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巔,絕跡之崖,一群身影陸陸續(xù)續(xù)抵達(dá)這里。遠(yuǎn)遠(yuǎn)望去,崖巔高聳云端,如沐天人恩澤,云霧飄渺,似有靈氣悠長。人群置于其中,也是被眼中景象所一一震撼,本還熙熙攘攘、頗有嬉笑之音的他們,這一刻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稍有膽大之人,不知是因為想在幾個平日里連做夢都沒見到過的美人面前表現(xiàn)一番,還是因為此處對其本身的震撼使然,三兩個世家名門公子模樣之人故作鎮(zhèn)定的小步移至懸崖邊上,稍稍低頭往下看去,一眼風(fēng)云際會,再看神鬼變幻,幾人同時急忙往后退了三兩步,再也顧及不了自己在旁邊幾位美人眼中的形象,一屁股坐在野草叢中,不時用衣袖擦拭著額前那滿是驚慌的細(xì)密汗珠,緊張而又膽怯的思緒帶起胸口處的起伏飛速的跳動著,如此這般,哪里還有半點往日貴公子的風(fēng)采。
崖畔兩道飛索纏住兩邊狀如石筍般的堅石,另一頭直接牽入云中,恍惚之間依稀看得見對岸的亭榭、石臺,飛索似乎就是兩邊唯一的通路。只是目測之下,兩崖之間少說也有五六十丈的距離,單靠飛索,還真是沒幾人敢去一試。眼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群,大約得有三四十人的樣子,此刻都聚在這飛云之巔,可望著那穿入云中幾乎不見盡頭的飛索,一時間有人便心生退意。
“如能過去,自然是好,畢竟誰都不愿意行至半途、無功而返;可是這萬一一個不慎,掉下飛索,那可真是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只有死路一條了?!币粋€臉上略有橫肉,但整個人的舉止言談倒還算得上頗有修養(yǎng)之人言語淡淡的朝眾人說道。此人身高六尺余,身著錦緞袍服,腰間玉帶更是價值千金,最為稀奇的是他那腰間玉帶之上垂下來的一塊玉佩,約有茶杯口大小,上刻兩只飛蛟凌空入云,即便是在郎朗白日之下,依舊散發(fā)著獨特的光澤,甚是引人矚目。
“南山顧家之人吧?看你這裝束,尤其腰間那飛蛟玲瓏佩,可是顧長林?”一旁有一體態(tài)修長、面容俊朗的男子虎目微凝,疑惑的問道,言語之中多半是懷疑、剩下的便算是肯定吧。
“不錯,正是在下。不知閣下是何宗門?”身材微胖的顧長林,對著俊朗男子拱手一禮,似乎對于被別人認(rèn)出來并沒有感到一絲意外,言行頗有大家之風(fēng)。
“在下嶺南石秀,薄名不值一提?!笨±誓凶庸笆只囟Y道。話剛說完,周邊之人齊齊向他看去,就連那幾位絕色女子也不例外,丹唇微啟,滿眼桃花。
“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嶺南飛虎石秀石兄弟,久仰大名。此前只聞世人傳言:嶺南有石秀,文比梓潼、武追竇榮,更有嵇康之貌、龍鳳之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顧長林再次對著石秀抱拳施禮、嘴中不吝溢美之詞。
“長林兄繆贊了,石秀不過眾人捧罷了,實則少有功績。不像南山顧家,如今江湖之上,能有幾人不知!”也算是相互客套、各自吹捧一番罷了。之后,石秀正色的問道:“顧兄早前所言,這飛索進(jìn)不得,那可能退去?”
