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安寧縣城南門外,一條土黃的官道平坦向前。
路旁種有兩排高大的榆樹,十月的秋意漸濃,榆樹上的黃葉枯落大半,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蘇閻騎著一匹黑馬,腰間佩劍,還掛著個朱色酒葫蘆,沿官道走出了三里路。
梅花香騎著白馬緊隨其后,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她知道蘇閻要走的想法,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勁來。
但她知道,蘇閻要走并不是臨時起意,因為他連馬都準(zhǔn)備好了,可能又惹了什么麻煩事,急著開脫。
梅花香愁眉不展,撇嘴道:“咱們和縣尉大人,好歹算是朋友,在縣城住人家吃人家的,走之前,是不是該和他告?zhèn)€別?”
蘇閻手里牽著馬韁繩,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在你眼里,是不是遇到個人都算朋友?”
梅花香幽怨的盯著蘇閻,嘲諷道:“就你這德性,別說找朋友了,這輩子連討媳婦都困難?!?p> 蘇閻忽然回頭看了過來,眼神炙熱。
梅花香臉蛋刷的一下紅了,眼神躲閃,小聲嘀咕道:“看什么看,就算你以后打光棍,我也不可能當(dāng)你媳婦的。”
蘇閻愣了一下,忽然咧嘴笑道:“你的朋友來了。”
“?。俊泵坊ㄏ懔⒓慈鐗舫跣?,順著蘇閻的視線回頭一看,一隊人馬從城門出來,揚(yáng)起一陣滾滾黃沙。
梅花香急忙勒轉(zhuǎn)馬頭,看到來者后,立即眉開眼笑:“黃英姐?”
黃英騎著一匹高頭棕馬,一身紅衣顯得英氣十足,“這幾天被我哥禁足在家,好不容易能出來了,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要走了。”
緊接著一輛馬車駛來,車廂里走下一個拄著拐杖的官服男子,不是黃秦又能是誰?
黃秦對蘇閻笑道:“蘇兄也太不厚道了些,要走也不會提前知會一聲,好讓我提前為你設(shè)宴踐行?!?p> 蘇閻笑道:“我這人怕麻煩,就是怕大人踐行場面太過隆重,這才想著不辭而別。”
梅花香鄙夷的翻了翻白眼,心想自己這個便宜師傅,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臉。
黃秦一笑而過,然后從馬車?yán)锾岢鰞蓧責(zé)?,遞上一壺給蘇閻:“知道蘇兄不喜歡熱鬧,那就一切從簡,干了這壺酒,就當(dāng)是給蘇兄踐行了?!?p> 蘇閻也不墨跡,接過燒酒,一掌排開了封泥。
當(dāng)!
兩人舉起酒壺碰了一下,然后各自仰頭痛飲。
梅花香見狀,羞赧地咽了咽口水,因為她忽然記起來,自己喝了蘇閻葫蘆里的酒水后,好像發(fā)了一場不小的酒瘋,現(xiàn)在回憶起來都覺得羞愧難當(dāng),想要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
她當(dāng)時就立下毒誓,以后再也不碰酒這種東西了,不然自己師傅就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咳咳咳......。
蘇閻喝酒的時候,不小心嗆了一下,然后道了一聲好酒,繼續(xù)去喝剩下的半壺。
黃英趁著兩個酒鬼在對飲,悄悄問梅花香道:“你真決定跟他走了?你師傅可不是什么好人?!?p> 黃英被關(guān)禁閉的時候,都能聽聞蘇閻在縣城里鬧出了什么風(fēng)波,而且她被哥哥關(guān)禁閉,好像也和蘇閻有關(guān)。
梅花香露出苦惱的表情,搖頭道:“他這人就是這副德性,和他相處久就習(xí)慣了,況且有我在他身邊看著,決不讓他再做什么卑鄙的壞事?!?p> 黃英兩條秀美彎成半月狀,擠出一抹壞笑道:“聽你這口氣,是不打算報仇了?”
