會是那些官員家存的,可旁敲側(cè)擊地問了不少管事幕僚,錢花了無數(shù)出去,還是沒能找出正主來。
靳云尚很興奮,若不是他們上天入地都沒找到正主,眼下這等好事怎么會落到他身上?本家可是有不少子弟的,誰不愿意把這功勞弄到自己手里?這個要是弄好了,直接跟那些官員扯上關(guān)系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同時他也有些惴惴不安,柴文道叔侄倆這么聰明的人,不該不知道這個道理。他們之所以沒拿這個做晉階的資本,應(yīng)該是還沒能找到機(jī)會跟那些官員接觸吧?
要是等他們成了秀才中了舉人,這樣的好事可就沒自家什么事了。他能借上力,也就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