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六元
三月十七,柴文道叔侄倆又早早地起了床。用過早飯之后,柴文遠派來的錦衣衛(wèi)已經(jīng)趕著馬車在院子外頭等著了。
阿宋笑嘻嘻地道:“兩位進士老爺,請上車?!?p> 柴伐北回頭看了一眼正在院門口送他們的高媛,不知為何心中一動,笑道:“娘,您準備些好花吧!”
高媛奇怪地問他:“你想賞花了?”
柴伐北點頭:“嗯,把咱們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高媛:“好,保管你們倆回來的時候,家里漂漂亮亮的。”
阿宋還以為高媛要去買花,還熱心地道:“夫人,要不我一會兒回來送您出城吧?花棚子就在南邊,出了城就是,近得很?!?p> 高媛笑著擺手:“你只管送他們?nèi)ィ抑赖胤?。家里有車,我一會兒就去了,到時候還可以多挑一挑?!?p> 家里沒有馬車不方便,昨天三個人就出去逛了一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家的馬車從空間里放了出來過了明路。駑馬在空間里閑久了,乍一出來還有些不慣。不過柴伐北覺得目前倒是把小馬放出來的好時機,就把它也弄了出來,就當一起買的。駑馬見孩子陪在身側(cè),那一些不安便消散殆盡了。至于那匹棗紅大馬,目前還得暫時委屈它一下,仍舊不能得見天日。不過柴伐北說了,有那匹棗紅大馬在,家里以后還會多幾匹小馬,也挺好的。
阿宋囑咐:“那夫人可要早些回來,免得報喜人又找不到人了?!?p> 高媛哈哈大笑:“好的,這一回定讓那些報喜的人得到賞錢?!?p> 要論會試的時候,報喜人最有怨言的是誰?必須是他們家。白白跑了一趟,連一文的賞錢都沒得到。
雖然是做個幌子,高媛還是出了一趟城,擔心自己回去晚了來不及聽消息,只在城外轉(zhuǎn)了一圈就立刻往回趕?;氐郊业臅r候十分及時,報喜的人還沒有到。
高媛就把自家第一進的正屋里擺滿了各種鮮花,這五間正屋一直沒有人住,高媛想著將來就把它當成會客的地方。等柴文道娶了妻子,就讓他們夫妻倆住到第二進的正屋去。至于伐北,還是跟她一起住在后院好了。至于等他娶妻的時候,那就必須要重新買宅子了。最好是買兩個相鄰的院子,中間只用開一個小門方便往來就好,這樣就把兩個孩子都安置好了。
哪怕是買不到相鄰的,也要買挨得近的。到時候她想跟著誰住就跟著誰住,到夏天的時候,她就住到青龍湖邊的宅子去。
還有鋪子,她都想好了名字的鋪子,等柴文遠把張家那邊擺平了,她是不是就可以開鋪子了?這個還是等倆孩子回來之后再商量好了。
也不知道他們今天能得個什么名次?柴文道叔侄倆背著她也嘀咕過殿試的事情,高媛覺得他們也不是不擔心這個的,但柴文道是典型的封建士大夫,柴伐北也是典型的封建男人,盡管知道她的能力見識并不同于一般的內(nèi)宅女子,可外頭的事情還是不主動跟她說。尤其是有可能讓她擔心的事情,更是將保密工作做到了極致。如果她問起了,柴伐北就開始胡說八道,柴文道倒是不騙她,但他轉(zhuǎn)移話題的功力十分了得,她不知不覺地就跟著他的話題走了。
真是兩個老狐貍,偏偏還仗著臉皮嫩在她面前撒嬌耍賴。一老一小的本事集中于一身,的確是她所不能及的。
比如今天,柴伐北就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么一句,至于原因是什么,因為他沒有把握,所以就是不說。
對了,若是中了進士,能有多少免稅田呢?舉人都有兩百畝了,進士怎么著也得五百畝吧?
那是要到晉中買地好呢?還是在京城郊區(qū)買地好?晉中買地都那么費勁了,京城更不好買吧?
還有家里的下人,也該添了。
對了,還有柴文道那個媳婦兒的事情,這臭小子,到底看上的是哪家姑娘???等今天回來,是不是也該說了?
