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鹿森林里,落塵河的下游處,稀稀疏疏的樹蔭下,重重疊疊的月影映得流水叮咚。墨蘭卻無心欣賞這美景。他手中一只蝙蝠在他耳邊窸窣耳語,過了一會,他抬高手,蝙蝠飛入了林子里。
“你做的好事吧,墨克?”他的聲音像月色般冷冽,聽不出喜怒。
月光下,這一高一矮兩個黑衣人。較高的墨蘭是一副人類的樣子,只是面色白得有些瘆人。
較矮的墨克,總體上是一個縮小版的墨蘭,但面部的棱角更分明些,臉色更慘白,隱隱透出血管的位置,眉眼順著尖尖的耳朵弧線一起往后腦上提,淺灰色的瞳仁像是沒有聚焦,透著一種玩世不恭。
“老大,我錯了?!北硨χm,墨克狡猾地說。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事?就說你錯了?”
“嗯,是我收拾山下破廟里那三個小孩,方法不當(dāng)?”墨克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假作天真地說。
墨蘭一回身,眼光在他臉上一剜,“你本事越發(fā)長進了!把那幾個孩子交給你處理,你能整出來一整出呼天搶地的竇娥冤?”
“老大,我就是想,收拾那幾個小子的同時,順便給那素食館的老板和什么貓妖一點教訓(xùn)?。∫粋€搶了我們的隊花白耳鼠,一個搶了章魚老怪的本命法器,要是等到那素食館老板回來,你去開談判大會,這口惡氣就出不成了!”墨克委屈道。
“算了?!背聊艘粫?,墨蘭面無表情道,“他們也的確該受點教訓(xùn)。只是你,是‘森林之耳’的繼承人,行事作風(fēng)應(yīng)該更謹(jǐn)慎些,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栽培。”
說罷便仰頭,看向高懸于天的那輪弦月。
墨克滴溜溜轉(zhuǎn)著眼睛,問:“老大,那弦月甲真這么重要嗎,還要你親自出馬?”
“‘大地之母,鳳里靈犧,曾以五指,凝聚天地靈氣,締造五樣本命法器。五萬年前,媧皇隕落,五器流失。五器之一,弦月之甲,將在下弦月的月刃最鋒利的時候離開泥土、重見天日’,森林之耳聽到的來自地底下的聲音,是這么唱的。’”
“難怪……弦月甲原來是幻影術(shù)的鼻祖??!恭喜老大!有了它,我們青牙部必定能實力大增,在西海龍王宮的地位大大提升?!?p> 墨蘭不語,低頭看著靜靜流淌的溪水,雙眸越發(fā)深沉。
光憑一件法器,就能提升一個部門的地位,這也太夸張了。但在西海龍王宮,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只因為西海龍王敖潤,不好女人,不好錢財,連權(quán)勢也不一定是他放在眼里的,唯獨“玩物喪志”,是近千年來人神盡知的事情。而這“物”,指的便是法器。
敖潤所喜之法器,不一定要強,但一定要“罕”。弦月之甲,不單稀罕,而且還很強,確確實實能在年節(jié)之前的西海龍王十萬年大壽之上,大放異彩。
青牙部的的確確,極有可能因為這一件法器,地位得到質(zhì)的越變……
不過,墨蘭對弦月甲志在必得,卻還有另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
“老大!五月!天上有五個月亮!”墨蘭正在沉思,便聽墨克發(fā)出一聲驚嘆。
他抬頭望向天空,雙目瞪圓,睚眥欲裂,那銀灰眼眸中間黑色的瞳孔只剩下一條細縫。
只見五個月亮,由缺到滿,毫無規(guī)則地散落在剛才那枚弦月所在的一隅夜空之中。
“時空錯亂……不!是幻影!弦月甲要出世了!”墨蘭拋出一句話,雙臂一展,便化作一道黑影飛向空中那奇特的月相。只見他單手舉在前胸,口中念念有詞,另一只手劃了一道弧線和剛剛那只手完成了一個接軌的動作,然后雙臂奮力往前一推,祭出了一柄……巨大的拖把。
“??!老大!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神來之筆’?!我,茫茫天地渺渺乾坤間微不足道的蝙蝠墨克,有生之年難道終于有機會看到這個名場面了嗎?!我太激動了!??!”墨克尖叫道。
在西海龍王陸上行宮的一條長廊上,掛著許多名人名言名畫,關(guān)于青牙使墨蘭的那副畫,便是他提著“神來之筆”,在天幕上隨意揮灑、行云流水的瀟灑身姿。
此刻,墨蘭費力地扛著那柄“拖把”在肩上,刷刷刷在夜幕上劃了幾下,原來五月的奇特天象便消失了。
“老大,好威武?。。。 蹦顺绨莸乇еp拳,兩眼汪汪,崇拜的眼光像針一樣扎在扛著“拖把”氣喘吁吁從天上落到旁邊的墨蘭身上。
墨蘭啪嘰一聲把“拖把”扔在草地上:“這破玩意兒,每次使出都讓我耗盡力氣,為啥所有異寶問世都非要搞個轟天動地的動靜出來!這到底是誰定的破規(guī)矩嘛!要是把啟明山下二郎神廟的人招來,這弦月甲就難保是我們的了!”
吐槽完才發(fā)現(xiàn)墨克站在旁邊,直勾勾地看著他。不由得尷尬地咳了一聲。
只聽墨克激動得口吐蓮花:“改變天象的幻影術(shù),可比普通的催眠術(shù)、迷幻術(shù)、迷魂術(shù)復(fù)雜艱深多了!后者只需施展在一兩個人的身上;可是改變天象,是要讓所有看見這個天象的人,都產(chǎn)生錯覺呀!這幾乎是可與改天換地相媲美的至高境界的幻影術(shù)??!實在令我這樣的小輩望塵莫及!崇拜得無以復(fù)加?。∨宸梦弩w投地?。?!”
墨蘭見墨克完全沒發(fā)現(xiàn)自己在意的事情,不由暗自感嘆墨克的天真單純,不愧是森林之耳的繼承人,繼而又為自己眼光獨到感到十分滿意。
“但是,老大,你不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嗎?”墨克歪著頭,問。
“什么?”墨蘭把“拖把”收進了囊中,站起來用手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服,總算恢復(fù)了日常凜然不可侵犯的儀態(tài)。
“剛剛天上是有一輪半圓形的月亮的,但是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這樣會引起二郎神廟的人的注意嗎?”墨克皺著眉頭捏著下巴,若有所思。
“??!你為什么不早說!”墨蘭又一次展開雙臂,以同樣的姿勢向天空飛去。
墨克正激動地翹首以待他老大再次大展神威,突然,一只蝙蝠穿越林木,撲楞著翅膀落到他的肩上,在他耳邊唧唧吱吱低語了一番。
“喂!老大!我的獵物上鉤了!我要走了,等會來跟你會合哈!”墨克興奮叫道,沒等他老大回應(yīng),便躥進了林子里。
墨蘭扛著那拖把,先費力地在天幕上畫了一朵烏云,營造“烏云蔽月”的景象,又費力地在五月所在的地方,找出了弦月所在的位置,擦掉了剛才布的迷障。
等他扛著拖把回到原來的地方,緩了口氣,再一次整理了表情和衣服,輕咳兩聲:“咳咳,墨克,我剛剛施展‘神來之筆’的樣子,那個,咳,回去千萬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啊?!?p> 半天不見回響,樹上一只蝙蝠落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