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獻計
翌日,凌冽寒風肆虐草原。在和林城樓上,寧大人將地圖從中分開鋪在垛口上:“大汗,請看這份城防地圖?!?p> 脫脫不花細細詳看地圖一番,不禁大驚失色:“此圖是何城的地圖?城墻竟高達十丈有余!”
寧大人淡淡一笑:“這是大明太祖皇帝修建的應天府城防!”
脫脫不花雙目閃過一絲羨慕又無奈的神色:“可惜我漠北缺丁少匠,不然本汗定要修建一座威壯雄城立于草原之上?!?p> 寧大人道:“大汗不必憂愁,待你一統(tǒng)漠北將勇俱全,那時便可揮師直下中原,屈屈雄城不過是囊中之物罷了,何足羨哉?”
“哈哈哈......說得好!只要寧大人忠心助本汗掃平草原,本汗允諾許你一個萬人以上位置。”
寧大人高興得合不攏嘴:“臣誓死效忠大汗。”接著,他指著地圖繼續(xù)道:“大汗請看這河?!?p> 脫脫不花茫然道:“這是護城河吧?在草原它有何用?”
“大汗可別小瞧了這護城河,若我哈拉和林城擁有一條這樣的護城河,據(jù)城死守可是能抵千軍萬馬呀!”寧大人神秘一笑描繪著。
脫脫不花見寧大人把護城河說得神乎其神,帶著絲困惑問:“此話怎講?”
“大汗難道忘了成吉思汗制訂的《大扎撒令》了嗎?”
脫脫不花幡然醒悟:“你的意思......是讓本汗據(jù)水而守........”
“正是!一旦引來鄂爾渾河水作為護城河,那必是抵擋也先的一大屏障。若他要強攻和林,大汗可將《大扎撒令》中的五十八條“保護水源”公布于諸部落,叱責他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違背成吉思汗遺令破壞水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違背律令的弄權(quán)逆賊,只會在草原上失去人心?!睂幋笕思t光滿色侃侃而談。
脫脫不花聽聞他講述了其中的厲害,雙目里閃著精光,怕案叫絕道:“寧大人此招真是絕了!明為護城河自守防衛(wèi),但暗底下卻是張機設(shè)陷。真可謂一舉兩得啊!那就依照寧大人法子來辦?!?p> “遵命。大汗,接下來需要商討一下加固城墻之事。”寧大人見自己的進言被采納面上喜不勝收。
脫脫不花聽后,面色有些窘?jīng)r:“漠北草原上缺少堅硬巨石,若要加厚城墻可不是一件易事吶!”
寧大人將手中蒲扇輕輕一鋪:“大汗放心,臣已觀察了草原全境地狀,漠北雖難尋固石,但不代表沒有巨石。”
脫脫不花遲疑問:“寧大人要去何處尋巨石?”
寧大人指了指西北處,說道:“大汗怎就忘了燕然山呢?那山上的磐石修建和林城那是綽綽有余,當年克烈與回鶻不就是從這里取石嗎?”
脫脫不花還以為他有什么妙計,沒想到聽后大失所望:“你說的本汗也不是沒想過,只是那燕然山叢森茂密,要想從山上運巨石下來,談何容易???”
寧大人收起蒲扇,雙手一拱:“大興土木修建城墻利在千秋。只要大汗下令,臣自有運送巨石之策?!?p> 脫脫不花面帶詫異之色問道:“寧大人有何辦法?”
寧大人運籌帷幄般笑了笑:“大汗只需令人在山上鑿好巨石,再令壯丁從山上伐出一條容巨石通過的道直通山下,然后沿著泥土鋪滿鑲進滾木,最后每日在道上澆灑些水等待冬至結(jié)冰即可。最后......”
“最后,只需等到寒冬,推動著巨石從結(jié)冰的木道上,順流而下便可直達山底一勞永逸。哈哈哈.......寧大人,本汗可有猜錯?”
寧大人溜須拍馬道:“大汗英明。”
“寧大人真乃本汗的智多星?。 ?p> 寧大人面上極為受用:“大汗過獎了?!?p> “哈哈哈....寧大人不必謙虛,修繕大任交到你手里,我是高枕無憂??!”
