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一九七八年的秋天,勞勤儉所在的部隊,接到了上級通知,要到軍區(qū)的農場去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參加這次建設任務的有三個師的兵力,帶有競賽比拼的性質。各師高度重視,都成立了精干的高效的指揮機構。
科長帶勞勤儉參加了師指揮部的工作,隨部隊一起進入了軍區(qū)的農場。全師近萬人進入農場后,生活保障工作任務十分繁重,柴米油鹽的供應量也很大,要組織拉煤,拉米面,拉蔬菜保障部隊的伙食。還要組織炊事班進行野外伙食保障的訓練,檢查各單位生活保障的情況。
到了11月底,部隊突然接到上級的命令,要求在一個星期內返回營區(qū),并做好前往作戰(zhàn)地區(qū)機動的各項準備工作,確保隨時出動。
12月上中旬,全師接到了前往廣西的移防命令。隨后,幾十個火車專列,日夜不停的將全師所有的人員,武器裝備運到廣西的指定地區(qū)。
一路上老百姓看到了這些滿載解放軍的專列,都頻頻揮手致意,到了廣西境內,氣氛就更不同了,一些年紀稍大一點的婦女都是含著眼淚,向列車揮手,依依不舍地目送著列車漸漸消失。
部隊到了廣西后,分別駐扎在不同的地方,進行緊張有序的戰(zhàn)前訓練。經(jīng)過一個月多月的訓練,戰(zhàn)士們精神飽滿,斗志昂揚,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2月6日全師進至廣西龍州縣下棟公社附近集結,進行對越作戰(zhàn)準備。
下凍公社對面就是越南諒山高官定縣地域。從17號界碑到靠矛山是一線橫向山嶺,整片地區(qū)坡陡谷深,林木茂密,藤蔓交錯,分水嶺為兩國國界。17號界碑附近的廣西小鎮(zhèn)那花至對面的越南波隆有一條鄉(xiāng)村土路,從波隆向西南有公路通向班腮。班腮位于16號界碑以西4公里處的一個盆地里,地幅狹長,寬約數(shù)百米至千余米。盆地西北為巖溶石山,東南為土石山,周圍村莊較多,村莊附近為大片水稻田。從班腮再向西南行約10公里,就是長定縣城七溪鎮(zhèn)。七溪位于高平通向諒山的4號公路與波隆通向縱深平嘉公路的交叉點,北距東溪約25公里,南距諒山50多公里,是連接越北高平、諒山、波隆、平嘉的交通樞紐。雖然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鎮(zhèn),戰(zhàn)略地位卻很重要。當年法國人在越北邊界設防時,也是以高平、東溪、七溪、脫浪(那岑)、諒山為主要連接樞紐的。
配置在這一帶的越軍為諒山省隊199團、特工1營、長定縣邊防獨立營、幾個公安屯、2個生產連和部分武裝民軍。越軍以扼守邊境的靠矛山和589高地為南、北方向的防御屏障,沿通向班腮的公路兩側形成縱深梯次配置。199團1營1連配置在靠矛山和那扔,營部設在班腮,199團指揮所設在迪俄馬;長定縣邊防第6連、波左公安屯配置在波左和589高地一帶,其中589高地有第6連1個排;長定縣邊防第2連配置在巴米南側和安勸北側無名高地;班江公安屯約40名公安軍配置在班江村附近高地和北側石山;長定縣邊防第3連為營預備隊,配置在班腮西側,擔負向前機動作戰(zhàn)的任務;長定縣邊防獨立營火器連除部分火器配屬各連外,有2個排配置在班牙東側;龍丁西側和敦沖還各有1個生產連。
越軍以班、排或連為單位,控制一至數(shù)個制高點,重點扼守公路兩側要點,構成支撐點式的環(huán)形防御陣地。在高地頂部、山腰和山腳構筑有半地下的或“A”字形掩蔽部、土木質工事、斷續(xù)或連續(xù)的塹壕,以交通壕相連接。同時利用天然巖洞和石縫,構筑簡易火力點和掩蔽部。各陣地配置輕、重機槍、榴彈發(fā)射器、火箭筒等火器,形成明暗結合的多層交叉火力網(wǎng)。陣地前沿埋有地雷,還設置了陷井、竹簽和鐵刺等障礙物。
越軍防線的弱點是正面較寬,防御間隙較大。因兵力不足,公路沿線之間的間隙較大,各支撐點難以相互支援。一旦一點被突破,易遭迂回包圍,守軍只能后撤或鉆山。
師的作戰(zhàn)任務是從15一18號界碑之間突破,殲滅靠茅山,班腮地區(qū)之敵,再向西切斷4號公路,阻敵北援高平。爾后,再相機攻占越南長定縣七溪城。
