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倪三家,蘇仁笙才想起來按照以往送湯的規(guī)矩,點湯的客人只會留下湯,湯碗和食盒要還給店鋪,更關(guān)鍵的是要當面將賬結(jié)清。
如今,湯碗,食盒都沒要回來,賬更是沒結(jié),要是這樣回去孟小婉肯定大發(fā)雷霆永遠也不理自己了。
他想回去要東西,但逡巡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敢。正直愣愣地站著賣單兒,忽聽有人呼喊自己:“阿笙,又去哪兒瘋跑了,也不回家吃飯。”
原來是娘親,想是自己跑出來的時間太長家里人著急了。蘇仁笙只能暫時把要賬的事情放在心里,跟母親回家了。
為此,他這一整宿都寤嘆難眠。本來下午喝湯沒付錢就難給孟小婉留下什么好印象,如今食盒,湯碗都丟在倪三家里,兩人的關(guān)系無須說更得雪上加霜了。
蘇仁笙打了個噴嚏,暗想或許孟小婉正在跟她爹娘數(shù)落自己的不是吧?說自己孟浪,輕浮,總之把辱罵壞男人的話都安在自己身上,說不定還會將自己歸納入潑皮無賴一類里。
與孟小婉今世的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這樣崎嶇波折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也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于是,蘇仁笙第二天清早便又去了趟倪三家,打算把食盒和湯碗要回來同時將賬也結(jié)了。
然而,倪三家卻大門關(guān)得緊緊的,上面還有鐵將軍守著。
蘇仁笙感到奇怪,在他的印象里倪三家是從來不鎖門的。因為他有些耳背,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直接推門進院兒去叫他。蘇仁笙昨天送湯也是因為如此才徑自進去的。
誠然,這個倪三雖說給他送了幾回紅豆湯,但對此人蘇仁笙并不熟悉。印象里倪三只是個終日無所事事的混子,結(jié)交了許多地痞無賴。為人膽小怕事,所以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無賴,但并不懼怕他,他也興不起什么風浪。
況且,昨天搶走自己食盒的人并不是倪三,而是一位自己從未見過的惡漢。蘇仁笙想這人應(yīng)該是倪三結(jié)交的某個潑皮,倆人正在屋里謀劃著勾當,正巧被自己撞見。
一想到勾當,蘇仁笙腦海里就驀然浮現(xiàn)出昨天聽到的那句陰森森的話:“到時候我宰了她?!?p> 很顯然,他們謀劃的勾當正是殺人。
蘇仁笙不覺眼眸驀然瞪大,渾身打了個激靈。
倒不倒霉吧?偏偏就讓他聽到了這一句。蘇仁笙擔心會不會慘遭滅口?但想了須臾卻覺得不大可能,畢竟惡漢若是有這樣的想法昨天也不可能放自己走。
他呆呆地站在門口,心頭交織著迷惑和恐懼,感覺手心都越來越?jīng)?。禁不住咽了咽喉嚨,暗咐:倪三大抵是跟那惡漢去殺人了,看來別說要賬了,食盒和湯碗都肯定都拿不回來了。
想到這里,他唯有懊喪地跺了跺腳,噘著嘴離開了。
一路上,蘇仁笙眉頭緊鎖,臉色凄慘。他掐著手指算了算,食盒,湯碗和帳,再加上昨天欠的一文錢湯錢,自己少說也得欠孟小婉家二十文錢。這筆錢該怎么還?
他沒敢去孟家湯鋪,而是繞遠路回了家。走著走著,他突然想起來,孟小婉家做紅豆湯有一樣必需品,那就是燒火用的山柴。
因為熬紅豆湯的柴火是有講究的,只能用棗木或者香椿木,一來是因為這兩種樹硬密耐燒,同時木紋里特有的甘香還可以幫忙提升紅豆湯的清甜。
不過,如今這個季節(jié)香椿樹都沒有椿白皮,砍了也只能跟普通木材一樣,不敵棗樹深藏入味。京畿附近有句古諺,叫做:“香椿過房,主人必亡”,所以香椿樹一般人家都不敢種得太高,即便是野生的也是如此。
棗樹相比就高大許多,砍起來要更加辛苦。孟小婉她爹因為總是抽不開手,砍柴的活兒就落到了孟小婉身上。上一世,蘇仁笙經(jīng)常陪同她一起上山砍柴,知道她家柴火的用度一般是三天一個周期。昨天,他無意間掃了一眼堆放在湯鋪墻角的柴堆如今估量后覺得大抵只有一天的用量,再不添加恐怕孟小婉就得冒著寒冷的天氣去山谷里砍柴了。
孟小婉比其他女孩兒要長得高大些,但畢竟是女兒身并不強壯,總?cè)ド嚼锟巢衽率浅圆幌?。蘇仁笙一來心疼她,況且自己還虧欠人家二十多文錢呢!
對,上山幫她砍柴,既可以還債還能改變孟小婉對自己的看法,一舉兩得。
蘇仁笙下定決心,回家打算取把斧子就上山。
出來的太早,推開家門才辰牌時分。娘親買來兩只雞和一些白菜。因為如今家里積蓄日漸匱乏,買來的白菜也是爛得居多。她正在菜板子上切爛菜葉,然后剁碎了喂雞。
父親這個甩手掌柜一般要睡到日上三竿,正午時分才會醒,況且他起來也是讀書不會幫娘親分擔家務(wù)。
蘇仁笙很想幫母親干活兒,但覺得還是解決跟孟小婉只見的嫌隙更加要緊。于是提起斧子沒吭聲就朝門口走去。
娘親卻冷著臉叫住了他,問:“阿笙,你昨天都干什么了?”
蘇仁笙一愣,隱約地感覺可能是昨天的事情案發(fā)了。
“你是不是喝了人家的紅豆湯沒給錢?”
果然是孟小婉來告狀啦!
蘇仁笙呆滯著喃喃說:“我昨天忘記帶錢出門了。”
蘇家家道中落,平時也不會給蘇仁笙零用錢,不然他上輩子也不可能因為偷喝客人剩下的紅豆湯與孟小婉結(jié)識的。
娘親嘆息說道:“咱們家雖然窮,但紅豆湯總還是喝得起的。你想喝湯朝娘要錢去買嗎,干什么騙人家的湯喝???要是讓你爹知道了,他是讀書人,最嫉恨的就是這個?!?p> 蘇仁笙知道這個“騙”字肯定出自孟小婉口,不覺心中咯噔一下,微微失落起來。孟小婉居然會用這樣惡毒的字眼兒評價自己,太不念“舊情”了,實在太讓他難以接受。
他低頭對娘親認錯說:“我知道了?!?p> 娘親跟著說:“我聽孟家姑娘說,你去給她家送紅豆湯抵賬了?”
蘇仁笙點了點頭。
但娘的臉色卻更加不好看了:“可孟家姑娘剛才說,你一去不返,連她們家的食盒,湯碗都沒帶回去。你是不是把人家的東西弄丟了?”
蘇仁笙眼神恍惚,相比喝紅豆湯不給錢,這事兒更大。如果孟家打定主意要賬,自家少說也得賠二十文錢,那可是自家三天的伙食費??!更重要的是一旦自家賠了錢,兩家的關(guān)系就算鬧僵了,肯定再不相往來,自己跟孟小婉該怎么處?
如果娶不到孟小婉,自己這一世就算是白活。且肯定比上一世還要憋悶,委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