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夜色尚未消退,九華山之上,一種低沉而悲戚的鐘鳴之聲不斷的在整個天地之間回蕩著,這是九華山之上特有的喪鐘,幾十年來都不曾有過響動,即便是蕭煜、歐陽德也只是在四十年前、山內(nèi)隱士徐世昌羽化之時聽見過一次,其后再不聞其聲,而這一次,沉寂了四十年的聲音,陣陣吟游在山巔,蕭煜的心中不禁一陣痛楚。顧不得長途跋涉的疲累,他翻身下床,草草的穿衣洗漱之后,便直奔七星閣大殿而去。一路之上頗多思量,他越不愿意想、卻越是能感受到這一陣陣喪鐘的悲意。
“家?guī)煛⑾捎瘟藛??”蕭煜使勁搖晃著腦袋,可這種念頭就好像長在腦海之中一般,任其如何掙扎,亦是毫無半點作用。畢竟相處時日長久,畢竟恩師也曾像自己關愛成兒一般關愛著自己,晚年貪生又如何?螻蟻尚且偷生,恩師只想多活一些歲月,多陪陪我們這些孩子,這沒有錯,這本沒有錯!可是我們、明明在心里就是埋怨他老人家了...不、不可能、不會的,肯定不是這樣子的,家?guī)熞廊唤≡?、昨晚我們剛剛見過...蕭煜一邊向著天青峰疾掠而去,一邊任由這亂七八糟的思慮填滿自己的心頭,不覺之間,竟也是熱淚兩行汩汩而下。
歐陽德自昨晚一進來七星寺中也不解袍寬衣,便徑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這會正沉浸在美夢之中,鼾聲如雷。黎明的寂靜之中喪鐘之音尤其顯得刺耳,雖然鐘聲低沉,可也渾厚難消,一陣陣的鐘聲,愣是撞斷了胖和尚的夢,等他連滾帶爬坐起身來的時候,嘴角的口水正好滴在地上。胖和尚仍然瞇著雙眼,似乎對方才夢里的美酒佳肴依舊難舍難離,可等再一次的鐘聲徹底將他敲醒之時,歐陽德大喊一聲:“不好!”,然后連忙四處尋找自己的衣袍和鞋襪,一邊找一邊嘴里還在念叨著:“怎么不見了呢?跑哪去了?”找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袍鞋襪都好好的穿在身上,就是有了許多褶皺罷了?!霸瓉碜蛲頉]有寬衣,害得我找了半天,真是罪過、罪過!”話音落下,一道白影瞬息之間沖開寺門,朝著七星閣的方向、鶴縱一般飛奔而去。胖和尚沒有蕭煜那么多思慮,他想的很簡單,也知道這種鐘聲意味著什么,所以一路之上就一個念頭:先過去再說。
南峰的獅子嶺之上,章昭最早反應過來。雖是第一次聽聞這種低沉的鐘鳴之音,可他依舊迅速察覺出了不妙,肯定是發(fā)生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具體什么事兒,他也不得而知。干脆也不去想,身為大師兄,他先敲了江嵐的房門、然后讓江嵐再去喊醒江雪,自己則去側(cè)屋找關勇。老三的生活習性和胖和尚有的一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晚上進得屋內(nèi),連房門都沒關,直接撲倒在石塌之上,夢游太虛去了。章昭知道他難以喚醒,尤其是連日來的奔波,自己都深感疲累,何況是師弟們。正好他衣服完整,到了床邊干脆一把扛起在肩,沖出屋門,到了江嵐她們屋子旁邊,又沖里邊喊了兩聲他便不再停歇、直奔七星閣而去,其后江家兩女一前一后緊緊跟隨。