梅花香一臉正氣道:“仇肯定是要報的,只是現(xiàn)在我還打不過他。”
黃英搖頭苦笑,實在是搞不懂梅花香的想法,這丫頭雖然心思單純,善良可愛,卻也傻得可憐,“你要當(dāng)心點(diǎn),別被他帶壞了?!?p> 梅花香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自己會小心的。
酒喝完了,蘇閻和黃秦又互相拍起了馬屁。
“蘇兄是我認(rèn)識的好漢中,排名第一的高手,這一路上多保重?!?p> “縣尉大人是我認(rèn)識的官員里,最為百姓著想的官,一心為民,任誰當(dāng)你的百姓都會幸福?!?p> “蘇兄你老實說,你認(rèn)識多少個官員?”
“就你一個!”
“哈哈哈......。”
這些互相奉承的馬屁話,聽得梅花香和黃英直翻白眼。
黃英覺得蘇閻早點(diǎn)離開也不是什么壞事,不然自己哥哥都要被他帶壞了,還一口一個好漢的叫,是敵是友都分不清。
“對了,”黃秦從懷里掏出一份路引,遞給蘇閻道:“南境兵荒馬亂,蘇兄肯定有用得上的時候?!?p> 蘇閻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路引,“那就謝過縣尉大人了,我也在寧安小院給你留了一份厚禮。”
“哦,既然是蘇兄送的東西,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p> 酒喝完了,話也談完了,四人就此揮手道別,期待下次江湖再見。
安寧縣城這座灰白的城池,漸漸被兩人甩在身后。
梅花香騎著白馬,葡萄大的眼睛里有淚水在打轉(zhuǎn),語氣卻要強(qiáng)道:“咱們江湖人分別就是爽利,從不拖泥帶水。”
蘇閻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徒弟鼻子上的兩條鼻涕,還說你沒有拖泥帶水?
梅花香發(fā)現(xiàn)蘇閻在盯著自己,有些難為情的別過頭,轉(zhuǎn)移話題道:“你剛才喝酒之前,左手為什么偷偷按了一下劍柄?”
在梅花香的記憶中,蘇閻每次按劍柄都不會是什么好事。
蘇閻騎在馬背上,掏出酒葫蘆灌了一口,笑談道:“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dá)笑彈冠?!?p> “啥?”梅花香白了蘇閻一眼,然后轉(zhuǎn)移話題道:“不過,縣尉大人怎么知道咱們要走的?!?p> 蘇閻回了一句:“縣尉大人神通廣大,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
兩人一路南下,時不時會遇到徒步的百姓,也有因南方戰(zhàn)亂流離失所的流民,陸陸續(xù)續(xù)從南邊走來。
有人拖家?guī)Э?,有的孤身一人,臉上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p> 梅花香全部看在眼里,心情忽然變得更糟了,問蘇閻道:“我們?yōu)槭裁匆线呑???p> 蘇閻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尋仙?!?p> 梅花香定定的看著蘇閻,覺得師傅肯定是喝醉了,果然,酒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
......
寧安小院廊道的涼亭里,黃秦發(fā)現(xiàn)了兩箱黃金。
另外還有一張圖紙,上面畫著的,好像是一架小型馬車。
黃秦看著蘇閻留下的這些東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蘇閻從頭到尾,都稱呼他為縣尉大人,似乎從來沒有喊過他一句黃兄。
想到這里,他自顧自的笑了一聲。
......
是夜,安寧縣城里,忽然冒出一頭獨(dú)眼巨虎,連傷數(shù)人后,沿著一條山路逃出了城外,有人看見,獨(dú)眼巨虎逃去的方向,好像是黑鳳嶺。
......
三天后,白府內(nèi),三祖叔僵尸般枯槁的尸首,擺放在議事廳里。
四周圍了不少人,神色不一。
滿面滄桑的白章問了一句:“你們可知道這是什么死法?”
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絡(luò)腮胡漢子,瞇起眼睛打量起尸體眉心的紅點(diǎn),沉聲道:“七把刀的叛徒,怎么會不認(rèn)得?”
白章又掏出一個梅花狀的飛鏢,“那這個呢?”
絡(luò)腮胡漢子捏著飛鏢端詳了半天,忽然咧嘴笑道:“斬草沒除根,我知道誰對它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