1979年2月17日凌晨,全師各部隊隱蔽向攻擊出發(fā)地域前進,6時40分師炮兵群對越南邊境目標實施了猛烈的炮火準備,15分鐘后,全線總攻開始,戰(zhàn)斗就此打響了。
戰(zhàn)斗打響后,師的指揮機關一分為三,即前指,基指和后指?;甘侵饕笓]機關,前指和后指是為配合基指的指揮,而派出的指揮機構,聽從基指指揮,完成基指交辦的任務。
師后勤部由一名副部長,一名科長,一名助理員,一名戰(zhàn)士組成了后勤保障小組,參與師前線指揮所的工作。前指,顧名思義,是最前線的指揮,是緊貼戰(zhàn)斗的指揮,是緊跟戰(zhàn)斗戰(zhàn)場的指揮,所以必須在最前線。
勞勤儉被挑選到前指的戰(zhàn)時后勤保障組,隨作戰(zhàn)部隊行動。主要任務是為在前線作戰(zhàn)的部隊,及時運送所需的各種物資,主要是武器彈藥,給養(yǎng)被裝等等,接回在戰(zhàn)斗中負傷的傷員。
從戰(zhàn)斗打響的第一天起,隨著部隊攻擊突破和向前推進,戰(zhàn)斗進入了越南地域,前指也跟著部隊進入了越南。
戰(zhàn)斗打響的第一個夜晚,勞勤儉就帶領全副武裝支前民兵連,肩扛干糧彈藥,走在越南的山間小道上,一遇情況就馬上停下來,這樣的走走停停,行進速度很慢。直到天亮才翻過幾個山頭,走出了幾里路,才將物資送到作戰(zhàn)部隊。
由于作戰(zhàn)區(qū)域的地理環(huán)境復雜,都是山高林密,羊腸小道,有利于越軍發(fā)揮長處,有利于分散作戰(zhàn),打游擊戰(zhàn)。所以在運送保障物資的路上,要嚴防被越軍打伏擊。
師前指隨作戰(zhàn)部隊進入越南后,跟連隊一樣,都是在山頭上露宿,挖貓耳洞隱藏休息。不能進入到村莊里去。
部隊進入越南的頭兩天,由于越軍的反撲,切斷了我軍的運輸保障線。一時間前線的戰(zhàn)士們沒有吃的了,找前指要彈藥,要糧要吃的。前指請求后指組織運送,到了第三天在部隊重新打開被越軍切斷的交通運輸線后,才將所需的物資送上來,將受傷的傷員運送回國。
在運送保障物資的過程中,勞勤儉要經(jīng)常去接運送物資的隊伍,為他們引路,帶他們將物資運送到便于分發(fā)的地點,或者直接送到急需的連隊。
運送物資的隊伍,是越軍打伏擊的主要對象。有一個團的軍需股長在運送物資中途,遭到了越軍的伏擊,他們一行7人,全部犧牲,車輛和物資都被越軍搶走。
還有比較危險的任務要完成,就是在部隊攻下越軍的山頭以后,要去搜索收繳越軍的物資等戰(zhàn)利品。在部隊打下589高地后,師前指安排勞勤儉帶一個班,去進行搜索收繳物資。結果在搜索中遇到了殘敵,幸虧我方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的早,動作快,先開了槍,擊斃了對方受傷的殘敵,才得以安全返回。
2月的越南就進入了雨季。晴天很少,陰天算是好的天氣了。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在下雨,作戰(zhàn)部隊在越南期間,每天都要面臨這種讓人不爽的天氣,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在這些雨霧中度過。特別是晚上,大家就只能穿著一件雨衣,坐在地上或者在貓耳洞里打盹閉目養(yǎng)神,都疲勞到了極點,只要坐下了就能睡著。
這樣的日子是一天兩天就能過完的話,還是可以忍受的,時間長了就有點難熬了。不但消磨了人們的意志,而且傷害了人們的身體。自戰(zhàn)斗打響的那一天起,大家就沒有上過床睡覺休息,都是在這樣的山林里冒雨小憩。能夠躺下睡覺成了大家最奢侈的期望,最甜蜜的夢想。
這樣的戰(zhàn)斗生活經(jīng)歷,使勞勤儉感受頗深,感觸良多。他用隨身攜帶的小小筆記本,在這樣昏暗的,陰雨連綿的夜晚,憑感覺在本子上摸黑寫下了他親身體驗的,親眼所見的,令人終生難忘的戰(zhàn)地詩歌。
雄兵布下天羅網(wǎng)
林當房,地當床,
深山野谷把兵藏。
同風共餐覺味美,
與露就宿格外香。
攀懸崖,練就鋼筋鐵骨,
冒雨行,刷洗戰(zhàn)履戎裝。
勇士面前無險阻,
雄兵布下天羅網(wǎng)!
