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噢，你也在這里嗎？”

　　1

　　柳樾連夜披星戴月前往昆侖，

　　一路山川異色，風(fēng)月同光，

　　他哪有心情駐足賞景，

　　心若神往，睡覺都在馬上。

　　終于到達(dá)昆侖，倒下馬，

　　和天地同床，醒后，

　　見玉湖里錦鯉兩尾，

　　湖邊白鶴一雙，梅鬧枝頭，

　　白云縹緲，青峰斗立。

　　青峰夾隙間隱有山門，

　　巍巍矗立莊嚴(yán)無比。

　　柳樾忙忙收攏心神，

　　整理衣冠匆匆前去。

　　山門前兩尊黑獅威武雄壯，

　　張口似要生撕活人，

　　活靈活現(xiàn)，一點(diǎn)不像石像。

　　2

　　柳樾鼓足膽氣，微微閉眼，

　　又睜開，昂著頭挺著胸，

　　一步步踏上石階，不多時(shí)

　　山搖地動(dòng)，石階浮空。

　　柳樾驕傲的心受了驚嚇，

　　蜷縮石階上顫抖不止，

　　待山搖結(jié)束，放眼望去，

　　萬丈深淵懸于腳底。

　　柳樾將身子靠緊絕壁，

　　腳下零碎的石子落入深淵，

　　除了風(fēng)，聽不見到底的聲響，

　　“好深！”他嘆了嘆，

　　又將身子靠緊絕壁，

　　不再朝下望，倔強(qiáng)抬起頭。

　　石階盡處，一座偌大宮殿，

　　殿前依依有五株楊柳。

　　3

　　楊柳依依如沐春風(fēng)，

　　五株楊柳各成體態(tài)，

　　招呼遠(yuǎn)方客人。

　　但在白鶴看來，

　　不過是搔首弄姿的迎門人，

　　除了身姿，一無是處！

　　真不明白主人的雅趣，

　　何時(shí)已經(jīng)誤入歧途？

　　心里話自然不可明了說，

　　白鶴只是朝天大叫幾聲，

　　聊以抒發(fā)心中的不忿，

　　亦算作對(duì)主人——滄溟——

　　小小的，小小的不滿。

　　昆侖沉默太久，一時(shí)山搖地動(dòng)，

　　白鶴心里泛起潮涌，

　　忙飛往云深處通信，

　　渾不知自己已淪為門童。

　　4

　　滄溟袒胸漏乳斜臥床前，

　　眉眼憂郁面朝窗外。

　　幾株橫梅錯(cuò)光撩影，

　　喜鵲來了又走，唧唧歪歪，

　　滄溟不惱，也不趕它。

　　白鶴落到窗前，輕踩草地，

　　不知是怕踩痛青草，

　　還是怕驚了主人憂郁，

　　腳步如夢(mèng)如云，口銜核仁。

　　滄溟輕拍它腦袋，示意明了。

　　白鶴仰首高鳴，音貫長虹，

　　翅膀輕打，朝云頭去了。

　　滄溟起身隨手抓起散落衣物，

　　整理衣冠，在鏡子前左看右瞧。

　　白皙英俊的模樣讓鏡子嫉妒，

　　真希望這家伙別照鏡子才好。

　　5

　　柳樾如履薄冰踏上殿前，

　　偌大宮殿教人心生摩拜，

　　要不是柳條兒伸出柔荑拉住，

　　他可真要恭恭敬敬跪下禮拜。

　　他屏住心神回過頭，浮梯消失，

　　遠(yuǎn)處一片碧綠湖泊靜如處子，

　　再往腳下望去，深不見底的黑暗，

　　嚇得他忙后退幾步，調(diào)理呼吸。

　　宮殿大門突然打開，出現(xiàn)一女童，

　　手拿梅枝左搖右晃，甚是可愛；

　　旁有妙齡少女，一襲白衣飄飄，

　　梅枝為簪，清風(fēng)為裙帶。

　　妙齡女面帶桃花，聲音清靈：

　　“公子，請(qǐng)隨我們來?！?p>　　柳樾為她美麗所擾，

　　一時(shí)不知所以，杵立發(fā)呆。

　　6

　　女童見那癡兒模樣，

　　忍不住癡癡發(fā)笑，

　　又對(duì)著手里的梅枝，

　　自言自語，佯裝怒道：

　　“長得像梅，就別想的太美?！?p>　　柳樾心道，童言無忌，

　　恭恭敬敬跟在身后幾步之遙，

　　心生仰慕不敢逾矩。

　　女童似是身后有眼，

　　側(cè)頭扯住姐姐衣袖：

　　“云姐姐，那傻子像不像

　　后山的阿黃？或是那木頭？”

