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習武場，方潛淵又開始傻笑起來，這笑容一如之前琉音攙扶著方潛淵時一樣。
此刻的笑意和琉音無關(guān)，而是因為莫。
假設把方潛淵換作他人——這人切磋中落敗，不，是平手，心里多少會有些不滿吧？隨后還要挨上一拳的狠手，心里多少會有些憤憤不平吧？然后獲勝者大搖大擺的離去，只剩這人孤零零的躺在習武場，心里多少會因憋屈、漠視而怒火中燒吧？
最關(guān)鍵的是，這樣的失敗一定不能讓誰看見？
然而攙扶的人正是琉音。
那方潛淵為何還會傻笑？
原因異常簡單，就是因為莫又變強了。方潛淵視作上限的人變強，意味著自己的上限也提高，為何不笑？
假如莫的實力一如弦高，方潛淵四月開始習武到現(xiàn)在的十月份，半年的努力就使得莫也高呼點到為止，甚至棄劍不顧，那方潛淵挨的那些打可就毫無意義，甚至異常憋屈。
逆水行舟，這處境正好完美契合方潛淵想要前進的想法，為何不笑？
眼前是一座山，別人選擇順著蜿蜒的山路換換上行；而方潛淵則是順著懸崖峭壁開始攀登。二者并沒有高低之分，只是選擇不同，各有優(yōu)勢也各有劣勢。原以為這片峭壁的頂端只是個山頭，卻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一處會不斷長高的山頭——
為何不笑？
現(xiàn)在跑得比我遠，又如何？咱倆誰跑得快，可還不一定呢！方潛淵的笑容愈盛，這可是和高手過招，走捷徑并不意味著輕松。別說是挨一兩拳，哪怕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臉腫，方潛淵也會笑呵呵的欣然前往——
拿凌云宗的親傳弟子當磨刀石，這待遇還有誰能享受？
月上枝頭，這可是中秋節(jié)的月亮。
“來幫忙抬桌子！”弦高高呼一聲。方潛淵收起影炬向后廳走去。
四人齊聚，抬著這張方桌，在弦高的指揮下，把方桌搬到了屋外，安放在后廳大門外的空地上。
“中秋節(jié)，當然要賞月才行?！毕腋吆軡M意這露天的環(huán)境。
“要是外面再擺些桌椅就好了?！绷鹨粜÷曕洁熘?，看樣子是在懷念家里的石桌石凳。
“胖子，你不是有腰帶嗎？為什么要讓我們搬？”方潛淵滿臉的疑惑。
“啊，對哦！”弦高這才恍然大悟，看著方潛淵不斷點頭。
“你把椅子拿出來?！泵髅髦挥袔撞铰愤h，方潛淵也懶得走。
“好嘞！”弦高像是得到將功贖罪的機會，輕巧的答應下來。
方潛淵坐下看著夜空，說是賞月，但方潛淵滿腦子充斥著一句話——
“老夫夜觀星象——”
這句話最尷尬的地方就在于戛然而止，也似是因為這樣，才會不斷在腦海里浮現(xiàn)。
“觀出什么了？”琉音笑嘻嘻的問道。
方潛淵一低頭，正好看見弦高端著盤子從廚房的方向走來，“觀出有好東西吃了！”
琉音頓時來了精神，注意瞬間轉(zhuǎn)移，看見緩步走來的弦高。
“中秋節(jié)不吃月餅，簡直對不起這一年的等待！”方潛淵摩拳擦掌。
不僅有月餅，而且是個大月餅。弦高已經(jīng)切好，一塊塊三角尖的月餅拼湊出巨大的圓盤。除此之外，還有看著異常討喜的糕點，以及小月餅——
不，就是正常大小的月餅。與大月餅相較之下，才變成小月餅。
“幸虧有胖子啊！”方潛淵感嘆道。假如只有自己一人，那所謂的中秋也不過是熟睡的一夜；假如是自己和莫，那所謂的中秋可能是順嘴一提便毫不在意，或者倆人大眼瞪小眼；假如是自己和琉音，會如何過中秋節(jié)還真不確定。
然而有弦高在，那情況就會變成眼前的景象。能找個地方坐下賞月，還能從容不迫的吃著月餅，甚至還很體貼的搭配著其他糕點——
舒服，愜意，這才是中秋節(jié)！
大月餅是五仁的，方潛淵吃了一口便開始低頭在月餅里尋找著——
“你在找什么？”弦高看著方潛淵。
“什么時候不加這玩意，五仁月餅就真的好吃了?！蔽輧?nèi)的光亮顯然不足以照耀方潛淵，明月當空，方潛淵選擇了放棄。
“在找青紅絲？”弦高面帶笑意的問道。
“原來那橘皮叫做青紅絲？”方潛淵點點頭，“那玩意最難吃！”
“哈哈哈——”弦高爽朗的笑著，“五仁月餅的精華就是這青紅絲，若是青紅絲不好吃，那就說明這五仁月餅不盡如人意?！?p> “不，我的看法是最好五仁月餅里別加這青紅絲。有它在，永遠都不可能好吃。”方潛淵極其罕見的如此認真。
“挺好吃的呀！”琉音似是毫不在意，甚至還在點頭。
方潛淵向琉音投向同情的目光，“可憐的孩子，年紀輕輕就味覺失靈了?！?p> “哈哈哈——”弦高指著小月餅，“這里還有其它餡料的，這里面沒有青紅絲?！?p> 方潛淵點點頭，扭頭看向莫，這家伙面無表情，不清楚是否吃到青紅絲——
難道就我一人討厭青紅絲？