“報.....”脫脫不花話音剛落,一名侍衛(wèi)急匆行來,用兩人只聽得見的聲音道:“逆賊沒動阿噶多爾大王半分絲毫,反倒將他大軍放了回來,現(xiàn)大王已到了五里外?!?p> 脫脫不花捻著胡須陰沉著:“這是怎么回事?難道王弟降了也先逆賊?”
“大汗,臣有些私事先行告退了。明日,只要大汗遣些將士為臣所調(diào)用,臣即刻安排修繕?!睂幋笕艘姶蠛鼓樕诹讼聛?,極為有自知之明的告了退。
脫脫不花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溫和道:“那好,這修繕之事就有勞寧大人了。”
脫脫不花見他走后,黑喪著臉:“回金帳等候王弟。”
半個時辰后,阿噶多爾安置好將士來到金帳覲見。
“大汗,那毛里孩見逆賊援軍接踵而至,便撇下臣弟獨自逃回和林;此戰(zhàn)敗北,那毛里孩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卑⒏炼酄柊牍蛟诘乜拊V一通。
脫脫不花強忍著心里的不滿道:“臣弟不用擔心,這事我心中自由計較。對了,面對賊軍的重重圍剿你是如何突圍的?”
阿噶多爾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兄長,如實回答恐怕會受到猜忌,要是不如實說出,日后被兄長發(fā)現(xiàn),恐要遭到清洗.....難以抉擇的阿噶多爾一下陷入了沉思。
脫脫不花見他欲言欲止,眼里閃過一絲狠厲:“王弟為何默不作聲,難道這其中有著甚么難言之隱?還是.....?”
“沒...沒有,臣弟并未有難言之隱。”阿噶多爾慌忙解釋。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掠過的慌張之色早已被自己王兄看作成無力的掩飾而已。脫脫不花負著雙手斜視道:“哦?那是本汗多慮了?還是.......?”
阿噶多爾聽聞大汗言語中帶著幾許不善,一時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君臣猜疑的大忌。瞬時,面頰兩旁的冷汗淋漓而下:“大汗請息怒安坐,容臣弟將經(jīng)由慢慢說來?!?p> 脫脫不花見王弟放下姿態(tài),口氣因此也軟和下來,準備打起親情牌。
“是本汗有些冒失了,王弟勿往心里去??烊胱缴砼詠?,本汗許久沒與你暢談了?!?p> 阿噶特爾忐忑入了座,緩緩敘道:“自從毛里孩撤走后,逆賊也先便重重包圍了臣弟所率部眾。臣弟見著多如牛毛的賊軍時,心里已是萬分絕望,正當臣弟準備拔刀自刎時,也先下令停止了圍剿?!?p> 脫脫不花撐著炯目問道:“那之后發(fā)生了甚么事?”
阿噶托爾抬起眼神瞄了一眼脫脫不花,豈料,這一瞄剛好與脫脫不花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一時手足無措的他慌張地躲閃開,不安道:“那.....逆賊二話不說就將放臣回來了。”
脫脫不花瞧見阿噶托爾面懷心虛,似笑非笑:“那逆賊怎就無故放王弟歸來了呢?莫非是.....王弟許了他好處才得以脫身?”
“這........?大汗不會對我起了疑心吧?自己壓根就沒給也先什么好處啊。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會受猜忌中傷。不行,我得向大汗澄清這事?!?p> 想到此,阿噶托爾忙出言解釋:“大汗,臣弟并未給逆賊任何好處。這肯定是逆賊使的離間之計,大汗不可不防??!”
脫脫不花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王弟說得不無道理,本汗會小心防范的。對了,此次威寧海子戰(zhàn)敗至我軍損兵折將大傷元氣。本汗思索再三,決意將你所率部眾與毛里孩殘部結(jié)合一起,歸本汗統(tǒng)一調(diào)遣?!?p> 阿噶托爾見大汗要收回自己兵權(quán),面色頓時煞白:“大汗,臣弟是清白的,臣弟真沒有給也先什么好處?!?p> 脫脫不花瞬間板起臉:“王弟說的什么話?此番,本汗念你征戰(zhàn)威寧海子勞神苦心定是疲憊不堪,不如王弟卸任休息一段時日吧?!?p> 阿噶托爾聞聲一臉震驚,撲通跪倒在地如泣如訴:“大汗,臣弟身強體壯不怕勞苦,只求大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
脫脫不花揮手打斷他的話,冷冷道:“此次大敗已傷及我軍筋骨,短期內(nèi)......恐難再出兵討伐。臣弟勿要再說了。”
阿噶托爾知道兄長對自己起了提防之意,心里那是涼徹透骨。
“臣弟知道了,臣弟告退?!彼笳餍缘男辛艘欢Y絕望退了去。
脫脫不花望著他的背影冷哼:“沒有好處,逆賊會平白無故地放你歸來?這天底下何時有了這種好事?”
