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是要到了嗎!”年輕男子駐足而立,看著這片荒漠之中遠遠望去猶如綠洲一般的地方,可當他真正站在這里,才發(fā)現(xiàn)此處雖有樹木野草,卻也零星稀疏。依舊是幾無行人蹤跡,這個負劍而行的孤獨背影,順著生出零星野草的荒坡爬了上去,這也算是個此處的制高點了。男子登高四望,連月來他那之前俊朗的面容之上,多了幾分風沙磨礪的滄桑之感,加上少糧缺水,爆裂的嘴唇似乎在輕輕觸碰之下,就會掉落一塊嘴皮下來。嘴角周邊也已長滿了隨風舞動的胡須,盡管這已經是他這幾個月來不知道第幾次用劍直接削斷的結果。男子瞭望許久仍然未見人煙,至此不由得搖了搖頭空嘆無果。但畢竟已見綠色,而且越往里越是有著濃郁之意,故此心中倒是沒有在荒漠之時的那種毫無希望的絕望之感。
“罷了,天生勞碌命,自己找吃喝吧!”喃喃自語了一句,男子剛欲轉身往低處行去之時,突然不遠處一縷青煙從一個小山丘的后邊緩緩升騰而起,而后在這空中隨風飄散。這一幕讓他半轉身形就那么一動不動的站了好一會,內心自是驚喜,好在心性已成,再也不會像年少之時那般因為勝了師兄一招半式、捉弄了師姐使其狼狽不堪而忍俊不禁,心底所有的開心全都毫無保留的釋放而出。人生大抵這般:少年來盼著長大、豈不知長大后亦羨慕少年。
男子回過神來,緩步下了高處,向著炊煙的地方徐步而行。此刻,他內心所盼望的并非是一頓豐盛的餐食或者一張柔軟而又溫暖的床鋪,也并非豪飲一次仙露瓊漿,一路走來孤獨最是深重,故此他最為期盼的是能夠與人相見,無論男女老幼,能答言語、肆意閑談即可。
當下,他已心無旁顧,只雙眼目視前方,一步一個腳印的前行著。也不知走了多久,時間仿佛在他的腦海之中變得沒有什么概念了,好在三間由木頭和茅草搭建而成的茅屋已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另一側也是有著單獨一個規(guī)格更小一些的屋子,而那陣陣的炊煙正是從這個小屋子里升騰而起的,應該是廚屋吧。
只不過這個廚屋比起那三間茅草房更為簡陋和寒酸。若是真遇到下雨的天氣,在這廚屋里煮飯,鍋里估計應該是飯一半、雨水一半吧,而且煮出來的湯飯肯定寡淡無味。
見此形狀,任誰都知道這指定是一戶窮人家的院落。只是再怎么窮困,也不至于搬到這個看不見人煙的地方來苦苦度日,想必其中緣由也一定充滿酸楚。
燕成這時當然顧不上細想這些,他上前再走了幾步,隱約看見在這個四面透風的廚屋內有一婦人正在灶前來回忙碌著,破舊的案板之上幾樣無論如何也談不上復雜的野菜和辨不清是什么東西磨成的粉,正經由婦人的手一點點的摻著水、再將剁碎的野菜倒進去一起反復攪和著,最終團成一個類似窩頭的東西,一個個仔細的放置在鋪了一張還算干凈的麻布之上,鍋底下是剛剛處理好的野菜,直接放在水里,隨后又稍微撒了一些團窩頭前預留出來的一點粉末,再放上粗鹽,然后將窩頭放到上邊蓋好鍋蓋慢慢蒸煮。
當這一切都忙完之時,婦人轉身準備整理一下廚屋,突然感覺有一道影子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婦人心中猛然一怔,然后強作淡定的慢慢回頭,與此同時背地里那把還帶著幾點野菜碎末的菜刀,被她悄悄的握在手中、藏于身后。
“你、你是誰?”待看清來人之后,女子懸著的心稍稍回落,雖然好像卸下了一抹擔憂,但她高度集中的神色和隨時都準備要揮出背后菜刀一般的姿態(tài),依舊暴露了她內心的害怕和不安。