　　云姊笑而不語，腳下生蓮，

　　轉(zhuǎn)眼間便到“夢(mèng)居”前，

　　與梅童在門前停下朝里行禮。

　　里邊不說話，只是琴弦輕彈。

　　7

　　云姊與梅童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柳樾杵在院中，

　　聽屋里琴聲如黃鶯出谷，

　　出入天地縹緲無蹤。

　　曲罷。滄溟嘆氣，

　　“終究還是來了?！?p>　　柳樾留意門前“夢(mèng)居”二字，

　　筆意灑脫自如，不拘一格，

　　道不出“夢(mèng)”之一字的深意。

　　滄溟與柳樾，皆不說話，

　　一個(gè)屋里，一個(gè)屋外，

　　連鳥都為這情景尷尬。

　　傳言滄溟性情古怪，

　　求他之事全憑他心情。

　　如此沉默絕不是辦法，

　　主動(dòng)開口此事怕才行。

　　8

　　“尊敬的滄溟閣下，

　　愚下柳樾，來自會(huì)稽，

　　千里來此只求一事。

　　聽聞閣下憂喜全憑云雨，

　　妄自揣猜先生風(fēng)流不羈，

　　性如昆侖雪，情似不周天。

　　如我所見，阿彌陀佛，

　　閣下滴水恩德，此心拳拳，

　　他日當(dāng)以涌泉相報(bào)！”

　　可愛的柳樾說罷在地上

　　重重一響頭，昔日傲氣

　　全化作青煙空中飄蕩。

　　滄溟盯著自己手指出神，

　　眼里空蕩蕩，心思

　　不知飛哪兒去？

　　對(duì)柳樾的誠心一點(diǎn)不在意。

　　9

　　柳樾頭磕在地，半晌沒回應(yīng)，

　　心道傳聞果然一點(diǎn)不假，

　　白面書生多無情，

　　閣下倒運(yùn)用得一點(diǎn)不差。

　　誠心至上！柳樾頭不敢抬，

　　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地上，

　　心里與身體叛逆，

　　在與他祖上十八輩干仗。

　　滄溟自不知這小子所想，

　　陷于過往一時(shí)不知所以，

　　昔日種種具象，如倒帶，

　　而今斯人不在，俱往矣。

　　命運(yùn)攘攘如此輪回，

　　天道無常，大道遁一，

　　佛法萬千，殊途同歸，

　　了然的竟不如一片葉子。

　　10

　　滄溟盯著手指時(shí)，

　　窗外葉子落下，

　　落入塵土的聲音，

　　一片哀哀鴻爪。

　　良久發(fā)現(xiàn)腳下一顆頭，

　　心思略微活躍，

　　拈花一笑即逝，

　　那面容如清輝掬月。

　　滄溟起身離開后，

　　云姊輕拍柳樾，道：

　　“公子，主人讓你休息?！?p>　　這一聲，仙音繚繞，

　　柳樾身如飛燕，

　　隨云姊穿廊過亭，

　　任由昆侖的風(fēng)，

　　自由自在畫星如燈。

　　2020年4月11日

　　 注：

　　 1、題記，選自張愛玲短篇小說《愛》。

　　 2、5節(jié)中“清風(fēng)為裙帶”：引用唐·李端《拜新月》詩：“細(xì)語人不聞，北風(fēng)吹裙帶。”

　　 3、9節(jié)中“大道遁一”：《周易·系辭上傳》：“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4、9節(jié)中“佛法萬千”：《賢劫經(jīng)》，講述佛陀在祇園精舍時(shí)，答復(fù)喜王菩薩之問，先說諸種三昧及其功德，次說八萬四千大乘德目及佛陀之殊勝功德。

　　 5、10節(jié)中“一片哀哀鴻爪”：《詩·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编嵭?箋：“哀哀者，恨不得終養(yǎng)父母，報(bào)其生長己之苦?！兵欁?，比喻往事留下的痕跡。宋·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雪上偶然留爪印，鴻飛那復(fù)計(j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