七星閣大殿之中,歐廣元依舊那般低垂著頭和雙臂,坐于蓮臺之上,一旁歐陽德扶著他的身軀,一邊流淚一邊低聲哭泣著。蕭煜正用一條白布沾著水為師父清理儀容。之后由章昭等人一起,將老人從蓮臺上抬往后廳,等蕭煜為老人擦拭雙手之時,兩片帶著血跡的白杏葉子從老人手中滑落而下,蕭煜低頭撿起的瞬間,便已明白老人的心思,不覺又是一場涕淚橫流。一番忙碌之后,眾人這才在七星閣內(nèi)外高掛白幡,殿外八只白色燈籠挑在角檐之上,殿內(nèi)設靈堂,一邊金童玉女一對、一邊白紙仙鶴一雙,引魂幡招于陰間之士,白燭光照映殿內(nèi)之人。祭桌之上五谷滿盤、六畜拜靈,最前邊香爐之內(nèi)三炷舊香未盡,又添三炷新香。挽聯(lián)隱去紅柱,白綾掛滿雕梁。一片沉重而悲慟的氣息,真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蛇@殿內(nèi)之人,除了心中的痛楚和滿眼的淚水,再無其他。
“今有七星閣掌門、恩師歐氏廣元,于昨夜寅時羽化飛升,即刻起,廣發(fā)七星令,將此消息公告江湖。我等七星閣門人,在殿內(nèi)為恩師設靈七日,七日之后將恩師葬于天青峰古松嶺之中,如此他便能盡覽我九華山全貌。我等為他老人家守孝三年,以盡晚輩心愿!愿恩師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能守護我七星閣,久世不衰!”蕭煜飽含傷痛的嗓音,在殿內(nèi)眾人耳邊響起,其下之人一邊嗚咽一邊點頭稱是。如此,開始守靈,前三天凈食,水米不許進,雖然難熬,但眾人皆虔誠跪于靈前,無有埋怨。
第三日晚間,師徒六人依舊拜倒在殿內(nèi)靈前,一路征程未有休息,加上掌門仙去的悲痛,更有這三天凈食規(guī)矩,一干人等早已筋疲力竭,可依舊跪在那里,一動不動。章昭和關勇二人,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跪爬于前燃香焚紙,如此從不間斷。夜色已深,夜風早已不再有冷意,而人們心頭的哀怨,任它南風再起,也吹不散這一片悲傷。
依舊是一片白霧憑空出現(xiàn)在大殿之中,眾人覺察后先是一驚,而后不自覺地想要站起身來,關勇更是晃了幾晃,愣是沒站起來。所有人都感覺如臨大敵一般,看著這個突然之間就出現(xiàn)在這里的不速之客,怎么來的暫且不論,來此何干當然要去問上一問。面對著眼前這個身形枯瘦的老者,蕭煜向前一步邁出,沖著老人拱手一禮,然后出聲詢問道:“在下蕭煜,禮過了!但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來此何干?”
廳內(nèi)眾人皆是神情凝重,幾日來的疲憊瞬間散去了許多。只見那老者面帶笑意,一手輕捋銀髯,笑呵呵的往前走了兩步,微一欠身算是還禮了,之后他才向著蕭煜幾人緩緩說道:“老朽微名不足道也,此番前來有兩件事,這其一,老朽曾與歐賢弟有過數(shù)面之緣,如今賢弟仙逝,作為兄長豈能不前來吊唁一番、略表哀思?”老者話語突然停下,眾人見他徑直走向祭桌前,便一起側(cè)身為他讓開了一條路。老者先是繞著靈柩走了一圈,然后回到正中,左手伸出隔空一捻指,三炷沉香已然落于他的指尖,也不見其燃香,他只是雙手相持,微微貼近額頭,這才嘴中呢喃著跟這位人間唯一一位值得他尊重的歐老弟,做最后的道別。蕭煜此時心中疑惑道:我自小師從恩師,多少年來走南闖北,家?guī)煹呐笥盐一径家娺^,哪怕是一些常年隱于深山之中的老隱士,我也接觸過不少,可獨獨今日這位老者,他還真是沒有一點印象,但總歸來者是客,何況老人是專程前來吊唁恩師。再說了,即便是有幾個不認識的,也很正常,畢竟我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和家?guī)煷粼谝惶?。想到這些,蕭煜的心中也便釋然了許多,所有人在他的眼神示意之下態(tài)度明顯緩和了許多。片刻之后,老者言語說罷,手指輕輕一抖,三炷沉香之上竟是自己燃燒了起來,三縷幽幽的煙氣緩緩飄散,老者也沒有任何異常舉動,只輕輕的將三炷焚著的香插進香爐之中,而后負手而立,凝望著靈前刻著“劍神”的牌位,一語不發(fā)。