“不瞞石兄弟,我南山近年來早已不問江湖之事,只因此次九關(guān)之名盛大,為兄暗自背著家中之人,前來開開眼界。如今這斷崖飛索,非是我膽小,如若真有外一,只怕家人難當(dāng)悲慟,故此心有退意,讓石兄弟見笑了?!鳖欓L林面色如常,據(jù)實而語,沒有一絲巧言掩飾,倒是叫人心生佩服。
“顧兄所言坦誠,石秀佩服。既是闖關(guān),自有風(fēng)險,但去留確是由得自己心意,不必強(qiáng)施于人、強(qiáng)施于己,由心便好?!笔阍俅伪?,眼神之中多了一絲真誠的敬意。
“留便留、走便走,廢話連篇又有何用?!”一個身高八尺、體態(tài)干練的年輕男子從人群之中站了出來,他也不去看別人,只自顧自的大聲說道著自己對于兩人言語間的不耐煩。男子負(fù)手走到崖邊,也不回頭,以至于很多人都還沒來得及注意到他的模樣,留在身后人群眼里的只有一道桀驁的背影!他兩手分別緊握左右兩根冰涼的飛索,之后銀牙緊咬,舌尖頂住上牙膛,一股元氣直沖丹田,之后隨著他的一聲悶哼,眾人只見那兩道幾乎看不到盡頭的飛索一時間晃蕩不止,猶如海中波濤翻涌,一時間各種“嘩啦啦”金鐵撞擊之音響徹崖顛、
空谷,夾雜著空谷之內(nèi)的風(fēng)云變幻之音,不僅刺耳,還頗似鬼魅,于是人群之中已有人用雙手捂住兩耳,眉目之間滿是不悅之色。
“結(jié)實倒是結(jié)實,不過是有些晃動,不太好過去。如今你們無人愿意一試,那就讓我先開個頭吧?!蹦贻p人依舊沒有回頭,他伸手解下背后披風(fēng),隨手丟在一旁,將一把長劍緊緊的敷在背后,抬腿伸手之間再無半點繃掛之處,只見他腳尖一點,身形穩(wěn)穩(wěn)落在飛索之上,左右腳各踩一根鐵鏈,然后起腳邁步就往云深之處行去。
“小兄弟,你是何人吶?”顧長林剛剛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見男子已然在飛索之上飛身邁步,不覺間大喊出聲。
“甘州雨蒙!”一聲音響徹云中,男子在飛索上步履如飛,不一會,他的身影在人群的注視下漸漸變得越來越模糊。突然之間,眾人隱約可見,那道身影竟然身形一歪,便一頭栽倒,往風(fēng)云之中掉落而下,這一刻,禁不住有人驚呼出聲,更甚者直接捂住兩眼,身形倒退,不敢再看。
“他、就是甘州雨蒙!真是可惜??!”心中感慨萬千的顧長林,這一刻面色嚴(yán)肅之余,更有幾分惋惜之意。之后,他不再猶疑,對著石秀及眾人一抱拳:“眾位少年豪俠,顧某自知力所不及,故此先行退去;臨行前尚有一言、不吐不快:此飛索暗藏蹊蹺,請各位量力而行,切莫妄自托大,為了所謂功利、名聲,在此舍了性命!”言語剛說完,又見二人同時飛身,穩(wěn)穩(wěn)落在飛索之上,細(xì)看之下,兩位年輕人,一男一女,同樣背后負(fù)劍,二人分別站在兩條鐵索之上,也不停留,直接腳尖輕點,往云中躥去。
“荊襄褚懷楠、趙飛燕!”又是一道聲音響徹空谷云中,兩道身影飛速踏著鐵索往對岸奔去,眾人的眼中除了欽佩之外,更多的是那不經(jīng)意間流漏出來的悲壯,伴著云霧,兩道身影也漸漸模糊。又似先前那般,也大約是在相同的位置,兩道身影仿佛突然之間受到重?fù)粢话泯R齊向左側(cè)倒去,雖然距離不算遠(yuǎn),但云霧穿梭之間自然也沒有看的那么清楚。眾人只見兩道身影倒下的瞬間,左邊褚懷楠雙手猛的托起倒向他的趙飛燕,然后用盡全力,將她往前推出兩丈有余,險之又險,趙飛燕借此力道,身形如同靈燕一般,往前飛躍的同時,淚水已然飛過臉頰,打濕了衣衫。