“大姐、大姐你別怕,我只是路過之人,沒有歹心。只因遠途跋涉,到如今饑渴難耐,方才見此處空中有炊煙升起,故而冒昧前來一看,還請大姐莫要驚慌,打擾之處小弟賠禮了!”衣衫臟亂的燕成,此刻任誰看見了都不得不把他當成是過路的乞兒,只不過雖然表面邋遢,但那一雙明亮的雙眸卻始終猶如朗星,不惹半點塵埃,再加上背后背著的星辰劍,這才讓婦人放下了一些警惕。
“你是江湖中人?”婦人蹙眉而問。
“勉強算是吧?!毖喑煽嘈σ宦暎滩蛔〉膿u了搖頭,隨即卻又高興的點了點頭。
“你這是何意?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把我都攪糊涂了?!?p> “大姐且聽我一言:小弟自磐龍山不遠千里而來,一路風餐露宿,故而狼狽如此,讓大姐見笑了。其實比起路上的食不果腹、水不沾唇,我最希望的還是能看見個人,看見個活人,能隨便閑聊幾句、隨便聊什么都行,誤打誤撞,就到了大姐這里了。苦笑、是因為我自己的這番模樣驚著了大姐,高興是終于有人能跟自己說說話了”燕成忍不住的又是一陣高興,竟惹得婦人也跟著一并笑起來了。
“你還真是個怪人!生死關頭,肯定是先果腹為好,你偏偏更希望有人能跟你說說話。但不管怎么說,只要你不是壞人,大姐我就管你一頓湯飯。”婦人話到此處,明顯已經不再對眼前這個年輕的乞兒再做什么防備了,她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諾著可以給他一頓飯吃。
可是剛說完此話,婦人臉色又變的有點為難之中略帶羞澀起來,隨即又怯懦的說了一句:“只不過我們這窮苦百姓,也沒有什么好吃的東西,只是一些窩頭野菜、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慣。”婦人說這話之時半轉過身去,即便是面對眼前這一如乞兒般的年輕人,她也是覺得沒有一些好的飯菜來招待他,的確是有些難為情。
“大姐能留我吃飯,便已是恩情了。小弟我也是百姓家的孩子,自小吃苦,沒有那么嬌貴?!毖喑蛇@一言,倒真讓婦人稍稍松了口氣。
“你要是不嫌棄,就坐在這里吧,飯一會就好。”婦人說話時明顯已有笑容浮于容顏之上,單看她的五官,如不是在這鬼地方經年累月的日曬風吹,想必也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謝謝大姐,小弟我就不客氣了。”燕成快走兩步,明顯體力有些不支的他一個踉蹌,急忙用雙手下意識的撐住桌角,這才沒有摔倒在地。隨即有些狼狽的看了婦人一眼,臉上有種說不出來的尷尬之色,好在婦人并沒有在意,只微笑著詢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走得急了些!”燕成說完,四下打量了這個簡易的廚屋,包括自己坐著的凳子和身前的木桌,論其慘狀非一個破字所能蓋述的。
“沒事就好,你稍微等會,屋里還有老人,我先給老人家送過去再盛飯給你?!眿D人簡單言語之后,打開鍋蓋,一股清香頓時四溢開來,燕成只覺得當下最要緊還得是先填飽肚子。
少時,看著眼前端上來的三個窩頭和一碗菜粥,燕成頭也不抬抓起一個就往嘴里送,不一會三個窩頭便已被他掃蕩一空。也來不及用筷子,端起菜粥整個仰起頭便喝了起來。
“你慢一點,小心燙著!”婦人見狀,臉上的笑意就沒有停止過。不過出于善意,還是好心提醒著他。
“沒事,大姐,我肉糙不怕燙?!眿D人話剛落下,燕成已然將那碗菜粥全部喝掉了,至此一邊砸吧著嘴一邊抬起頭沖婦人調皮一笑道。婦人見狀,掩面而笑。