“我們就這樣坐著吃月餅看月亮嗎？”方潛淵抬頭張望著，思緒飛轉(zhuǎn)，突然說道，“要不我們講鬼故事吧？”
“嗯？”弦高微微一愣。
琉音則是連連點頭，雙手捧著月餅。
“你怎么會想到講鬼故事？”弦高難以理解，隨后也抬頭看向月亮——
這月亮和鬼故事究竟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靈光一閃的事，你讓方潛淵如何解釋？手里的月餅頓時有了滋味，方潛淵看向莫，“就從你開始，大家一個一個來?！?p> 鬼故事會嚇到別人嗎？或許會嚇到，但最恐慌的其實是講故事的那個人——
只要我把他的鬼故事當笑話聽，還可以看到他是如何嚇自己的。
方潛淵笑得很開心，“饅頭，開始吧！”
莫并沒有拒絕，低頭沉思，像是在回想。大家并不急著催促，靜靜吃著月餅等待。
“鬼?！蹦K于開始，三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莫。
沉默、沉默，繼續(xù)沉默。
什么意思，忘詞了？方潛淵皺著眉頭挑著眉梢看著莫，還是說他在烘托氣氛？
不知沉默了多久，莫像是才想起最重要的事——緩緩點頭。
“你這點頭是什么意思？”方潛淵脫口而出，神色古怪的盯著莫，“鬼故事講完了？”
莫開始自顧自的吃月餅，仿佛沒有說話的必要，又仿佛之前那個點頭就是回應現(xiàn)在這個問題。
失策，實在是失策！
怎么會選擇讓莫開場？這開沒暖場，就陷入冷場了！
“厲害，這敷衍的屬實厲害！”方潛淵滿臉的敬佩，要不是手上還拿著月餅，此刻一定鼓掌叫好，“說好講鬼故事，你的鬼故事就只有一個鬼字，這也太恐怖了吧？話說你是不是對故事有什么誤解？”
莫扭頭看向方潛淵，動作很快，以至于身后背負的莫劍也跟著急忙看向方潛淵，劍穗像是在揮舞著小手。
也對，能指望莫講出什么鬼故事呢？他講鬼故事這件事就是最好的鬼故事。
方潛淵微微點頭，一旁的琉音嬉笑著，莫這才扭頭看向弦高，意思顯而易見——
該你講鬼故事。
弦高手中的月餅盯著他亂轉(zhuǎn)的眼珠，方潛淵頓時放心——這才是靠譜的人。
“咳！”輕咳一聲，弦高微微佝僂著身形開始了講述，“不知你們經(jīng)歷過鬼壓床嗎？有一次的遭遇，使得我至今難忘?！?p> “那是初冬時節(jié)，天剛蒙蒙亮，潮濕陰冷卻已經(jīng)到來。我只是突然醒了，維持著睡姿，因為被窩里的其它地方宛如冰窟窿一樣。”
弦高掃視著三人，很滿意大家聚精會神的模樣，“天色尚早，正想補個回籠覺，卻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窗戶。窗戶并沒有什么異樣，緊閉關(guān)好，可我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有人站在窗外正盯著我看，仿佛已經(jīng)站在那里很長時間?！?p> “正當我準備開口詢問是誰，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說不出話，而屋外的那個人竟然開始向門口走去——”
“我就看著他一點一點的靠近門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抬頭都做不到，拼盡全力也只是勉強看到房門。最詭異的是，昨晚明明關(guān)好的房門，此刻居然留有一條縫隙！”
琉音瞪大眼睛，不知何時忘記了吃月餅。
莫直勾勾的看著弦高，胸腔都不上下起伏，像是屏息以待后續(xù)。
方潛淵微微點頭，自己也曾有過鬼壓床的經(jīng)歷，所以知道那種身體不聽使喚的無力感。
“不是我的錯覺，那人真的存在！透過門縫用一只眼張望著屋內(nèi)，隨后似是察覺到我在看他，他竟然很是欣喜的陰森詭笑起來。我拼命的想要轉(zhuǎn)移視線，拼命的想要躲藏進被窩，然而都做不到，只能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p> “不過也有好消息?！毕腋吖首鬏p松的說道，“那人并沒有直接向我走來，像是被屋內(nèi)的陳設吸引了注意力，這無疑給了我寶貴的時間。既然無法轉(zhuǎn)頭也無法躲藏，我就只好閉上眼睛，如此一來至少不用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fā)生?！?p> “閉眼的動作也異常緩慢，以至于我又和他對視一眼?？謶烛?qū)使著我仔細看他，明明能看清眼耳口鼻，卻看不清他的長相?！?p> “閉上眼睛后，也回想不起他的樣貌。但我仍能感覺到他在不斷靠近，因為那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