這么一想,竟都是要做的事情。真要一樣一樣地做起來,足夠她忙活好幾年的。
幾年之后,就該要忙活孫子輩的事情了。想想自己才三十出頭就要當奶奶,簡直不敢接受。她才不老,她今年才二十九。
高媛慢慢地坐了下來,打量著滿室繁華出神,她剛剛穿越來的時候,這具身體才十六歲。不知不覺,已經(jīng)有整整十三個年頭了。
可不,那時候伐北才出生幾天啊,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十四歲了。古人可向來是說虛歲的,伐北生日太大,減去一歲,正好是她穿越過來的年頭。
十三年,她用十三年的時間,從那個連白面饅頭都吃不上的窮山村里走出來,走到了京城,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高媛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看,就算是在異時空的封建社會,她也是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的!
她從空間里直接搬出了一笸籮嶄新的銅錢出來,又準備了二十個五兩一個的小元寶,拿荷包裝了,準備給報喜的人當喜錢。
看,當年為幾文錢都要算計著花的她,如今把這么多錢白送出去都一點兒也不心疼了。
兩個孩子,不,已經(jīng)不能叫孩子了,從今天開始,他們將正式進入封建士大夫行列,成為這個社會的人上人,擁有許多老百姓想都想不到的資源和權(quán)勢。
這正是她剛到這里來的時候,所向往的生活。
只是為什么這樣的生活馬上就要唾手可得的時候,她的眼睛是濕潤的呢?
眼窩子真是淺啊,這樣可不成。她得笑,笑著迎接這全新的生活才對。
就在她在家感懷之時,皇宮太和殿前的廣場上,傳臚大典正在舉行。
禮部早就準備好了各位進士的公服和三枝九葉頂冠,進士們一到正陽門,就被領(lǐng)到了禮部專門為他們騰出來的房間里換上,然后才按照會試時的次序排了隊在廣場上等著,站在了已經(jīng)分列兩邊站好的文武官員之后。
內(nèi)閣學士華正茂先叫了十個人的名字出列,帶著他們?nèi)チ说顑?nèi)面圣。被叫到的喜出望外,沒有被叫到的羨慕不已,這十個人就是前十名了,只是他們的名次,還需要皇上看了之后才確定。不管是第幾,二甲已經(jīng)是穩(wěn)了的。
正貞帝在定名次上并沒有花很長時間,他其實只需要再找個合適的當榜眼就行了。名次定下之后,十個人重新出來站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由內(nèi)閣學士華正茂大人領(lǐng)著,對坐在門口御座上的皇上行三拜九叩禮。這一禮拜下去,這三百人從此便是天子門生了。
當然,雖然有了這個天子門生的稱號頂在了頭上,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為天子記得住的門生。實際上這是很多人這一生的最后一次面圣,他們將從低級官員干起,在宦海中沉浮,只有那些幸運兒,才能獲得天子的賞識,成為一介名臣。
運氣、才干、機遇、人脈等等,缺一不可。
這樣的人,何其少哉!
就有人悄悄地看了排在他們前面的那些官員,要達到他們的地位,這些進士們還有漫長的道路要走。
鴻臚寺左少卿攤開手中的制書大聲宣道:“正貞九年三月十七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p> 肅立的進士們都屏息靜聽,雖說都是進士,可一甲和三甲的起點截然不同,不由得大家不緊張。
能容納上千人的廣場上只有風吹過衣角的聲音,所有人的呼吸為之一滯,知道緊接著被宣讀出來的,就是今科狀元了。
“第一甲第一名,柴文道!”
“第一甲第一名,柴文道!”
“第一甲第一名,柴文道!”
這是一甲才有的殊榮,被傳唱三次姓名。早在第一次被傳唱之時,柴文道掩藏在袖中緊握的拳頭,終于松開了。他面色如常地跟著鴻臚寺的官員,在御道左邊頂頭跪了。
耳邊仿佛有人在竊竊私語,他只豎著耳朵聽著后面的唱名,只有他們叔侄倆都能在傳臚大典上揚名,他后面的設(shè)想才能順利進行。
“第一甲第二名,牛澤世!”
“第一甲第二名,牛澤世!”
“第一甲第二名,牛澤世!”
一位掩飾不住臉上驚喜的中年進士,被鴻臚寺官員領(lǐng)到了御道右邊,在柴文道稍后一些的位置跪了。
“第一甲第三名,柴伐北!”
“第一甲第三名,柴伐北!”
“第一甲第三名,柴伐北!”