“沒吃飽吧,再幫你盛一碗。只不過窩頭、沒有了?!笔掌鹦σ?,端過桌上的空碗,婦人又幫他盛了一碗菜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說吃飽難免有些假了,但是知足常樂,今日能吃到這么好吃的窩頭和菜粥,小弟已經很開心了?!毖喑梢荒槤M足的跟婦人說著話,說著說著就好像要把近些日子里積攢的話語全部都傾瀉出來一樣,婦人也是很懂得照顧他人顏面,獨自站立一旁,仔細聽他說道著。
“秀姑!秀姑...”兩聲蒼老的聲音從那邊茅屋傳來,燕成收住話茬,這才想起方才婦人說起家中尚有老人,自己凈顧著說話,倒是把這事給拋到腦后了。婦人沖他微微示意后,轉身往草屋走去。
不一會,只聽屋里“哎呀”一聲,緊接著便傳出了有人倒地的聲音,燕成此時已恢復氣力七八成,于是聞聲趕忙跑了過去。
原來老人家腿腳不便,方才想要給婦人遞過去用完飯的空碗筷,卻不想一時不慎竟然從床上掉了下來,婦人趕忙伸手去扶,但是根本拉不住老人掉落的身體,故而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趴在地上讓老人落在了她的身上,由于吃痛才發(fā)出了痛苦之聲。
燕成趕忙將兩人分別攙扶起來,二人又一起將老人扶著躺好,見老人無礙之后,婦人收拾好碗筷轉身去了廚屋,燕成則是留下來陪在老人身邊與他說話。
“老人家,您的身體不要緊吧?”燕成發(fā)自內心的詢問老人道。
“我沒事,窮人家賤骨頭,難免磕磕碰碰的,都習慣了?!崩先艘痪湓?,燕成差點沒忍住眼淚掉下來。
“老人家,您高壽多少?”燕成再問。
“老頭子賤命,今年七十有三了?!崩先苏f話間,咳嗽了兩聲,燕成連忙端過一旁的水來,讓老人喝了兩口,順了順氣,半坐起身來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敢問小哥,你是何人?為何來在我這茅舍之中?”老人這才反應過來,家中突然之間多了個陌生的年輕人,此人雖然衣著破舊,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有神,想必非是常人。
也算嘗盡世間滋味的老人,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故而他的猜測還真少有走眼的。
“小子無痕,家住甘陜邊境,也是百姓子弟,不過少年從師,苦學技法,而今受師父所托前往昆侖山問道,一路孤身前行,路過此地見有炊煙,故而前來想討頓吃食?!毖喑砂胝姘爰俚脑V說之后,老人也是聽的明白,因此一邊聽他說著一邊點頭。
“看你這身衣裳,也猜得出你是個吃苦的孩子。不過古人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肯付出努力,想日后必有所成就!”老人面色和煦之間難以掩去幾分疲累和傷神之色。
“老人家,我看您的精氣神也不像是個普通的百姓,您是有什么難事嗎?家里就您和大姐兩個人?按大姐這年齡,也早該嫁人生子了,怎么也不見她的丈夫和孩子呢?平日里她一人照顧您,肯定有一些地方不能盡善的吧?!毖喑梢谎劭闯隽死先嗣寄块g的無奈之色,故而疑惑的詢問道。
“哎,不瞞小兄弟,家有逆子,一言難盡?!崩先嗽挼酱颂?,雙眼之中突然老淚縱橫。
“老人家,您怎么了?”燕成急忙拿過床頭的粗布毛巾,遞在老人手里。老人隨便擦拭之后,又是一聲長嘆,接著便對燕成坦言道:
