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安把摻雜著銅銹的黃色液體澆在青銅戈上的瞬間,青銅戈便好像穿越千年來到了他的面前。
清脆的聲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敲上去沉悶的聲響。
厚實翠綠色的銅銹死死的嵌在戈身上,用手摳、用刀劃、放鍋里煮都去不掉!
周生仔讓高長安把青銅戈拿去別家賣,鑒定結(jié)果讓高長安目瞪狗呆:標(biāo)準(zhǔn)東周時期青銅戈!一百兩銀子少年你賣不賣!
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這件上周造出來的青銅戈賣出了東周的價格一一三百兩銀子。
因為這是戈的造型是普通的士兵戈,存世量較多,賣三百兩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高長安欣喜不已地捧著銀子來見周生仔,問他那玻璃瓶里的黃色液體是什么。
周生仔告訴他:這叫工業(yè)硫酸,是西洋人造出來的玩意兒。
周生仔在越南銅礦當(dāng)“豬仔”時,常見殖民越南的法蘭西人拿這玩意兒摻上銅銹煮開后往銅質(zhì)的擺件、裝飾物上澆。
被澆了工業(yè)硫酸的銅器會在瞬間變舊變老。
周生仔說:法蘭西人喜歡把這種處理銅器的風(fēng)格稱之為“復(fù)古風(fēng)”。在大清,目前還沒有人這么玩兒。
嘗到甜頭的高長安立馬從這事兒里看到了商機,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七年來,他不知買了多少假青銅器澆上工業(yè)硫酸以假亂真。
靠著這套“絕技”,他七年里賺了不下十萬兩銀子。
遠(yuǎn)到商周青銅器,近到前朝宣德爐,高長安全都用工業(yè)硫酸以假亂真過。
久而久之,高長安還琢磨出了一條獨家造假的門路:
造熟坑出土的可以直接用煮開的工業(yè)硫酸伴著銅銹往上澆,造生坑出土的則需要在澆完后再埋到澆了硫酸的土里一段時間。
而弄純粹的傳世品就相對復(fù)雜了,需要先把假貨在硫酸里泡上一泡;取出后用煤油燈熏上幾天,把假貨熏上一層“包漿”,最后再讓用刷核桃的豬毛刷和手一遍遍盤出光澤。
以假亂真的原料假古玩要么直接從古玩市場買品相好的進行加工,要么把本來的真品用沙子倒模復(fù)制一個再進行加工。
今兒從那明家弄的這個西周時期的青銅面具應(yīng)該是個傳世品,品相相當(dāng)不錯,幾乎沒有什么刮蹭的痕跡,也沒有什么包漿。
高長安推測可能是因為這玩意兒太珍貴,歷代藏家都舍不得拿出來把玩,生怕給“盤”壞了,便都把它好好珍藏束之高閣。
高長安是最樂意造這種假了,因為省事兒。
既不需要把硫酸煮熟,也不需要往硫酸里摻銅銹,也不需要埋土里,更不需要用煤油燈熏、用豬毛刷和手盤,只需要用沙子倒模復(fù)制出來一個放硫酸里泡一下就完事兒。
雖然省事兒,可那也只是相對的。光倒模復(fù)制就需要筑沙模、熬銅水、澆銅水、冷卻成型、碎模取出、打磨棱角這些步驟。
高長安才剛把沙模筑好,天就蒙蒙亮了。
他趁著家里人還沒起來,悄悄回到自己臥房卸去女妝換上自己衣裳,來爺爺住的院里找周生仔幫忙。
昔日里高長安造假貨時經(jīng)常找他幫忙。
周生仔的屋門敞著,屋里沒人。
“仔叔!仔叔?”
高長安喊了兩聲,對面爺爺?shù)姆块T開了,周生仔探出個腦袋,見是高長安,他忙輕輕關(guān)上房門輕手輕腳走了過來。
“小三少爺,內(nèi)什么時候回來的?”周生仔小聲問他。
周生仔今年三十八歲,一副標(biāo)準(zhǔn)廣東男人長相。
他在滿口京腔的高澄璉跟前呆了二十年,斷斷續(xù)續(xù)在京城也住了近十年,雖然京腔基本學(xué)的差不多了,但還是冷不丁冒出個別家鄉(xiāng)話。
“剛到。”高長安也小聲地欣喜道,“仔叔,我又弄了個珍品玩意兒,您趕緊去給我搭把手,咱照模弄個假的出來!”
“冇問題,我給老爺熬好藥就過去?!?p> “熬藥?我爺爺咋了?”
周生仔想了想:“最近幾日天涼了,老爺他還是堅持天天穿著薄衫在祠堂院里舞槍弄棒。身上一出汗,這一冷一熱就感上風(fēng)寒了。”
高長安忙向爺爺屋里跑去,周生仔拉住了他:“小三少爺內(nèi)別進去了,老爺他一宿沒睡,這會兒剛剛睡下?!?p> “我輕著點兒?!?p> 高長安躡手躡腳拉開爺爺?shù)姆块T走了進去。
高澄璉緊閉著雙眼仰躺在炕上,高長安來到炕前時,只聽老爺子發(fā)意癥似的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嘀咕著:“列祖列宗……我高澄璉對不住你們??!……我高澄璉罪該萬死啊……”
“爺爺怎么說胡話了?”高長安悄聲問周生仔。
“可能是發(fā)癔癥了吧?!?p> “找大夫瞧了嗎?”
“中醫(yī)洋醫(yī)都來瞧了,都說沒啥大礙。過幾天就能好?!?p> “那就成。我記得去年我娘曾找白云觀的監(jiān)院給爺爺算過命,那監(jiān)院說我爺爺最少能活到一百歲,如今他老人家才六十來歲,還有小四十年奔頭呢!”
見爺爺沒啥大礙,高長安就放下心來。他把熬藥的活兒讓老薛去干,拉著周生仔來到自己的造假“工作室”。
在菜窖里見到青銅面具的時候,周生仔頓時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