“老前輩,恩師已去,還請您保重身體、不要太過哀傷?!笔掛仙锨耙徊?,扶著老者的胳膊,言語寬慰著。然后他一使眼神,章昭和江嵐二人一起上前,將老者勸回廳中坐下,江雪親自捧茶,老者倒也沒有客氣,端起茶水喝了幾口,這才接著之前的話又繼續(xù)說道:“老朽方才說過,今夜來此是為兩件事,現(xiàn)在一事已了,那就接著說第二件事吧?!?p> “但不知前輩所指何事?還請您明示?!笔掛厦嫔拐\,老者見狀也是一笑,出言詢問道:“你就是歐賢弟的長徒,江湖中的劍尊,蕭煜蕭長風?”
“江湖朋友嬉笑之間起的諢號,讓前輩見笑了,在下正是蕭煜?!笔掛现t恭的回復老者。
“蕭大俠不用謙虛,你的事跡老朽可不止一次的聽說過;這位想必就是笑面飛俠歐陽德了?”老者看了一眼邊上的光頭歐陽德,微笑著問了一聲。歐陽德可不會向蕭煜那般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儒雅之氣,他呵呵一笑,沖著老者點了點頭。老者再次看了看后邊的幾位年輕之人,目光在一男一女手中的神牛、青蛇之上一閃而過,隨后出言道:“今日這第二件事,是為取劍!”老者此言一出,廳內(nèi)眾人瞬間心頭一緊,尤其是章昭和江雪,兩人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劍,同時面色變得冰冷,隱隱透出了些許殺意。
“老朽也不瞞你們,此番前來也是答應了歐賢弟,只取劍、不傷人?!崩险咴捳Z剛落,忽聞一道怒喝之聲在廳中響起:“要取劍、那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眾人皆是轉(zhuǎn)頭看去,江雪雙劍在手,已然一副隨時出劍的架勢,老者見此形狀,不由得哈哈一笑,旋即對著場中眾人言語道:“在這個江湖之中歐賢弟是唯一值得老朽尊重之人,所以吊唁乃老朽真心;取劍也是真,老朽即便當著歐賢弟的面,也是此番言語。至于丫頭你所說的有沒有這個本事,你且看!”老者話語剛落,江雪手中的一對青蛇劍,就那般詭異的消失在了她的手中,眾人回頭,只見老者仍穩(wěn)坐于烏木椅之上,此刻正借著燭光,細細打量著手中那一對青蛇雙劍。
“老頭,還我劍來!”江雪氣急,作飛撲之勢,直奔老者而來。老者依舊聚精會神的盯著手中之劍,也不抬頭,兩耳輕輕一動,右手伸出一指,輕輕探出,嘴里只說了一個字:“禁!”眾人驚奇的發(fā)現(xiàn),江雪那原本飛速的身形這一刻,卻好似一座冰雕,被定格在了半空之中,不上不下,就那么古怪的懸浮著。關勇心中著急,也不招呼一聲,急忙上前想要扶助江雪,將她放回地面,可當他的大手剛一觸碰降雪的身體,一股如莽荒之力的勁氣隨即從他的臂膀傳遍全身,關勇頓時覺得全身癱軟無力,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要不是章昭眼疾手快,這一下估計也得摔得夠嗆。蕭煜見狀,自知不能再繼續(xù)沉默了,于是他趕忙抱拳沖著老者言語道:“還請前輩高抬貴手!”