“我姓李,名叫李連山,起先住在據此五十里外的李家莊。父親是個生意人,以販賣藥材為生,那時候的家境也還算是殷實。后來家父染病去世,我才二十歲,也就是你這般年齡。從那以后我接過了他的生意,由于從小就跟著父親來回做買賣,故而其中的一些門道我也都明白,所以上手很快,生意倒也沒有耽誤。只可惜成家后膝下無有一兒半女,一直到了四十歲,雖然陸續(xù)娶了三房妻室,可還是沒有任何改變。那個時候我到處求經訪道,四下廣施善緣,只希望能早日得子,圓我為父之夢。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么孽,四年時間三房妻室陸續(xù)命喪黃泉,那幾年我深感悲苦、意志消沉,自此再無半點做生意的心思。有一年,聽說南邊連年干旱,百姓們大多流亡他鄉(xiāng)。有一天,我正在院里收拾花圃,突然一位女子也不知怎么的就進了家門。當時的那一幕,真是讓人不得不感慨。如花似玉的年紀,卻幾乎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簡直不忍直視。女子見我倒頭就拜,一下子我便有些心疼她了。就這樣,我吩咐下人帶她去梳洗打扮,然后用過晚飯后,她便主動要求前來見我。卻不想再次見到之時,我那顆沉寂了許久的心又活了。之后,我便娶了那女子,不想剛剛三月,她竟然懷上了我的孩子,到現(xiàn)在我都覺得那一刻是我最高興的時候了。家里上下人等都小心伺候著她,我也重新開始了藥材生意。單從這一點來說,我覺得是她救了我。之后孩子出生,又是個大胖小子,老頭我也算是老來得子,加上家里畢竟有些家底,所以平時生活之中多有嬌慣于他。再后來,孩他娘也病故了,莊子上的人都說我命犯天煞,留不住住媳婦,也許真的是這樣吧。自那以后我辛苦賺錢,想要全力給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卻不想悉心的愛護竟導致后來的他驕奢淫逸,毫無廉恥。一開始仗著自己有些家底四處豪賭,整個清豐縣的青樓妓館也是常常流連忘返,眼看著他荒唐至此,我便急忙給他張羅了一門婚事,希望他能夠就此收心。秀姑也是書香門第的女子,品性良善、知書達理,只因家境日益衰落這才被老頭我差人說媒,最后終于是嫁給了那不孝子。起初他或許是因為新奇,倒也還收斂了幾個月。卻不想后來新鮮感一過,便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不到半年,原本那個還算殷實的家境、就這樣被他揮霍一空。地也賣了、房屋也被人抵了賭債,就連我這個當爹的,都是被他逼的居無定所。秀姑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可憐的孩子卻被她的兄嫂拒之門外,無奈之下,我只好帶著她來到了此處。秀姑勤勞愛干凈,所以雖然辛苦點卻也能安穩(wěn)度日。我私下也藏了點銀錢,因此起初的日子倒也還行。誰料想這般安穩(wěn)了沒有一個月,他竟然帶著幾個人找到了這里,里里外外翻了個遍,最后那點錢也是被他搶了去。這都不算什么,我是他爹,他竟然說我這個老頭子勾搭秀姑,我老了可以不在乎這些,但是污蔑秀姑就是不行。一氣之下我舉起拐杖就要打他,卻被他一把推翻在地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要是沒有秀姑整日在身邊伺候我這個糟老頭子,估計我這一把老骨頭早就化成一堆枯骨了。到現(xiàn)在雖然行動不太方便,可也不敢輕易尋死,我要是死了、秀姑一個人可怎么辦呢?”老人從頭到尾說了半天,兩行辛酸淚止不住的往下淌著,只聽得燕成暗自咬牙、心中大罵老頭的兒子不是東西。
“原來大姐是您兒媳婦!可真是位難得的好兒媳,你們太不容易了!”燕成感慨道。
“是啊,真是苦了她了。”老人紅著眼眶感慨道。
“那后來您那兒子沒有再來過嗎?”燕成又問。
“來過幾次,除了罵罵咧咧把家里翻得一團糟之外,也不能怎樣了”老人答道。
“那他明知您這里早已窮困至此,為何還會再來攪鬧呢?”
