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閉
雪后的清晨,整個大地仿佛被銀紗裹住,碧空如洗,清澈純凈,遠處的山峰層巒疊嶂,被一層薄霧籠罩著,一輪紅日自東方冉冉升起,霞光萬道,巍峨壯觀。
阮星慕騎在馬上,緊緊握著馬鞭,出神地看著這幅錦繡河山,心潮澎湃萬分,他威風凜凜的對身后的侍衛(wèi)說道:“這江山,早晚都會是朕的!”侍衛(wèi)們恭敬跪地齊聲附和。
庚子鼠年農(nóng)歷十二月二十一日長至節(jié),王道平在都城大街被施以車裂之行,將軍府男子年滿十歲以上者全部處斬于街口,周圍百姓怕有所牽連,唯恐躲避不及,甚至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接連幾天將軍府婦孺老幼晝吟宵哭,讓人目不忍睹。
一時間此事成了街頭巷尾,茶余飯后百姓們熱議的話題。
待此事傳至素州時,已是半月有余,那是孟州早已收復,駱霖正與監(jiān)軍兵部尚書宋子才,還有眾將士慶功,痛快暢飲之時,偶然聽到了一旁兵士議論王道平之事。。
他剎那間僵在了當場,強壓下胸口的鈍疼,心驚肉跳的詢問著兵士,兵士便將此事描述了個清楚,駱霖當場噴出了一口鮮血,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上,宋子才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來人,王爺累了,先扶他下去歇著!”
有侍衛(wèi)過來將駱霖攙扶到院中,他推開侍衛(wèi),緊緊的咬著牙關,獨自一人失魂落魄的挪著步,北風如刀子般劃向他的臉頰,他感覺不到痛,甚至于他的心都已感覺不到痛了。
難道,這便是痛到麻木?
他每走一步,便在心里滴血默念著王道平的名諱,淚水止不住流淌下來,瞬間便被凍結(jié)住了,腿一軟,跪倒在地上:“自此以后,他再也沒有師弟了!”他趴在冰冷的地上心像是被人剜了,痛苦欲絕。
“王爺,”駱一緩步走了過來,痛心疾首的說道:您要保重身體?。 ?p> 駱霖長長的喟嘆一聲,抹干了臉上的淚跡,幽幽的說道:“本王以為憑己便能力挽狂瀾,其實開始便知道,師弟是死罪難逃啊,只是可憐了將軍府的人,死的無辜啊!”
“王爺,事已至此,多思無益啊,還是想想眼下吧”,駱一湊上前低聲說:“宋大人可是不好對付啊,大人可要事事警醒?。 ?p> 駱霖清冷笑道:“說到底都是蔡琨的爪牙,若再施壓于本王,大不了殺之以絕后患!”
駱一暗暗嘆氣,勸慰道:“王爺,此事不可莽撞啊,三思而后行才好!”
駱霖心煩意亂的擺擺手,往遠處走去,駱一憂心忡忡的看著他,王道平的死會讓駱霖消沉些日子,只是目前戰(zhàn)機稍縱即逝,哪有閑暇空余來感傷別的事情,若是讓宋子才揪了駱霖的錯處,那可真是要命啊!
雅悅軒內(nèi),駱歆心不在焉的翻著桌上的幾本冊子,說道:“聽說我?guī)熓逅赖臉O慘,連個肯收尸的都沒有,真是太可憐,若是爹知道了此事,還不知會傷心難過成什么樣?!?p> 落絮沉默了一會才道:“是啊,現(xiàn)在街頭巷尾都在說此事,只是可憐了將軍府的那些妙齡女子了,淪落為官妓,真比死了都痛苦啊!”
駱歆心里難過,懶懶的不想動,趴在桌子上悶悶的不出聲。
落絮見狀,忙絞盡腦汁的找來高興的事:“聽說王爺已經(jīng)收復了孟州了,接下來便是豐州,凱旋而歸指日可待了!”
駱歆這才展露笑顏:“爹曾經(jīng)可是戰(zhàn)神啊,有誰能低的過他?”