老者聽聞蕭煜的話語,不緊不慢的收回了手中之劍,這才抬起頭對蕭煜說道:“蕭大俠請放心,既然對歐賢弟做出過承諾,老朽自是不會食言。此番只是取劍,不會對高徒有所傷害,這丫頭和那小子,一個時辰之后,便會恢復如初?!?p> “多謝前輩手下留情!”蕭煜再次對老者深施一禮,然后起身滿臉疑惑的說道:“我觀前輩此法,非世間功力所能為,蕭某自視遍觀江湖武技,略有見地,可前輩這般神技,倒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知前輩能否相告?”老者抬頭沖著蕭煜神秘一笑,然后站起身來,往邊上走了兩步,緩緩地說:“蕭大俠不愧是江湖魁首,但請恕老朽有所言有所不能言,而今你只需知道,老朽若專為取劍而來,自不會這般費力,一來是有諾在先,二來也不想妄造殺孽,若是真要動手,你們整個江湖也非是老朽敵手。記住、老朽從不危言聳聽!話嘛、就暫且說到這,那把神牛老朽也得一并帶走?!毖哉Z剛剛落下,章昭突然感覺背后一松,原本背在身后的神牛劍便不受控制的落在老者手中,沉穩(wěn)如章昭,此時竟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身勁氣猛然爆發(fā)而出,剛欲上前卻被歐陽德一把按住,隔了好一會,這才將心中的怒意強行壓了下來。老者依舊滿臉笑意,目光斜瞅了章昭一眼,也不再言語,往前幾步,然后又是一縷白煙,整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
“師父!”章昭眼看著那老者奪走了青蛇與神牛,心中自是不甘,這才少有的跟蕭煜表現(xiàn)出了自己心內(nèi)的委屈。章昭所想,即便是大戰(zhàn)一場,我不如你,劍被你帶走我也沒有什么怨言,畢竟技不如人。可就是這般動也沒動,就被人搶去了自己的兵器,想想也確是窩囊。蕭煜看著眼前的幾個孩子,包括依舊浮在空中的江雪和坐在地上的關勇,他神色表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今日之事,如他所言,莫說我七星閣、就是整個江湖加在一起,也不能將他怎么樣。失劍雖然痛苦、但有些事還是退一步的好。眼下我們最重要的,就是先料理完恩師的后事,之后我們再做計較?!北娙诵闹须m然不甘,可又無可奈何,只好原地跪下,繼續(xù)守靈。
“師兄此刻心中所想為何?”歐陽德挨著蕭煜,不禁眉頭微皺,小聲詢問。
“以我推斷,此人非我世間之人!”蕭煜也是凝眉思慮著。
“非世間之人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神仙?真是得...”胖和尚自己雖然想不通,但對于師兄的想法,他也絕對不敢茍同。
“你聽說過劍域吧?”蕭煜突然一問,歐陽德眼珠一轉(zhuǎn),做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派頭,昂首挺胸,一臉正經(jīng)的沖著蕭煜回道:“劍域,我當然聽說過!”說完,還不忘一番得意之色,好像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跟他沒有什么關系一樣。
“磐龍山你去過了,你倒說說,那九關的淵源為何?”蕭煜再問。
“哎呀,我竟把這茬給忘了!磐龍山九關,傳世千年、甚至更久,據(jù)說是劍域的一位高手,叫做什么來著...”