“他偶爾聽人說,我在哪里還藏著銀錢,所以一直不肯死心,總是不時的過來搜尋一番?!崩先艘贿厯u頭一邊回答道。燕成看得出來,老人神色之中的無奈。
“真是個不孝子,有喪人倫的東西!”終于是氣不過,燕成突然罵出聲來。抬頭一看老人面色之上多了幾分自責和難堪,于是他趕忙改口道:“老人家、不好意思,聽您說起這事,心里替您委屈,所以有點情不自禁,請您見諒?!?p> “沒關系,他這個畜生,該打、也該罵!”老人氣憤的說道。
“當地縣衙門不管這事嗎?您可以拿著狀紙去衙門口告他。”燕成腦袋一轉,再次問道。
“一開始想告來著,可無論他怎么為禍,但畢竟是我的孩子。再者說,我要是將他親手送進大牢,九泉之下可如何面對他的母親?”暗自哀傷的老人不斷的搖著頭嘆息著。
“老人家,我都聽明白了。謝謝你能把這些話對我這個一面之緣的人說起,你放心,近日我就在附近,倘若他敢再來,算他倒霉,我一定替你好好管教管教這個逆子。哦、對了,還不知他叫什么名字?”突然想起什么,燕成疑惑一聲急忙問道。
“他叫李知恩。你能在這里呆多久?他也指不定哪天能來,再說了,他一般來的時候最少都是三五個人一起來的,你就一個人,可別招惹他們了?!崩先送蝗挥悬c緊張的勸著燕成。
“這你就放心,俗話說山人自有妙計,你只管看著,我既然應了這事,就算他不來,我也去清豐縣給他抓過來,當著你的面讓他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哼,虧得您給他起名叫知恩,還真是辱沒了這個名字?!毖喑蓪罾项^說著話的同時,心里已經在盤算著下一步該怎么辦了。
“爹,你說點好事不行嗎?提這些干什么,又惹得您傷心難過了?!眿D人大概是收拾完了廚屋,一步邁進了屋內,對著躺在床上的老人忍不住的埋怨了幾句。老人聽到此話,依舊那副眉頭緊鎖的模樣,還真是叫人心中替他感到難過。
“哎,我說有人在嗎還?有喘氣的趕緊吱一聲?!蓖蝗?,一道響亮的男子聲音在屋外響起,聞聲之后老人和秀姑的神色突然之間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他來了,怎么會...怎么會這么巧!爹...”秀姑有些害怕的上前一步,急忙抓著老頭的胳膊,臉上驚慌不定,兩眼之中既有驚恐、但大多還是無奈之色。
“他是誰?李知恩嗎?是他來了嗎?”燕成詢問道。
“是他!”老頭緊閉雙眼,眉頭緊鎖的道。秀姑依舊抓著老人的胳膊不肯撒手,兩眼盯著眼前這個僅有一面之識的年輕人,好像有著些許求助之意,可她一直不曾開口,因為她知道,即便年輕人有這心恐怕也幫不了她和老爹。所以希望之中又難免會透出幾分失落,但她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也不會因為最后年輕人沒幫上什么忙而去責怪于他,畢竟此事與他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么說來,還真是巧了,來了正好,省的我再去找他。你們不用害怕,我自有辦法對付于他?!毖喑蓾M眼肯定的對二人寬慰道,即便他知道兩人對他的言語似乎并不怎么有信心,對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呦,這不是在屋里在嗎,我喊了幾聲你們是聾了嗎?”一個身材高高瘦瘦的男子兩步踏進茅屋,他也沒來得及仔細去看,進門就是一陣叫罵之聲。老人和秀姑依舊神色緊張的低著頭也不去看他,燕成卻是饒有興致的盯著這個身著錦衣華服卻有些臟亂的男子笑而不語。
“咦!怎么還多了只臭蟲在這?”李知恩站定身形后這才注意到屋內竟是多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一瞬間先是一驚,隨后看清楚了坐在床邊上衣著破舊的燕成,這才敢出言不遜的譏諷道。燕成聞言也不在意,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最近我怎么聽人說你這老頭又從哪弄了些銀子,你們兩人在這破地方也用不上,正好我這幾日手頭緊,你再發(fā)發(fā)善心,救濟救濟兒子?”男子說話間眉毛微挑、語氣輕浮。
“你、你、真是個畜生!我們已然落魄到了這般地步,還能去哪里再尋銀子給你?”老人怒不可遏的回頭以手點指。