她雙臂掛在飛索之上,一個翻身抱住了鐵索,方才那種似重?fù)舻母杏X已然完全消失,而此刻,她離對岸的亭榭石臺也只有五六丈的距離了?;厥自倏矗覒验缫褖嬄湓茖又虏灰娵欅E,趙飛燕想著方才那一幕,心里滿是悲慟。眾人的眼中,褚懷楠臨危之際奮力將女子推向?qū)Π兜姆较颍约簞t身墜云霧,再無生還之理。姑娘的心中,則是與他人不同,沒有人知道九關(guān)之后,便是他們約定好的拜堂之時。
“姑娘,切莫悲傷,先過去對岸亭榭!”一道如同鐘鼓之音的聲音,響徹整片天地,望著懷抱鐵索難掩悲痛的女子,石秀不禁大喝出聲,以元氣激發(fā)而出的聲音猶如洪鐘,即便在對岸也是聽得清楚。趙飛燕聞聲如晴空炸雷一般,她強(qiáng)忍著難過,銀牙緊咬,用衣袖擦去淚水,隨手一把將頭上的金縷玉鳳釵取下,朝著他墜落的位置,扔了過去。再也沒有言語,女子一拍飛索,整個人又站了起來,那掛滿淚痕的臉頰好似擦不干凈一般,依舊不斷地往下分撒清淚,女子再次身形掠動,五六丈的距離,最多三到四次借力,終于,那道仿佛突然嬌弱了許多的身影,匐在亭榭石臺之上,大聲的哭泣著。
“真是不容易??!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如此感人的一幕,盡管讓人悲愴”轉(zhuǎn)身欲走還沒走的顧長林,再一次的感慨著。
“好在活了一個!”石秀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讓得這片天地再次的陷入了沉默。
“唉!眾位、告辭!”顧長林終于不忍再看,悵然轉(zhuǎn)身離去。其后,又有人三三兩兩、陸續(xù)追隨他的身影,紛紛退去,余下之人不足二十。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要繼續(xù)!”一女義正辭嚴(yán),飛身踏上鐵索?!八阄乙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肩抗利斧,好似金剛一般,站在眾人面前。
“我乃甘州柯子魁!”朝著眾人一聲如洪鐘般的喊喝之后,他面色憨然一笑,然后將利斧插在腰間,怕不穩(wěn)妥,又找來兩根藤蔓緊緊地纏在利斧和腰間,動了動還算結(jié)實,便轉(zhuǎn)身一躍,踏上飛索。如此龐大壯碩的身軀,竟能有這般輕巧的功力,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敢問姑娘,如何稱呼?”石秀雙手抱劍在胸,面色肅穆的問道。不知何時起,這上飛索之人都要逐個報上名號,似乎像是最后的遺言。不過也對,不留姓名萬一墜入深淵,都不知死者為誰。
“交代遺言嗎?!本姑娘名微德薄,還是不勞眾位牽掛了。”那女子自有傲氣,冷眸一掃眾人,臉上掠過一絲讓人難以覺察的不屑與譏諷,旁人不知可否看清,但站在前邊的石秀,可是全都看在眼里。他也沒有再說什么,就那樣站著,準(zhǔn)備看他二人如何過這飛索。