“圣劍士、落塵!”江嵐沒好氣的在和尚背后補充了一句。
“對、對、對!叫落塵,據(jù)說是這個人臨凡之后,為了提升世間有志之人的武學境界,特意設下的關隘?!迸趾蜕姓f完,還不忘回頭給了江嵐一個贊許的眼神。
“既是傳說,可九關實實在在就在那里,而且據(jù)此次闖關的后輩們、包括他們幾個,都在說道著關內(nèi)幾乎無處不是落塵的影子,如果嵐兒所言不假,那冷月對面黑龍之上的身影,必是落塵。只不過冷月不在、為兄也無處證實,但這一切都在向我們表明一點,那就是劍域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今晚那個老者,他所施展出來的功法,根本就不是我們世間武學所能企及的境界,所以我斗膽斷言,他極有可能就是劍域之人?!笔掛洗搜砸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們誰都明白,如果真有劍域之人來在了世間的江湖之中,那么這個江湖,就只能任其擺布了,他們不愿意看到那個場面,所以只能待喪事過后,廣集江湖人士、群策群力,雖然也不是那人的對手,但所謂未雨綢繆總比真正面對時的驚慌失措要來得好一些。
“此事你等一定要守口如瓶,暫時不要對他人提及!等合適的時候,我會親自告知于江湖眾英雄?!笔掛厦媛兑唤z苦澀的對幾人叮囑道,眾人聞言,齊聲稱是。
“如此看來,成兒陷于九關之中遲遲未出,不見得就一定是一件壞事!”胖和尚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時讓得幾人來了精神,他們面色關切的朝著歐陽德靠近了一些,生怕錯過一句關于成兒生還的希望。
“師叔此言何意?還請詳細說來?!闭抡逊€(wěn)了穩(wěn)心神,向著歐陽德仔細詢問。
“你師叔所言不假!起初我們都以為過了閉關之日,便注定葬身關內(nèi);那日竹園、紀老所說的典籍之中,百年前便有人留于關內(nèi)、苦修二年乃出,如今再看這位老者神鬼手段,我們有必要相信,成兒也有可能遇到了大機緣,故而久無音訊,最起碼我們又多了一半的希望!對于我們而言,這一半的希望也是值得慶幸的事了?!泵鎸ν降艿囊蓡枺掛蠟樗麄兘忉尩?。
“如果真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江嵐忍不住感慨一聲。
“太、太好、了!”癱坐在地的關勇,雖然此刻依舊動彈不得,可是比起剛才全身麻痹的感覺,這會明顯要好上許多。在聽完師父和師叔的言語,他也是忍不住的說了一句,即便是這會依舊說不利索話,但大家都明白他內(nèi)心之中的喜悅。
夜色沉靜,月光如水一般鋪了滿地。人們都還沉浸在甜美的夢鄉(xiāng)之中,而這七星閣之內(nèi),又是一個不眠的晚上。盡管大殿之內(nèi)滿是親人離世的悲傷和失去神劍的怨憤,但也有對小師弟多了幾分生存希望的喜悅!天總是會亮,人總歸要有希望!一切迷霧之中的猜測,都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暴露在眾生面前。還是那句話: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至于他們之間的爭斗,總會有勝出的一方!
“你去哪?你的傷還沒完全恢復呢!”一女子聽見屋外的響動,急忙跑出閨房,美眸所見,一男子正搖搖晃晃的想著院門外走去,女子故作生氣,沖著那人大聲喊喝。男子回頭看去,一張美麗的容顏這會正沖著自己施展她的怒氣,男子一改往日古板的神色,只見他憨憨一笑,沖著女子指了指門外,這才緩緩言語道:“牡丹姑娘,你別生氣,我就是在屋里待悶了,想出門走走?!蹦凶诱f完,不自覺的用手撓了撓頭。
“那你倒是喊我一聲呀,你自己一個人出去怎么可以,萬一摔倒了都沒人扶你!”女子收斂了臉上的怒意,但眼神之中依舊冷冷斜視著他,男子知道,她何故如此,所以任由女子斥責,也不生氣。
“子魁那小子呢?不是說讓他陪著你嗎?柯子魁!你又死哪去了?...”一著急,女子怒意又爬滿了那張如玉容顏之上。