柴文道的心放下了,他能感覺到柴伐北跪在了自己身后,心中暗自盤算起來,鴻臚寺官員還在大聲唱名,二甲和三甲的進士都只傳唱一次,被叫到一個人,那人就在原地跪下了。
也只有這時候,所有的進士都盼著跪得越早越好。榜眼牛澤世沒想到自己竟有如此殊榮,準備不足,跪了一會兒就覺得寒氣從膝蓋上傳來,還只能硬忍著。眼珠子往左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狀元郎跪得甚穩(wěn),往左下轉(zhuǎn)了轉(zhuǎn),探花郎跪得也甚穩(wěn)。嘖嘖,這倆是叔侄,家里必有什么訣竅。
終于等到唱名完畢,慶平至章的樂聲響起,三跪九叩之后,眾位進士終于可以起身,跟著禮部堂官捧著的金榜,浩浩蕩蕩地出了太和門、午門。在他們身后,是文武百官、王公大臣。這也是唯一的一次,王公百官們站在他們的身后,以示對這些多年寒窗苦讀的新科進士們的尊敬和祝賀。
柴文遠站在午門外,激動地看著柴文道和柴伐北從午門的正門走出,那是一甲才能擁有的殊榮。再看看他們倆的站位,是狀元和探花!
有相熟的人見了他,抬手抱拳帶笑恭賀,柴文遠難得地露了笑容,抱拳回禮。雖不敢大聲寒暄,心意已到。
本朝第一個連中六元之人,不管將來成就如何,柴文道此人,已足以青史留名了。憑他的才華,又怎么可能默默無名?
金榜張掛在正陽門外的東側(cè)城墻,雖然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名次,三百進士還是懷著激動的心情,在金榜上尋找著自己的名字。這張金榜要懸掛三天,然后才會被收起歸檔。接下來等著他們的,是馬上要開始的瓊林宴。
本朝的瓊林宴地點,直接設(shè)在了皇宮的御花園,這也是給進士們難得的殊榮。能在皇宮御花園里飲宴,除了王公貴族權(quán)臣之外,也就只有這些進士們了。
所有的人都十分珍惜這個機會,不過在此之前,柴伐北作為探花,還有一個必備的流程要走。
他還不能進御花園享受瓊林宴,他得去城內(nèi),尋一朵花來。
今日,所有人家的大門都會向他敞開,誰家能被探花郎叩響門環(huán),那將是可以津津樂道一輩子的喜事。
有人牽了匹白色駿馬過來,連馬鞍上都雕了花紋,怕探花郎不會騎馬,還特地找了個馬倌在前頭牽著,后頭跟著幾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陪著。
柴伐北飛身上馬,贏得眾人一聲喝彩!翩翩少年郎,玉樹臨風子,身著朱衣,神采飛揚。這一刻,無人不夸:不愧是探花郎!
柴伐北輕叱一聲,揚鞭而去,錦衣衛(wèi)立刻跟上,揚起一路煙塵。
“探花郎竟然有如此騎術(shù)!”
“不得了,少年可畏??!”
“京中閨閣,怕又多了許多懷春少女哦!”
“哎,也不知道是咱們的狀元郎更招人喜歡些,還是探花郎更招人喜歡些?!?p> “反正是一家子,他們柴家的門檻,須得多備幾個嘍!”
幾位王公權(quán)臣湊在一起逗趣,還有人捅捅自己的好友:“先下手為強,看那幾個,眼珠子都成綠的了?!?p> 好友低聲道:“莫慌,我這就去找真武侯,他今兒當值,就在午門外頭站著呢?!?p> “不是說這倆都是他那前妻養(yǎng)的?”
“那也姓柴!”
“你倒不在乎他那名聲?”
“怕什么?你不是說了嗎?這倆都是他那前妻養(yǎng)大的,人家啊,跟著前妻住呢!”
“你個老狐貍!”
“哈哈哈……”
很多人并不著急進去,而是饒有興致地在正陽門等著,探花郎不可能去太遠,也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弄一朵什么樣的花回來。
這個季節(jié),開得最好的也就是梅花了吧?
只是大家都沒有想到,探花郎雖然回來的挺快,但他手里,捏的卻不是一根梅枝,而是一朵碩大的芍藥!那芍藥通體紅色,偏在花朵正中間,攔腰有一圈黃蕊,正是芍藥中的極品:金帶圍!
真是應(yī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