有時,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是如此微妙,真話與謊言就在一念之間。
“報,逆賊也先率軍攻來了。”
脫脫不花快速思索一番,當場下令緊閉城門,再傳諸臣到帳中議事。
瓦剌太師也先本不想來攻和林,可剛送走阿噶多爾便接到細作來報:“草原大汗準備重用南人加固和林城。”游牧民族不擅攻城,他在明國京師就證實了這一切,一旦和林城加固,那以后想要攻下蒙廷豈不是難上加難?一番決定后,惱怒的也先顧不著什么離間計了,伙同阿剌知院趁勢就殺了來。
瓦剌的攻來,讓脫脫不花對阿噶多爾的猜忌更重了幾分,他心中暗想:“臣弟剛到,瓦剌便已殺來,難不成瓦剌是想要臣弟作為內(nèi)應?一舉奪下和林?”想到這,脫脫不花倍感慶幸萬分,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收回了他的兵權(quán)。
陸陸續(xù)續(xù)的臣子接連趕來,一股股壓抑而沉悶的氛圍彌漫其中,顯然所有臣子都知道瓦剌攻來的事。
“砰.....砰......”噼里嘩啦的連續(xù)摔撞聲,讓帳中眾人如坐針氈般,大氣不敢喘一口。
“平日時候,你們不是自稱足智多謀嗎?今日.....怎么一個二個都默不作聲了?難不成啞巴了?”氣急敗壞的拖拖不花,將雙手負在身后來回徘徊大罵臺下眾人。
眾臣子見大汗大發(fā)雷霆,心中屬實萬般無奈,只能紛紛勾了頭任由大汗發(fā)泄心中怒火。脫脫不花見他們裝傻充愣無動于衷,心中怒意更是猶如滔天大火,一發(fā)不可收拾。
“若今日想不出退敵之策,那本汗就將你們羈押在此,何時能想出來計策何時才能離去。”
群臣頓時炸開了鍋嗡聲一片,交頭接耳的商量斟酌如何是好。
“大汗,我蒙廷大落到這步田地,全因三姓家奴南賊所起。大汗只需把那南賊獻出去,再向瓦剌道出突襲計策是出于他之口。讓瓦剌明白其中原由,那自然不會怪罪到我們頭上。”
眾人一看,進言之人乃是國丈“沙不丹”,以沙不丹為首的臣子齊聲附和:“請大汗交出南賊以退敵軍!”
脫脫不花一直有著統(tǒng)一漠北的遠大抱負,而這遠大抱負的第一步自然是從自保開始。這次的危機已經(jīng)讓他深刻意識到擴建城墻的重要性,而擴建都城自然要用到寧大人之處;此番要是將他獻出去?那修繕一事不等于前功盡棄?想到這,脫脫不花只好向毛里孩擠眼示意,讓他出言反駁沙不丹。
毛里孩左右看了一番硬著頭皮反擊道:“啟稟大汗,臣認為國丈所言欠妥。”
借坡下驢的脫脫不花趕忙問道:“有何不妥?速速道來!”
毛里孩屏氣繼續(xù)道:“此次禍因并不是寧大人所至,而是和林城里細作給也先通風報信致我軍失敗,才招來這番禍端。”
此言真是說到脫脫不花的心坎上,他做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兒不住點頭:“毛里孩說得在理,諸位大臣對此意下如何?”