落絮笑道:“郡主說的極是!”接著又隨口道:“郡主,皇上帶你去了哪里?怎的過了那么久才回來,可急死奴婢了!”落絮問著,她想到了半夜才回來的駱歆,俏臉被凍的通紅,發(fā)髻都有些散,不由得向別處想,她還要好好替大人看著郡主,也是怕郡主吃虧!
駱歆目光清澈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敲了她的頭,噘嘴道:“你這腦瓜里亂想些什么啊?我跟他什么事都沒有。”
落絮有些尷尬,她笑道:“大人又不在,奴婢是怕皇上欺負了郡主。”
駱歆看著落絮那雙好看黑亮的眸子,開口便問道:“你喜歡一安對不對?”
落絮被駱歆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頭,不安的說道:“奴婢哪里配的上皇上?郡主怕是多想了?”
“這是什么?”駱歆手疾眼快自落絮腰間拽下了一個精致香囊,輕輕搖晃著。
“這,這只是奴婢自己做了玩的,求郡主快還給奴婢吧!”落絮羞愧不已,著急的哀求著。
駱歆眼中含著笑,她才不聽落絮的,將香囊拿在手里仔細的看著,落絮的女工極好,這并蒂蓮香囊上的刺繡精美異常,終于讓她尋到在香囊右下角處,一個小小的“阮”字。
落絮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駱歆嫣然一笑,不愿見她難過,便還給了她,“你是從何時起喜歡他的?”她關切的問道。
“這……”落絮知道自己心事瞞不住了,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是,很久,之前了,郡主你不要生氣!”
“你可真傻”,駱歆握了她的手,柔柔的說道:“我怎會生你的氣,行云都有了自己的歸宿,你如此善良,美好,也應該有個心怡的人才對!”
落絮驚慌失措,眼淚又溢滿了眼眶,一下子跪倒在地:“郡主,奴婢永遠不會嫁人的,要服侍郡主一輩子的?!?p> 這句話落絮說了好多次了,駱歆頗為無奈,她拉起落絮,替她拭了眼淚,嘆道:“你又說這話,今日,你必須說個正當理由出來,否則,我可不依你!”
落絮垂下頭,長發(fā)擋住了眼中的傷痕,她呆楞了著,咬牙苦笑道:“郡主既然想知道,奴婢這次不再瞞你就是了,當年就因為奴婢護了當時的四殿下得罪了蔡琨,您可知后來蔡琨是如何懲罰奴婢的嗎?”說著,她表情異常痛苦,掐著椅背的手顫抖著,過去了那么多年,她恨,仍是恨不得撕碎了蔡琨!
駱歆落絮痛苦成這般,心里不安起來,忙說道:“別說了,別再說了!”
落絮搖搖頭,眼中含著徹骨的恨意,她清晰無比的說道:“”郡主可曾說宮中有種針對女子的刑法?它惡毒至極,滅絕了人性,女子一旦被施以此刑法,今生今世將不能再為人母,不能再為人妻?”。
“幽閉”!不等駱歆有所反應,落絮接著艱難的吐出了兩個字!
駱歆聽罷,伸手緊緊的抱住了哀哀欲絕的落絮,心底疼痛難忍,眼角掛了淚,這種宮中酷刑她幼時在麗國時曾聽明妃提起過,沒想到,落絮竟然會……
怪不得,落絮每次說至此處都痛苦難抑,怪不得她如此恨蔡琨。
待落絮情緒稍稍穩(wěn)下來,她拍拍落絮的后背,柔聲道:“說出來也好,總憋在心里難受啊?!?p> 落絮抽噎的問道:“郡主,你,你會嫌棄奴婢嗎?”
駱歆沉聲道:“你怎么會如此想?蔡琨不會有好下場的,這仇,咱們一定要報!”
落絮哭的眼睛紅腫,笑著點頭。
自她館驛跟駱歆那天起,她便深信,駱歆絕對是自己能依靠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