正義之師斗志昂
大炮怒吼懲越寇,
英雄戰(zhàn)士不可擋。
越壕塹,跨敵陣,
戰(zhàn)旗指處敵膽喪。
群山夸兵精,
溪水贊將良。
硝煙彌漫罩征程,
正義之師斗志昂!
1979.2.28夜寫于616高地
這兩首詩歌于當年4月發(fā)表在戰(zhàn)斗報副刋上。
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進行中。這樣的艱苦日子還沒有結束,每天身上的汗水雨水,浸濕透了渾身的衣服,衣服由干變濕,又慢慢由濕變干,反復循環(huán),干濕交替,襯衣穿得象理發(fā)師用來蕩擦刀片的布塊似的。腳上穿的膠鞋每天二十四小時都不能脫,長期穿得里面都起了膩子,只能偶爾利用下山的機會,在溪流邊脫下鞋子和襪子洗洗,洗后立即穿上,干濕任由自行變化了。自戰(zhàn)斗打響的第一天,直至到撤回國內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洗過臉,刷過牙,沒有上過床,睡過覺,僅此就使人難以忍受,再別提還要完成各自的戰(zhàn)斗任務了,所以說參戰(zhàn)人員經(jīng)受的考驗是難以想象的。
吃飯就更不用說了,有就吃,沒有就餓,有時一天能夠野炊,吃上一餐飯就不錯了,其余時間都是以吃干糧為主,干糧就是壓縮餅干,再有少量的肉罐頭和蔬菜罐頭,那是奢侈的了。壓縮餅干吃了后肚子很脹氣,不能多吃。喝水還可以,都是喝的山下溪流里的水,水質還比較好沒有汚染。
部隊攻下七溪城后,勞勤儉負責運送所有的繳獲品,將其拉回國內。繳獲品種有汽車摩托車,布匹糧食等等,師汽車連派出汽車拉了一天。這些民用物資都交給了廣西的當?shù)卣?p> 在接到撤軍命令后,部隊為保證撤退的安全,沿撤退路線炸毀了所有橋梁,由前指組織實施。勞勤儉在隨副師長指揮炸毀七溪的一些橋梁后返回時,由于天黑路滑,一腳踩空,扭折了腳踝軟骨。盡管疼痛難忍,還是忍著巨大的痛苦,緊跟大家一步一步走到了宿營的高地。此后幾天他一直帶著極限的傷痛,堅持在前線。直到3月16日,才隨部隊撤回到了國內。
回到了國內后,勞勤儉住進了師醫(yī)院,治療扭傷的腳踝骨。在他住院期間,部隊休整,評功評獎。
這次評功評獎是由所在單位來評定的。由于后勤部參加前指的人數(shù)少,又不了解情況,就不便發(fā)表意見。那個副部長由于考慮自己比較多,他擔心評功要控制指標,就跟那位科長商量,報他們二人立功,報另外兩位年輕人嘉獎。他的想法是他們年紀大些,以后的機會就少了,年輕人以后會有機會。之后他就被師領導派去修建烈士陵園去了,就離開了后勤部的日常工作。
后勤部在戰(zhàn)時是后方指揮所,就是師里的后指。因為物資供應的的原因,就設在國內,所以大多數(shù)后勤部的人都沒有隨部隊進入越南。只有去給作戰(zhàn)部隊運送物資的時候才出去,之后就返回了國內。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后指參戰(zhàn)的人員中,有90%以上的人都立了三等功,有的還是二等功。對此,勞勤儉和那位戰(zhàn)士雖然心中不平,但也沒有什么可說的,免得給人留下爭功的印象。嘉獎就嘉獎吧,嘉獎也是獎,只是獎勵級別低些而己。事后那位科長感覺愧對了兩位年輕人,就將自己立三等功所得獎品一一印有獎品字樣的搪瓷缸,硬要送給勞勤儉,而他說什么也不肯收,那位科長只好作罷。
在部隊撤回休整期間,中央慰問團,地方慰問團先后都到部隊臨時駐地進行慰問演出。一些英雄個人,英雄單位都被請到地方上作報告,講述英雄事跡。
在大家忙于慶功,忙于作報告,忙于講戰(zhàn)地故事的時候。勞勤儉又接受了新的任務,就是寫這次作戰(zhàn)后勤保障工作的總結報告。報告寫的是否全面到位,是用以衡量各單位在作戰(zhàn)中功績評價標準。后勤部多數(shù)科室只需要寫一份總結報告即可,而他們科是大科要寫兩份,一份是戰(zhàn)時被裝供應保障總結,一份是戰(zhàn)時給養(yǎng)供應保障工作總結。這兩份總結報告按說是分別由兩個人寫。但因科里面沒有其他人會寫,這項工作就落到了勞勤儉一個人的身上,由他一個人寫兩個戰(zhàn)時的工作總結。
