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時候,林長又一次回到了家鄉(xiāng),欣喜感覺這次有了很多的變化。
人們開始重視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了,在水庫邊種了好幾排的楊樹苗,原來樹地的牛糞等垃圾也都清理干凈了,空地上也都補上了樹苗,久違的蘑菇又回來了,而且范圍更廣了。
前幾年,林繼在去鄉(xiāng)里開會的路上,出了車禍,一條腿沒保住,身體也受了很大傷害,他就把支部書記讓了出來,現(xiàn)在是復轉(zhuǎn)軍人袁根生。
林長想去看看“王老瓜”,順便買點他種的瓜。王老瓜原名王滿富,雖叫滿富,但他心思不活泛,從來沒有富起來過,別說滿富了;但他也從來沒怎么窮過,因為他有一手絕活,那就是種瓜。
王老瓜對于瓜秧掐尖的位置、時機、力道,施用農(nóng)家肥的種類、漚肥的時間、用量,甚至播種時種子尖嘴的朝向等都掌握的非常嚴格,自然他種出的瓜,個大、滾圓、特甜,就像剛出生的小孩,招人喜歡。
王滿富是林長家的鄰居,在林長的記憶里,滿富叔種的瓜,那才叫瓜。
慢慢的,人們見面都不叫他滿富,而是叫他老瓜,再后來,自然而然的,王老瓜便成了他的稱呼,他聽來感覺還不錯。
王老瓜沒在家,只有蘭花嬸在家,同蘭花嬸聊了會天,感覺他家瓜種的有些艱難。
前些年,種瓜的越來越少,到后來,幾個村子里就剩他家一家了,由于他家瓜的品質(zhì),他家的生活還算過得去。
可是這幾年,老瓜受到了挑戰(zhàn),外面來的瓜不知怎的,比他的瓜成熟的早不說,個更大,也甜,只是細品以后有點怪味,問題是現(xiàn)在生活都是快節(jié)奏,已經(jīng)沒人細品了。
出了王老瓜的家,林長也沒心情去買瓜了,轉(zhuǎn)身去林繼家看望看望八哥。
王老瓜今天早早就來到了瓜地,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
在瓜棚沒看見兒子小瓜,心想這小兔崽子肯定偷偷跑出去找秀秀了,便不再管他,專心查看他的瓜。
老瓜一直為種瓜的事犯愁,直到今年春節(jié),外地經(jīng)商的侄子來看他,叔侄倆喝酒,愁眉苦臉的他在侄子一再的追問下道出了緣由,侄子拍拍胸脯,說這事包在他身上了。
前幾天,侄子給他寄回來幾瓶像農(nóng)藥一樣的東西,只是沒有商標,侄子打電話來,詳細告訴了他操作的步驟,臨了,特意囑咐,自家的人千萬別吃噴過藥的瓜。
昨天他和小瓜商量,要給瓜地噴藥,他經(jīng)過了幾天的思想斗爭,最后他一跺腳,大家都噴藥,我咋就這不開竅呢?噴藥!就這么定了。
可要讓他給瓜地噴藥,親手毀掉他種瓜的驕傲,他還是下不了手,小瓜看出了老爹的心思,就讓他爹回家去,明早來替他,給地噴藥的事就交給他了。
老瓜專心看他的瓜,可能是藥性還沒起作用,瓜的長勢還是正常的速度,看了一會瓜,他感覺累了,可能是剛才走的太急的緣故。
蹲在地里,從后背抽出別著的煙袋鍋,眼袋桿上尺捺長的布條上綴著一個繡著蘭花的布袋,雖然看上去有些陳舊,但不失精致,他從布袋里夾出一撮煙絲,續(xù)到煙袋鍋里,摸出火柴將煙絲點燃,當他舒服的吐出煙圈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布袋。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么,慌忙磕掉煙袋鍋里的煙絲,徑直來到瓜地緩坡向陽的一塊,那里有幾個“長的著急”的瓜,其實昨天就熟了,他想讓他再甜甜。
老婆子蘭花再三囑咐他,讓他把今年最先下來的瓜留給秀秀,秀秀這孩子不光是老婆子喜歡,他也喜歡,秀秀身上有一種天然的純凈和善良,很對他的脾氣,要不是秀秀的爹:根生,他早就同意了小瓜和秀秀的婚事。
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幾個“急性子”,開始后悔起來,昨天應該告訴小瓜,這一小塊地不噴藥,或者先摘了,拿回家去,讓老婆子高興高興,因為蘭花要把那幾個瓜留給秀秀。
蘭花年青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好,但她十分要強,對他和小瓜也好到了骨頭里,他年青的時候喜歡饞點小酒,有時酒弄到了,卻沒有下酒菜,蘭花就多養(yǎng)了幾只小母雞,有時都秋后了,還下到村后水庫邊的小河溝里,去撈小田螺什么的磨碎了喂雞。
這幾年,蘭花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尤其是風濕,重了,就下不了炕,小瓜當兵在外,他一個人就顯得手忙腳亂,多虧了秀秀,幫著干這,幫著干那,有時不經(jīng)意的,秀秀就娘、娘的叫蘭花,蘭花娘也不打斷她,高興的說,好孩子、好孩子,秀秀就撲到蘭花娘的懷里。
老瓜掉了幾滴眼淚。
這瓜哪去了呢?又想起了侄子的囑咐。
要是不噴藥就好了,也許小瓜那個兔崽子偷懶還沒噴藥呢?有可能,小瓜就是不聽話,那小子一米八的大個,身體素質(zhì)好,在部隊立了功、入了黨,本來輕松可以在大城市找一份不錯的工作,偏要回來,說什么建設生態(tài)綠色家鄉(xiāng),這時她又念起了秀秀的不好。
當老瓜在瓜棚里看到了那幾個空瓶子,氣不打一處來似的罵小瓜,你個癟犢子,成天跟著你“老丈人”屁股后面忙,這會倒顯出你勤快來了,晚打一會或者不打就不行?