“你個老家伙,說誰是畜生呢!”男子橫眉冷對,舉手作勢要打,可是無意間瞟了一眼那邊上的窮困男子,一股莫名的壓力竟然使他的靈魂似乎在那一瞬間都有些顫栗的感覺,因此舉在半空的手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慢慢放了下去。雖然沒再伸手,可他并沒有打算就此知趣的離去,而是朝著門外大喊了一聲:“牛二、小海,你們幾個進來給我把這屋里屋外仔細翻一遍,看看老頭到底還有沒有藏著銀子?!焙昂戎晞倓偮湎拢瑥奈萃饬⒖套哌M來三個男子,兩個三十來歲、一個看樣子約有二十剛出頭的樣子,三人皆是身高體壯,一進屋來不由分說就開始四下里翻扯東西。李知恩目光掃了一圈,有些暗自得意的盯著老頭和依舊坐在床邊之上的男女二人,突然他好像看見鬼了似的大喊了一聲:“啊!”原來當他剛回過頭看幾人的時候,三個人依舊如開始那般一動不動的坐著,可等他眨了一下雙眼,那個破衣爛衫的男子竟是離奇的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他的脖子突然感覺到好像被一把鋼爪死死攥在手中一樣,他只覺得呼吸困難、疼痛難忍,雖然這種感覺只是一瞬間,李知恩揉了揉脖子嘴里罵罵咧咧,可是抬眼再看,男子依舊坐在床邊,好似未曾動過一樣。
“方才是你掐的我脖子?”李知恩兩眼怒火的看著燕成,惡狠狠地詢問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一直坐在這里,干嘛要去掐你脖子?”燕成一臉無辜的樣子倒還真像那么回事,李知恩心中盤算一番之后,也覺得他沒那本事,再說今日來此也還是想找些銀子,他穿的破破爛爛的,在不在這都一樣,所以也沒再和燕成爭執(zhí)什么了。
“怎么樣,找到些什么沒有?”知恩回頭去看那三人,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三個人都是做出伸手翻東西的樣子,卻定格在空中一動不動,仿佛木頭人一般無二。
“你們三個怎么了這是?我的話聽不見嗎?”知恩再次提高了嗓音,那三人依舊絲毫未有所動。雖然人比較壞,但也還算得上是個聰明人。知恩心中已有不妙之感,他疑惑間還是急忙走了過去推了推三人的身體,三人形狀俱都是伸手彎腰,眼珠緊著轉,可就是動不了身、說不出話。知恩心道不好,可他還沒來得及往燕成身上思量之時,又是一陣來自脖頸之上的劇痛,直接像是有一雙大手拎著他的脖子,將他摔在了老頭和秀姑的身前。燕成此次速度放慢了許多,也可以說就是故意讓知恩瞧清楚的,這種出手之間讓他毫無還手之力的震懾,遠比言傳說教來的奏效。
“剛才我就猜測是你干的,只是不信你能有這般身手!”知恩一邊揉著脖子、一邊惡狠狠的瞪了燕成一眼,嘴里念念有詞的嘟囔著。
“我也不信世間竟有如此無情無義之人!”燕成站在一旁負手而立,一股說不出來的強大威壓,竟是連同老頭和秀姑都不禁為之大驚失色。
“我是我、你是你,說破天這也是我家之事,與你何干?”知恩再次抱怨道。
“是你家事不假,但也是江湖不平之事。我雖年輕、卻也是江湖中人,該管的還是要管!”燕成兩眼盯著知恩,看似平和,其中卻有萬鈞雷霆直擊知恩心底。
“算我倒霉,你放過他們,我們這就離開此地。”知恩心里的盤算豈能瞞得過燕成?雖然比他還小了幾歲,但燕家兒郎的聰慧,哪里是知恩所能想象的。
“他們可以放,你不可以!”簡單明了,燕成不再去看他,轉而對老頭和秀姑點頭示意,為他們寬心。
“你要留我?為什么?”知恩憤恨的道。
“為什么?你還用問我?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嗎?”燕成突然變得冷厲,點指一彈、知恩頓時感到全身如遭雷擊一般疼痛萬分,故而一邊就地滾動一邊嘴里痛苦呻吟著。燕成不去管他,一揮手那三個定在那里的人一起飛出門外砸在地上,“砰砰砰”三聲落地之聲響起,三個人痛苦的聲音終于是喊了出來,緊接著各自的身形也都可以活動了,他們互相攙扶而起,一起看著站在門口處的年輕男子,似乎明白了些事情的緣由,于是三人彼此對視一眼舉拳便想沖著燕成打去,只不過當他們剛邁出第一步,便立刻收勢往后退去。因為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只剛剛落在院中想要偷食的大鳥,在對面年輕男子的怒視之下炸裂開來,血霧無一例外的噴了三人一身,如果這時他們還看不清楚形勢,那他們肯定不是瘋了就是傻了。三人早已將知恩忘到腦后,一步一步想要悄悄退去,燕成一聲喊喝,三人愣在原地不敢再動。