左腳一點飛索,身形如同飛燕一般向前略去,柯子魁也不甘落后,碩大的腳掌猛然踏下,鐵索帶動著石柱都在顫動著。如果這是一樣表演,那么最好看也最令人震驚的,莫過于這個傻大個、柯子魁了。說話間女子的身形已然臨近了方才幾人遇難的地方,只見她拔劍在手,依舊施展身法,毫無停頓的沖向?qū)γ妗M蝗灰魂囮庯L(fēng)猛然朝她二人吹來,其力道生平未見,鐵索瞬間猶如極地寒冰一般,一觸之下仿佛能將肢體與鐵索凍在一起,一瞬間的心緒也突然變得遲緩,即便頭腦清醒,但動作確是大不如前。稍有一律的女子,身形猛的被又一陣更為猛烈的風(fēng)從鐵索上吹下,眼瞅著快要重蹈前人覆轍之時,柯子魁著急之余身體往前一躍,可還是低估了這莫名而來的陰風(fēng)威力,一個不穩(wěn),柯子魁也是往左側(cè)倒了下去。旦夕之間,傻小子飛快的從腰間拿出大斧,斧頭卡在了鐵索之上,這樣,只要他不松手、只要鐵索不會斷,那么他能在這風(fēng)中一直就這么吊著。女子的孤傲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是有這資格的,旦見她單手持劍,劍身直接順著鐵索之間的空隙穩(wěn)穩(wěn)卡在里邊,雖然不斷有陰風(fēng)撕扯,但明顯她的晃動幅度卻比柯子魁要小上許多。崖邊的眾人,望著飛索之上猶如即將斷線的風(fēng)箏一般的兩人,不免心中又添了幾分緊張之感,與此同時,又有兩撥人三五成群退出了去,到得此時,絕跡崖只余下了三個人,除了依舊一臉云淡風(fēng)輕、抱劍在胸的石秀之外,另外兩人,便是那正懸在空中的一男一女了。
陰風(fēng)還是一陣陣拼命地撕扯著,旦見女子的劍和傻小子的斧子都似乎有了一層冰凍的結(jié)晶一樣,此處寒意可見一斑?!安荒芫瓦@樣耗著,如此下去,就算不會墜落空谷,也會被凍成冰雕的!”女子扯著聲音對著幾乎和她一模一樣情形的憨態(tài)男子大聲喊道??伦涌皇强瓷先ド韽?qiáng)力壯、憨態(tài)可掬,可他不敢說絕頂聰明,但是一點也不傻。女子性急,言語之后也不去管男子作何應(yīng)對,自己腰身一挺,借助劍身在飛索之中的力道,猛的向上飛身,借著陰風(fēng)肆虐,衣衫烈烈,在遠(yuǎn)處看去,隔著若隱若現(xiàn)的云霧,倒還真有幾分仙子的韻味了。只不過,風(fēng)力本身強(qiáng)勁,如果說剛行至此處是因為沒有防備才被吹落飛索,到了現(xiàn)在即便是防備了可似乎依舊是無濟(jì)于事。女子身形飄起瞬間,劍還未來得及抽出,身體便被直接吹偏至另一條飛索下方,眼看著就要落下山崖,一只強(qiáng)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拽住了她的衣衫,命懸一線之際,那里還顧得上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女子的劍也是顫了兩顫,終于從飛索之上滑落而下,救人救到底,也不知道是他心中極度自信,還是有了舍身為人的勇氣,柯子魁單手緊握斧柄,另一只手猛一用力,女子身形瞬間被提起,然后一直大手飛速松開她的衣衫,眨眼之間又緊緊的環(huán)住女子纖腰,女子也無怒意,生性冰冷的她還不至于在此刻計較許多瑣碎。與此同時,就在女子的劍墜落之際,柯子魁全身較勁,似打秋千一般身形往另一處飛索蕩了過去,墜劍在空中卻被兩只大腳穩(wěn)穩(wěn)地夾住。
“謝謝你!”冰冷的女子終于是有了些許動容,話語雖然依舊冰冷,可這是她真實的心意表達(dá)。柯子魁憨憨一笑,兩腿向上提起,女子趁機(jī)一把握住那夾在男子兩腳之間的心愛之劍,看著劍、又偷偷斜了一眼環(huán)手自己腰際的男子臉龐,一時間冷眸之中多了三分柔情。