這兩個戰(zhàn)地總結報告寫的好不好,可以充分證明反映出科里面的工作做的是否好,或者是否不好,所以科長很重視,專門叮囑勞勤儉,要把自己的特長好好的發(fā)揮出來,把兩份戰(zhàn)地總結報告寫好,寫出水平來,寫出質量來,爭取得到上級的認可肯定,甚至推廣科里戰(zhàn)地保障的經(jīng)驗。
領受撰寫戰(zhàn)地保障總結任務后,勞勤儉找科里人員座談,一一聽取大家的意見,請大家發(fā)表高見,出主意。通過交談掌握的情況就更多了,理解就更準確了。經(jīng)過認真思考,潛心研究和反復推敲,在較短的時間里,就將兩份報告的初稿撰寫完畢,交給科長審閱??崎L看后很高興,認為寫的很有水平,很能說明問題,很能反映戰(zhàn)時科里所做的保障工作。
報告雖然得到科長的肯定,他又在此基礎上進行了認真的修改才上報到軍后勤部。經(jīng)軍后勤部評定以后,肯定了這兩份報告很有價值和說服力,有很好的借鑒作用,寫作水平很高,經(jīng)驗教訓總結的很到位,給人以借鑒啟發(fā)。同意將這兩份報告作為軍里面的典型材料上報軍區(qū),此后軍區(qū)又將這兩份報告上報總部,最終這兩份報告在總部雜志上刊登發(fā)表。此后,在軍后勤,軍區(qū)后勤召開的戰(zhàn)地經(jīng)驗總結會議上,科長多次在會上發(fā)言,他對此感到很高興,感覺很有面子,從心底里感謝這個年輕人。
從這兩份報告的成功可以說明一個問題,不但要做得好,更要會說會總結。其他兩個老大哥師都是王牌部隊,他們在作戰(zhàn)中完成的任務比這小老弟師好多了。可他們的保障工作沒有被得到肯定,反而被小老弟搶了風頭。這充分說明,不但要任務完成得好,更重要的是要說的好,總結的好,才能得到上級的肯定。兩個老大哥部隊雖然心里不服,但事實擺在這里也不得不服。
在此期間,令勞勤儉懊悔一生的事情發(fā)生了,是因為他全身心投入到寫戰(zhàn)地保障工作總結中去了,沒有及時寫信回家報平安,導致家人以為他犧牲了。因為戰(zhàn)爭結束后,參戰(zhàn)的人紛紛都寫信回家報平安了,而他家沒收到他的來信,自然就聯(lián)想到他是不是犧牲了。為此母親江仁英天天在家里哭,每天以淚洗面。直到后來收到勞勤儉要在返回部隊駐地,路過家鄉(xiāng)時下車回家看望她的消息后,才破涕為笑,放下了久久懸著的一顆心。
這次回家,他給家里和鄉(xiāng)親們準備了特殊的禮物,就是打仗時吃的壓縮餅干,蔬菜罐頭等。他特地從部隊里都買了一些,帶回了家鄉(xiāng),讓鄉(xiāng)親們品嘗一下他們在戰(zhàn)場上吃的東西。
部隊返回營區(qū)的專列,在到達勞勤儉家鄉(xiāng)的車站后,停了下來了,車上的人員都下車到附近的兵站吃飯。師首長和三大機關的人都在這列車上,縣里的領導書記和縣長都趕到現(xiàn)場,在兵站對凱旋的部隊表示歡迎。
江仁英得知兒子要回家看她消息,不但告訴了大家,還要親自去車站接。今天歡迎部隊這個縣長正好是他戰(zhàn)友的爸爸,縣長在得知江仁英媽媽此前如何哭,現(xiàn)在又如何高興的情況后說:“老媽媽你撿了一個兒子?!敖瓔寢尣唤???h長解釋告訴她,現(xiàn)在兒子平安回來了,不就是撿了一個兒子嗎?飯后,縣長還專門派自己的帆布篷吉普車將他們母子送回家去。
這次回家,母親江仁英提出了要兒子找對象成家的要求,親人們也都在為他關照張羅?,F(xiàn)在有人愿意跟他處對象了,不是人家挑選他了,而是他要挑選人家了,不是的原來低人二等了,而是與人平等了。
勞勤儉很爽快的答應了媽媽的要求,說正在考慮此事,會在最短的時間里完成結婚成家的任務,請她放心。這次只在家待了三天,就返回了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