“哎,我說你別喊了!子魁在屋里,不過他睡著了,你就別怪他,是我自己這會想要出去走走的,見他睡得香,沒忍心喊他,讓他多睡一會吧!”男子一著急,想要伸手阻攔女子那四處找尋又大喊大叫的身影,卻不想心中一急、腳底下沒站穩(wěn),差點摔倒在地,女子見狀,趕忙飛奔過來,將他穩(wěn)穩(wěn)扶住。女子臉色一變,正要再次發(fā)怒,不想四目相對之時,兩人卻都相視一笑,方才的怒意早已飛去了九霄云外。
“走吧,我正好切完了菜,先陪你出去走走,一會回來再炒吧!”女子不由分說,直接攙著他的胳膊往院外走去,男子面色稍帶著幾分紅暈,心中更是忐忑不止,雖然他知道女子滿心好意,可就是自己這該死的面子,最近總是讓他感覺到別扭。與其如此,還不如把心放開了來的痛快,想到此處,男子的內(nèi)心終于豁達了許多,任由女子攙扶著,一起在院子外邊的小路上欣賞著暮春的景致。
“此地雖然比不得亭臺樓閣、小橋流水,但總歸是南邊的地方,江南山水的影子還是看得見的。你再看那里,草木匆匆,伴著水流,即便是到了這會,還是有著一層層的薄霧,像白紗一樣,真好看!”看著這個女子此時滿臉開心的笑容,展翔那顆猶豫不覺的心,這一刻終于定了下來,也就是在這一刻,一段美好的姻緣就這樣悄悄的滋潤著、生長著。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男子順著女子手指的方向,向遠處望去,不一會就感覺心內(nèi)舒暢了許多,這樣的心境,多少年沒有過了。
“對對對、就是你說的那樣,這樣有學問的言語,我可說不上來!”女子適時的回應著男子方才的兩句詩,一臉沉醉的看著遠方。
“這也不是我說的,是書上看的,正好與今日景致相宜,我便隨口而出了。”男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起來。
“我才不管這許多,你也用不著解釋什么。從你嘴里說出來的話,那就是你說的!”女子竟然表現(xiàn)出了少有的羞澀嬌嗔之狀,看的展翔一時失神。女子不經(jīng)意間美眸迎上了那雙虎目,配著這般美景,二人情意漸濃,誰也沒有再開口說什么,只覺得彼此的氣息忽然變得越來越急促,終于、柯牡丹閉上了她的雙眼,她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一團炙熱的氣息正在離她的芳唇越來越近,她的內(nèi)心在這一刻是既忐忑又期待。明明幾個瞬間,仿佛過了幾天,兩對紅唇纏繞,兩人好似忘記了這個世間,二十多年的積累全部化作了這一刻的擁吻,任誰也不愿意似那蜻蜓點水,一閃而過,但萬事還真不一定由得自己,一聲奇怪的喊喝之聲,令得二人趕忙分了開來,女子一著急,伸手推了一把,展翔瞬間就摔倒在了草叢之中,慌忙之中又看見男子摔倒,柯牡丹趕緊俯下身去攙扶,羞澀之意使得她一臉緋紅,男子也是無奈,面對攙扶著他的女子,面色古怪,笑聲生硬,這場面別提有多亂了。
“姐,我剛才喊你們,你沒聽見嗎?你們兩在干嘛呢?我說一覺睡醒怎么一個人都沒有,原來你們跑這來了,也不叫我!”柯子魁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這里,他那一臉不知所以的埋怨表情,讓得女子此刻是又羞又恨。
“你跑這干嘛來了?家里的飯做好了嗎?…”女子也沒再廢話,直接迎面擰住他的耳朵,就往院子的方向急匆匆走去。
“我來找你們呀,平日里不都是你做飯嗎?我哪里會做飯!”柯子魁好似委屈的回應著。
“你還敢頂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著前邊這姐弟二人歡鬧的景象,展翔面露苦笑,但在他的心中,確是從今日開始、將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無論以后還要在江湖漂泊多久、流浪多遠,他的牽掛,從此就在這個地方了。
吏玖念
有一歡喜事,每日追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