“你抓緊了,我松手要過去對岸!”柯子魁突然之間表情嚴(yán)肅了許多,整個人的氣勢跟之前完全判若兩人,緊緊抱住柯子魁壯碩身體的女子,此時也是清楚的有所察覺,不過此刻她并沒有做出任何的舉動,任憑男子艱難的雙手抓住斧柄,然后往上一寸一寸的挪動著,風(fēng)似乎也有所覺察,于是更加拼命的撕扯著。原本隱隱還能垂在飛索之下的二人,此一刻好似順風(fēng)扯旗一般,斧頭突然就從飛索之上滑落,說時遲那時快,一只大手緊緊地握在了飛索之上。頓時一股兇猛的寒意如同刀劍一般,順著大手飛速的侵襲著男子的身體,劇痛自不必言說,柯子魁也是倔強(qiáng),斧子斜插腰間,體內(nèi)元力毫無保留的凝聚至雙掌雙腳之上,四肢一時間紅芒璀璨,顧不得他人的驚艷,只見他手腳掛住飛索,女子兩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兩腿順勢盤在他的腰間,柯子魁頂住撕扯的風(fēng),如同雪山白猿一樣,手腳并用,倒掛著往對岸而去。
“好手段!”崖邊石秀心中不禁暗自贊嘆一聲,眼看著到了對岸的男女二人,他心中默默言語一聲:到我了!
“流水知音、這是什么意思?”大約十幾個人一起來在了一塊巨大的青石臺處,其上有一股清流順著山體傾瀉而下,時日長久,青石臺已是被流水沖刷出了一條似河道一般的軌跡,而且水流至此至清無比,一眼看去,雖鮮有魚蝦之類,但卻滋生出許多綠油油的水草,在水中隨波搖擺,也是為這條小溪添了幾分韻味。
“那石臺之上是一張瑤琴嗎?”一男子伸手一指,隨即眾人聞聲看去,就在第二階石臺之上,有一方形石桌,正前方應(yīng)該是一石凳,因為石桌的遮擋,看不真切。石桌上明顯有一張瑤琴,隱隱透出一股滄桑的味道。
“撫琴嗎?”人群中一女子美目流轉(zhuǎn),宛然輕笑,好似那四月桃花,爛漫而又花香彌漫。
“難不成,是要聽著流水而彈奏琴曲?”一邊有一青衫男子,出生疑問道。
“這位兄弟真是出言驚醒夢中人,我看正是如此!”青衫男子旁邊的另一位身著裘皮褂子的青年大聲贊成道。
“要論比武打擂,我絕無后退之理;可要說這撫琴一事,還真是有些陌生?!痹缜白钕劝l(fā)現(xiàn)瑤琴的那位身穿錦緞衣袍的男子,悻悻的言語道。
“會是會一些,可畢竟專心武藝多年,又是這不明不白的什么流水知音,我還是有些犯難了。”一位女扮男裝的青年女子,出口喃喃道。
“既然你懂,那就有勞兄臺上去一試,我們也好早些通關(guān)離去。”恰巧聽見女子呢喃聲音的青衫男子,立即出言逢迎,但其眼中卻有著一絲異樣的味道。
“那在下就當(dāng)仁不讓,前去一試!”話剛說完,青年女子身形微一晃動,仿佛一道身影依舊駐足在原地,可其本身已然輕飄飄的落座于石臺后方石凳之上,如此情形,人群之中突然一陣竊竊私語,皆是因女子的身法而感到震驚。突然之間,一聲悠長的琴聲自女子指尖傳來,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都是往第二階石臺上舉目細(xì)看。女子指尖撥動,琴弦震蕩之間傳出異樣的聲響,不再是第一聲那般悠揚靈動。只見女子此時柳眉緊蹙,面色凝重,她只覺此刻的琴弦仿佛每根都有千鈞之重,即便是自己用盡全力將一身修為灌輸在十指之間,也僅僅是勉強(qiáng)觸動了琴弦,可那如同刀劍一般的聲音仿佛能刺穿靈魂一樣,讓得自己內(nèi)心絞痛,神情恍惚?!斑@絕對不是一張普通的七弦瑤琴!”