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要感謝他,那位福神大人。感謝他的心魔迷障,把你人格中弦月的那一部分喚醒了。這樣就無需我親自動手了。”
楊簡臉上掛著笑,但卻沒有任何溫度。
“五百年前,我親自將你——女媧娘娘的貼身神器弦月甲送入輪回,就是為了讓你經歷人類的七情六欲、悲歡離合,以此補足你身上仙界所推崇的天地靈氣中,所缺乏的一絲煙火之氣,破除啟明山封印萬靈神的巨大陣法之上,那層由凡間的愛憎別離匯聚起來產生的那一層結界。
“不過那一天出了一點意外,我不慎中了荼蘼咒,慌亂之中,遺失了你的蹤跡。
“總算五百年后,楊也從我身上分離,來到了啟明山,封印卻被你破除。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便是我五百年前投入輪回的弦月甲。不知不覺,你在塵世漂浮已經有七世之久。”
“這個時機,或許剛剛好吧?!?p> 楊簡的眼睛始終看著她,但丘小白總覺得,他沒有在看她。
“你的目的,是為了救出萬靈神?可為什么楊也說……他要找弦月甲是為了有求必應咒?”
楊簡輕笑了一下:“因為萬靈神無所不能……倘若他能重新問世,荼蘼咒要破解,又有何難!”
“為什么……弦月甲能救出萬靈神?”
“你到現(xiàn)在……還不能相信你自己就是弦月甲嗎?”楊簡嘆了一聲,“兩個原因,一是當年這個封印陣法,是我和女媧娘娘聯(lián)手打造,而弦月甲帶著女媧娘娘的靈氣,破除封印幾乎無需費力;二是弦月之甲,本是萬靈神和女媧娘娘的定情信物,和萬靈神之間有感應。”
丘小白只覺得喉頭發(fā)澀:“你……做這些,是為了什么?”
“我后悔啊。當初是我親手封印了萬靈神,這五萬年來,我一日比一日后悔。孩子,你不會懂的。以前在萬靈神的統(tǒng)治下,我受奸人蠱惑,以為當時的天地之主萬靈神在打壓我;但費盡了心力改弦更張、天地易主,如今我二郎神體系之下的人兢兢業(yè)業(yè),有變得更好過嗎?并沒有……
“我受騙了。更甚者,五百年前,我還平白遭了荼蘼咒的懲戒……正是這懲戒讓我下決心解救萬靈神……”
懲戒?丘小白似懂非懂,但她并不太在意。
“我問的不是這個……”丘小白只覺得心力交瘁,她不敢問,害怕面對答案。
可是又不得不問。
“換了萬靈神,這個世界就會變得更好嗎?”
似乎提到了他感興趣的話題,楊簡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自然。也許其他地方不是,但你作為人類在我二郎神廟統(tǒng)下,可曾受過委屈?”
丘小白小聲說:“所以,你是想借萬靈神的力量……統(tǒng)一六界?”
楊簡一怔。
“那有什么不好?”
“那么,啟明山呢……”丘小白聲音顫抖。
在她和楊簡說話的功夫,周圍已經被攪得天翻地覆。她不敢想象數(shù)丈開外,啟明山能是安然無恙……
楊簡搖了搖頭:“你自顧不暇,還管他人?啟明山上本不該有那么些人住著……我不愿草菅人命,但也沒有辦法,為了大多數(shù)人?!?p> 說著,唇角一勾。
“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因為,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p> 丘小白墜落時,好像聽到楊也的聲音。
“大哥,不要!”
………………
丘小白睜開眼睛時,陽光格外的晃眼。有如夢中。
一個溫和的男中音在溫暖的病房里響起:
“……弗洛伊德解釋,人在夢中,會釋放出自救的潛能。所以在即使我的電腦顯示,您女兒在夢中多次犯險,卻總是能化險為夷,讓夢的走向往有利于她的方向走?!?p> “但是剛剛在最后,她好像沒來得及自救……”一個女人說,語氣里充滿不安。
是老媽?
丘小白吃力地把視線移過去,卻被一堆奇怪的線給擋住了。
“林姐,你不必擔心。最后這一刻,我借夢中角色之口告訴了她真相。她這一瞬間失去意識,其實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老媽開始抽泣,“那她什么時候才能醒來?”
他們不約而同朝病床上的丘小白看去。
“月兒!閨女!你醒了!”老媽本是淚眼婆娑,這會兒激動地跳起來,撲到她身邊。
月兒?
丘小白原想喊她,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咳了起來。老媽趕緊穿過各種導管一樣的線條,艱難地半扶著給她揉心口拍后背。
她艱難地開口:“媽……”
嗓音艱澀,像是喉嚨里有一口深痰,沉積了數(shù)年之久,險些忘記了怎么發(fā)聲。
兩個護士推著小車進來,給丘小白拆掉了插在她腦袋上的各種導管,又量體溫、測血壓、檢查身體各項指標。
丘小白瞥到老媽撥了幾個電話之后,便在一旁不斷拿眼睛笑吟吟瞅著她,一面又擦著眼淚、醒著鼻涕,一會哭,一會笑??吹们鹦“妆亲影l(fā)酸,卻也哭笑不得。
“林姐,”那個溫和的聲音又響起,丘小白在一片凌亂中,看不清那個男人的模樣。此刻,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富有親和力的愉悅:
“病人初醒,流食可以進一些,但不能太多,一天一小碗夠了,輸液還是主要。
“你們母女重聚,我就先不打擾了,有事情按鈴讓護士找我?!?p> “謝謝你,太謝謝你了陳醫(yī)生!”
護士們撤走了。
“月兒!你醒來就好了!”老媽又一次泣不成聲。
“月兒?”丘小白不解,“媽,你怎么這么叫我……我有很多事情要問你,剛剛啟明山地震,你們都沒事吧?”
“我們……沒事。”老媽卻神色古怪。
“怎么了?”丘小白不解。
老媽嘆了口氣:“你是不是還以為你叫丘小白?”
丘小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難道不是嗎?”
“你,叫丘弦月。”老媽抽了一張紙巾,揩掉了眼角的淚。
又從旁邊床頭柜上摸了一張廣告紙,遞到她面前。
紙上赫然寫著:啟明山療養(yǎng)院。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識海里的那扇門,又開始猛烈地搖晃,門邊縫里的光像是一頭猛獸,鉚足了勁要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