沙不丹冷冷瞥了毛里孩一眼,言道:“大汗,毛里孩一言純屬混淆視聽顛倒黑白。這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沒有那南賊出餿主意,我軍就不會出征慘敗。”
毛里孩不甘下風回敬:“國丈真是大言不慚。說我顛倒黑白?我看是國丈在顛倒黑白吧?要不是有細作通風報信,那我軍早已將威寧海子夷為成了平地,又何來圍城一說?”
沙不丹嘲諷道:“敗了就是敗了,何必為自己找借口開脫?你說有奸細報信?那好,你到是把奸細揪出來!要是真的尋出奸細所在,那我當著諸位的面向你俯首磕頭!要是.......找不出,那你就得向我磕頭認錯?!?p> 毛里孩一臉怒意瞪著沙不丹:“國丈不要欺人太甚!”
沙不丹雙手一攤譏笑道:“哈哈哈.....在座的諸位看得清清楚楚,我何曾欺負過你?”
“夠了!大敵當前,吵什么吵?”脫脫不花出言喝止。
沙不丹道:“毛里孩將軍在這胡攪一通,請大汗明察?!?p> 脫脫不花隨口道:“國丈放心,本汗自會明察。”他說完向毛里孩微微點頭以示安慰,畢竟他是相信毛里孩的。據(jù)他派出查探的手下回報:“在大軍出征當晚,就有人趁夜摸出了和林城。但具體是哪個部落的人尚未查清?!?p> “請大汗獻出南賊以退敵軍!”沙不丹派再次向脫脫不花進言。
脫脫不花面色陰晴不定,不知該如何抉擇,正當他兩難之時,一名手下匆匆跑進了帳中。
“啟稟大汗,寧大人自稱有退敵之策,想求見大汗?!贝搜匀缤宦曮@雷在帳中炸開了花,讓帳中大臣交談個不停。
一名臣子驚訝而談:“難道這南賊真有退敵之策?”旁邊其他臣子卻是抱著質(zhì)疑態(tài)度:“帳中所有人都想不到退敵之策,他能想到?”
“帶寧大人進帳中說話?!泵撁摬换ú活檸ぶ腥说漠悩幽抗猓虉?zhí)己見將寧大人喚了進來。
闊步邁來金帳的寧大人,毫不顧忌周圍猜測、忌恨目光。從容的向脫脫不花行了一禮:“臣拜見大汗?!?p> 脫脫不花微微抬手,面容著急道:“方才聽手下說起你有計策可退敵軍,不知寧大人有何計策?”
寧大人輕笑一聲道:“臣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紫微星光芒大盛,紫氣東聚,牛斗沖天狼,斗柄南指。故臣掐指一算,推測漠南一帶有大事發(fā)生。大汗只需靜觀其變,不到七日,賊軍便會自行退去?!?p> 脫脫不花對寧大人所說之意一竅不通,但也知曉這是占星術(shù)。他面露狂喜道:“寧大人竟會中原的占卜之術(shù)?”
寧大人胸有成竹的扇著蒲扇,微微點頭:“臣略知一二?!?p> 沙不丹見他又出來攪局當即反駁:“真是一派胡言,你這三姓家奴隨便掐下手指就能讓敵軍退去?那明國皇帝在土木堡戰(zhàn)前為何不讓你掐指一算?”
寧大人其實哪會什么占卜之術(shù)?他之所以敢夸下???,是因為他密切觀察了瓦剌軍動向。瓦剌攻來后不埋鍋造飯只是圍而不攻,讓他心里十分疑惑。他將這番異樣與圍而不攻的異樣仔細斟酌了一番,猜測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瓦剌有所顧忌不敢強攻;一來游牧民族不擅攻城,二來定是蒙廷突襲也讓他們傷了元氣,他們這次所來定是想讓修城工事延緩,逞逞威風再嚇一嚇脫脫不花。
如果圍而不攻,那就要有足夠的糧草作為支撐,威寧海子離和林路程尚遠補給線漫長,他瓦剌有多少人力物力去支撐?只要圍攻時日過長,那退軍自然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大膽猜測,瓦剌這次來攻糧草支撐不了七天。
當然,就算猜錯了也無傷大體,因為他早為自己留好了退路。一旦有變,他便會再次趁亂溜之大吉。
(PS:接下來是VIP章節(jié),重心也會傾斜到中原、江南沿海,以及歷代朝廷難以根除的白蓮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