女子在內(nèi)心嘀咕一聲之后,隨即收手,不想剛要起身,古琴之上一股看得見的白光突然迸發(fā)而出,虧得她反應(yīng)迅速,剛做好全力防御,便被那道白光擊中,整個身形愣是在眾人的注視下朝著石臺后方的山壁砸去,頃刻之間,只聽見“砰、砰”兩聲,女子身形撞在石壁之后又重重的落在了石臺之上。幸虧做足了防范,要不然今天不是身死玉消就是重傷殘廢。女子悄然站起身來,四下環(huán)顧之后見無異樣,這才在心里松了口氣??僧?dāng)她剛要起步跳下石臺之時,一眼看去,發(fā)現(xiàn)臺下眾人都在用一種別樣的眼光看著自己,疑惑之余,不禁往身旁溪水中看去,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心生羞怯,原來就在她撞在石壁上的那一刻,發(fā)髻上的玉簪便已破碎,一時間雖然有些虛狼狽,但好在身體無礙,卻不曾想青絲紛亂,一下子露出了女兒的妝容。望著臺下眾人那癡癡的眼神,女子無言相對,只面帶微微怒意,杏眼圓睜,一次頓足之后,便飛身下了石臺,于是,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就知道嘲笑別人,看你們怎么過關(guān)!哼...”明顯是怒意未消,女子獨自坐在人群之后、溪水之畔,對著流水緩緩梳理著三千青絲。這倒也是一種氣度,既然隱瞞不住,那便做回最美的自己。
“敢問姑娘方才為何琴聲雜亂?音色之中竟帶有殺氣!”一道溫柔但是很堅定的聲音在女子耳旁響起,正在低頭梳理發(fā)絲的女子抬頭一看,頓時心中不禁感慨:好美的姐姐!于是心生歡喜,方才的怒氣竟然全都消散而去。
“姐姐是何人?為何只有獨臂?”看著眼前美麗的姐姐,女子緩緩站起身來,面色之中一半驚奇,一半憐愛。
“我乃塵世一俗人罷了,若妹妹不棄,叫我一聲琳姐姐可好?”面對這個天真而又滿是倔強(qiáng)的女子,夏琳微微帶笑,獨臂輕輕地?fù)徇^她的青絲。
“琳姐姐,我叫沈玉,你就叫我玉兒吧”女子滿心歡喜的回答著。
“玉兒,姐姐看你方才撫琴時頗多異樣,能跟姐姐說說嗎?”夏琳依舊含笑,輕聲問道。玉兒也無其他心思,直接拉著她的琳姐姐一起坐在溪水旁,這才慢悠悠的疑惑道:“看似古琴,卻只有五弦。我雖不善撫琴,但也知曉,自伏羲帝作琴起,舜帝定琴為五弦,后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紂又增一弦,故而后世之琴多是七弦,我至今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五弦琴呢!”
“哦!五弦瑤琴?!毕牧招闹幸彩且魂囈苫?,不過她并沒有表露出來。
“是五弦琴,第一聲很隨意,起手便聞琴聲悠遠(yuǎn),可接下來,每根琴弦都好似千斤之重,我用盡全力,琴弦也只是微微震顫,卻發(fā)出如刀劍錐心一般令我痛苦不堪的音色,原本我就要起身離去,誰知道那張破琴還來脾氣了,竟然把我撞在石壁之上,幸好我做了防備,這才安然無恙!不過,不過可惜了我精心裝扮的男裝!”沈玉先是不解、再是怨恨、最后是可惜,整個模樣也是可愛的讓夏琳時不時輕撫著她的肩膀,以示寬慰。
“既然你沒完成,那就讓姐姐前去一試,如何?”夏琳低頭輕聲詢問道。
“撫琴皆用雙手,以十指來鳴奏琴弦,可是姐姐...”沈玉話到嘴邊,看到一直沖她目露笑意的姐姐,愣是生生把剩余的話給憋了回去!