“老丈人”是秀秀的爹,根生,是村支書,老瓜和根生的過節(jié)就是因為村支書結下的。
老瓜和根生是光腚的娃娃,跟生比老瓜小四天,很尊敬老瓜,除去根生當兵走的那四年,幾乎是形影不離的,秀秀的娘生她的時候難產(chǎn)走了以后,老瓜沒少找人幫根生張羅著再成一個家,雖然根生目前還是一個人,但老瓜也算盡了心。
產(chǎn)生隔閡開始于根生當上村支書以后,根生當了支書,老瓜比根生還高興,倒不是老瓜想借什么光,只是老瓜覺得生活有了底氣,為了這份底氣,老瓜一直無條件的擁護根生,直到一件事的發(fā)生。
國家開始進行扶貧,并下發(fā)資金和物資到村里,此時老伴蘭花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他想帶她到大醫(yī)院看一看,又想到自己確實不富裕,再加上自己和根生的交情,就打起了扶貧資金的主意,再想想應該什么問題都沒有,可誰知根生竟然駁回了他,還美其名日說,??钜獙S?,不能直接下發(fā),要扶植具體的扶貧項目,老瓜動了氣,表示要和根生老死不相往來。
他心里一直念叨:哼!只有你根生幫助孫寡婦家修豬圈,給烈屬狗剩家挖魚塘這些算扶貧?
村里人都傳根生和孫寡婦孤男寡女的有什么事,老瓜還是知道根生人品的,但他也不去為根生辯解什么。
日子一天天的過,村里人的生活都好了起來,街上都新修了水泥路,雖然他打心眼里佩服根生,但礙于面子,一直不同根生說話。
“這幾個瓜哪去了呢?偷的人吃的時候會不會洗,吃了沒事吧?”,老瓜又不安與自責起來。
“大爺!”秀秀甜甜的叫著,秀秀在前,小瓜在后,手拉手來到老瓜面前,老瓜伸手要打小瓜,秀秀趕緊攔住,笑著說:“藥小瓜沒打!”老瓜瞪大眼睛驚喜起來,試探著問:“那瓶子怎么空了?”秀秀脆聲的接話:“藥讓我和小瓜倒了,我們知道您是從心里不想打藥的,這天然的種瓜方法就是您的命呀,只是為了蘭花娘還有小瓜才迫于無奈想起了打藥?!?p> “哎!”老瓜嘆了一口氣。
“現(xiàn)在好了!”秀秀接著說:“您老的技術就是金飯碗,我們正在搞綠色生態(tài)合作社,剛才我爹的老班長從城里過來了,對了!就是那個常來咱們村要和我們合作的那個張伯伯,他嘗了您的瓜,贊不絕口,剩下的幾個拿回去做營養(yǎng)分析,想打造一個品牌,如您老沒意見,我們想取名叫“老瓜”。
老瓜眉頭上的皺紋漸漸舒展開來。
“我們的合作社還想聘您擔任技術指導,教更多的人種瓜,擴大我們的種植面積,“老瓜”作為一個主打品牌,全面推進我們的生態(tài)農(nóng)業(yè)?!笨吹剿冻隽诵δ?,小瓜搶著說。
“去告訴你們的蘭花娘,讓她收拾收拾,也高興高興,我一會殺只雞,你們再去請請我的那位老伙計,晚上我要請親家喝酒”。秀秀和小瓜怔了一下,隨即擁抱在了一起。
他倆剛要走,老瓜叫住了秀秀問:“你臘梅姨,好不好?”秀秀點點頭。
臘梅就是孫寡婦,一直在等著根生。
“不用你們了,記得晚上來家吃飯就行了,這件事我得親自去辦,哼!小雞得讓臘梅出,酒得根生拿?!?p> 秀秀和小瓜看著老瓜有些調(diào)皮。
正午的天上,高懸著一輪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