“我這里有噬魂丹,正好三枚,你們吃了吧?!辈挥煞终f,燕成大手一揮,三人只感覺有東西自喉間咽下,在聽完丹藥名字之后,各自以手放在嘴里,好像要把丹藥從喉間夾出來一樣,其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徒勞無用。氣憤歸氣憤,卻也不敢再出聲抱怨,畢竟那只大鳥的血跡還沾在衣袍之上。
“你們也無需多慮,只要以后多行善事,此丹藥八年為期,到時可自行消散;但你們若是再行壞事,那它絕對就是你們的索命無常,以三次為限,一次全身疼痛難忍、二次周身腐爛、三次魂歸黃泉,我這只是在告知你們,如若不信,可以一試!”說完,燕成轉身進了茅屋,任憑那三人面面相覷,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僧斊渲械囊粋€惡狠狠的罵了幾句臟話,然后轉身就想沖進屋里找年輕人算賬的時候,突然之間從五臟六腑傳來的劇痛讓得他一下子蜷縮在地,疼痛難忍的他不由得大聲叫喊著,豆大的汗水早已將衣袍濕透。
“怎么?你還真是不信我?這下感覺好受嗎?”燕成聞聲再次走了出來,看著那人出言諷刺道。
“求小哥救我、救我!”男子痛苦的道。余下二人見此形狀也是驚慌失措起來,他們急忙跪在地上,一起求年輕人救他一次。燕成一伸手一顆淡綠色的丹藥送進了那人口中,片刻之后,那人終于緩過神來,連忙跪地對著燕成大聲感謝。
“你已試過其中滋味,想必日后知道該做什么了吧?”燕成負手而立,沖那人問道。
“知道、小人知道,多謝小哥援手?!贝鬂h言語之中滿是敬意,再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了。
“好了、你們這就離開吧!”燕成一語過后,三人連忙施禮,隨即轉頭便走,不一會一縷塵煙升起,三人竟是互相爭著搶著往遠處逃跑一般飛奔而去。
“感覺如何?”回到屋內,看著仍舊滿地打滾的知恩,燕成淡淡一語問道。
“救、救我,求、求你,救我!”斷斷續(xù)續(xù)求饒的話,自知恩嘴中傳來。一旁的老頭那顆揪著的心也是在隱隱作痛,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眼看著他受罪,當老爹的怎會不心疼。秀姑也是那般表情,想要和年輕人求情,卻又有些膽怯,話到嘴邊幾次三番也說不出口。
“小哥手下留情吧!老頭子在這里求你了?!崩罾项^終于是忍不住的朝著燕成開口懇求道,說著話還想爬起身來給燕成磕頭。老人一開口、秀姑也終于敢說話了,她一只手攙著老人自己也準備雙膝跪地,請求這個年輕人能饒過他這一回。單是這一幕,如果有不知情之人冒然而入,就好像年輕人正在欺負這一家三口。燕成急忙上前,將二人扶起坐好,這才開口說道:“你們放心,我只是對他施以懲罰罷了?!闭f完,屈指一彈,知恩翻滾的身形終于停在了那里,好一會才緩過這口氣來。
“你知錯了沒?”燕成問。
“錯了”
“跪下跟你爹和媳婦磕頭認錯!”
“爹、媳婦,我錯了,都怪我糊涂,把好好的一個家折騰的七零八落,都怪我!”
“恩兒,快起來吧。只要你知錯能改,爹不怪你!”李老頭老淚縱橫的說道。
“我、我也、也不怪你,你日后一定要學好!”秀姑三分羞澀七分不忍的對知恩言語道。
“我一定改、一定改!”知恩落淚。
“你隨我外出闖蕩,少則三年、多則五載,到時我再送你回來,你看可好?”燕成問道。
“我、我想留在家里!”知恩怯懦道。
“不可,我知你心思,若留你在家中,明日我離開,你就又是那個無情無義的知恩了!非是我多心,只是看到老人和秀姑的處境,才不得不這樣決定!”燕成再言道。
“非去不可嗎?”知恩問
“非去不可!”燕成答
“何日出發(fā)?”
“明日!”
“明日?明日...就...明日吧!”
吏玖念
希望疫情早日結束,愿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