“七弦用雙手,五弦嘛,獨臂足以!”夏琳面色依舊帶笑,可此時的她眼中滿是堅毅和篤定!
“放心吧玉兒,你就在這等著姐姐。”言語之后,夏琳站起身來,一個閃爍,也便來在了石臺瑤琴之處,單手理了理衣裙,她從容不迫的緩坐而下。臺下一時間先是一陣寂靜,緊接著便是各種疑惑之聲,夏琳對于這些自然不去理會,坐定后,她泰然自若,一看之下確是五弦瑤琴,仔細(xì)看去,只見琴面上方左右兩側(cè)皆是有暗色鳳凰戲梧桐的紋飾,至此夏琳心中不禁大喜,如今看來此琴便是傳聞里的五弦瑤琴之祖-鳳鳴古琴,更神奇的是,此琴至于空曠露天之地,時日久遠(yuǎn)卻是不染纖塵,于此她更加篤定此琴正是鳳鳴古琴?!凹仁橇魉?,那便悉聞流水之音而后再行撫琴吧!”緩緩閉上雙眼,吐出一口氣息,夏琳如坐定一般,一動不動。
“她這是要做什么?且不說獨臂能不能成樂,既然上得臺去,你倒是動手呀”
“是呀,我也有些看不懂了!”
“不懂就別廢話,看著就是!”
一系列的細(xì)碎之聲自臺下傳出,而她自是選擇無視,依舊那般靜靜地聆聽著水流的泠淙之音,少時,眾人只見琴前女子玉手輕抬,獨手輕觸琴弦,突然之間一種如清泉擊石的空靈之音自石臺上女子的指尖傳來,女子玉指纖纖,在琴弦上飛速游走,時攏時撥、抹挑勾剔、全扶進(jìn)退、落指吟...女子指下音律奇囀,空靈中自然有三分悲傷、悠遠(yuǎn)里又充滿倔強(qiáng),這一片空曠天地,此時奇絕靈動之音、難絕于耳,女子將過往的種種心酸、倔強(qiáng)和哀怒之意,全都寄意于指下琴弦,正所謂“多少心腹事,盡付瑤琴中!”
臺下早已啞然無聲,眾人的面容之上各色的表情也甚是多樣,有的不可置信、有的驚奇不已、有的一臉贊賞、更有的清淚縱橫。不知不覺,琴聲緩慢收起,意猶未盡的人們都還沒有回過神來,突如其來的一聲脆響,只見臺上女子身前的瑤琴凌空飛起,好似精靈認(rèn)主一般,直接躺在了女子懷中,琴下石桌一分為二,整整齊齊猶如人為一劍劈開那樣,中間一個古色古香的黑色木盒呈現(xiàn)在女子眼中,將琴背起,女子玉手輕輕觸碰,盒子自然打開,一卷滄桑的古籍靜靜的躺在其中,緩慢抬手拿起,“秋水長天”四個古字映入眸中,夏琳輕輕一笑,將書卷置于懷中,身形一躍至沈玉面前,還不待玉兒開口贊嘆,就被這個初識的姐姐拉起手,迅速離開了去...
“古琴被她帶走了?...”“嗯、帶走了!”
“你們幾個,她不帶走留給你們,你們會撫琴嗎!”
“會不會的倒不打緊,估計是一張好琴,能賣不少銀錢吧...”
風(fēng)吹過,或許是因方才的天籟之音,此刻竟變得溫柔了許多,即便是這樣,也攔不住世人那一顆顆紛亂的心。
吏玖念
有一歡喜事,每日追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