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清雪籠罩了山谷,風從北來,摩挲著洞頂的裂隙,傳來虎嘯般的低吟,縈繞在耳畔。斜風將細雪灑在溫泉的池面,月光從雪隙透了過來,為山洞的幽邃平添了幾分朦朧。
篝火明滅中,干草堆上,幾個乞兒睡的香甜。
火堆被移到了水池附近,韓楓在不斷的攪拌著破鍋里的羽毛,高沖則將煮好的羽毛漂洗干凈,攤在洞內死角處的地面晾干。二人偶爾輕聲的交談幾句,月光轉北時,他們才將羽毛制備完畢。
韓楓決定一早歸去。方才,火光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女孩,正在一個小院中跑來跑去。沖哥兒告訴他,那是他的貼身丫鬟小蟬,前年他母親在一個破廟里撿來的。母親故去后,二人相依為命。
清晨的陽光灑了下來,光芒將幾個乞兒的眼簾扯開。米香拌著肉香,喝著鴨碎粥,暖暖的流體緩緩入胃,韓楓感覺到自己喝下的是時光—倒計時的。
還有一年零三個月,契丹人就會南下。再三年后,東京汴梁將如婦人,對契丹人敞開了懷抱,相州城陷入了一片血海中,闔城十余百姓將變成冢中枯骨,而相州西二十里的小鎮(zhèn)水冶,命運難測。
命運堪憂!因為水冶坐落著中原最大的軍工坊-水冶坊。
現在是后晉天福七年冬。
韓楓的技藝不精,既沒有穿越到煌煌的盛唐,也沒有穿越到富庶風流的大宋,而是降落到了夾縫,亂世五代十國。
韓楓很平靜!命運已經戲弄了他,不要悲傷,如果只有悲傷,命運明天將繼續(xù)戲弄他。對解決不了的事情,不必著急,因為明天還是解決不了。
且先,過好當下!
風雪已駐,下山的路有些漫長。十貫銅錢好重,六十多斤,正壓在高沖和方飛的肩頭,以至于奇寒之下,二人的額頭上蒸騰起了白霧。山路很滑,尤其需要加著小心。
葉漢道:“楓哥兒,你真狡詐,讓巧兒引開紅云的視線,借機按上了我的手印。只是,你為何咬破我的手指,而不是你自己的?”
“痛!”
葉漢大怒:“該我們換班了,好冷!”山路更加的濕滑,因為葉漢的汗水落在了地上,打狗棒做了扁擔,包袱離他的肩頭很近。
葉漢疑惑道:“楓哥兒,為何這包袱如此沉重?似乎不對啊!”
韓楓正看著風景,輕松道:“杠桿原理?!鼻懊婢褪撬辨?zhèn),屋頂上和地上都批了白,一切如在銀國里,雪后初晴,清新雋永。
叩門后,出來一個少女,十二三歲的樣子,穿著碎蘭花襖。小臉鼓溜溜的,一雙杏眼睜的很大,里面是焦急,隨即轉為了驚喜,溢滿了淚水,哽咽中縱體入懷,“少爺,你怎的一日未歸?可急死我了,也嚇死我了!”
韓楓的心有些悸動,輕撫少女的肩頭,悵惘到,‘如果是夏天,那就好了!’
小院三進,樸素清新。
韓楓的母親,曾是虹樓的琴藝大家,有些個積蓄。而韓楓的父親韓璆,那個縣令,應當也給了些錢?!系?,我跟你沒完!’
安頓好了高沖幾個在中院住下,韓楓回到堂屋,第一句話是:“小蟬,咱們還有多少錢?”
“二十貫!”
韓楓嗆了一口水,“咳咳!怎么這么少?咱的宅子不小啊!”
“少爺,你怎么了?兩年前,你將老爺歷年給的,都還了回去!”
“咳咳!嗯,做人骨氣很重要!”
韓楓喝了口水,低頭尋找是否地上有塊石頭,干脆一頭撞死算了。狗日的韓楓,你還真是有骨氣,怎么不去測一測智商?狗日的老道,我算看錯了你,一代宗師,竟然如此無恥,二十貫錢只夠給你的??!嘿嘿!一年后,你想多了吧,沒有聽說過嗎?欠錢的才是…,呵呵!
前院,樹葉早掉光了,只有虬枝頑強地刺向天空,似乎在控訴著對冬日的不滿。冬日的太陽溫柔了些,正午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條,暖暖的灑在兩個少年的身上,凜冽的寒風似乎也溫和了一些。
“沖哥兒,你們幾個不許走,這里就是你們的家,我們是兄弟。呵呵!放心,不會吃窮我的,因為我們要做生意了,會賺很多錢!”
高沖問到:“我們做什么?你那點錢也不夠置辦打鐵鋪,而我只會這個。”
韓楓剛要回答,巧兒一陣風沖了過來,鼻尖上有晶亮的汗珠,拉著韓楓的手嚷到:“楓哥哥,楓哥哥,這羽絨衣真暖和,巧兒一點也不冷了,還很輕呢?!?p> 韓楓笑道:“這羽絨衣如何?蘆絮麻衣保暖太差了,今年又這般奇寒!”
高沖眼睛一亮:“好主意,明月樓的板鴨最有名,他們的鴨毛都是扔掉的,鴨毛很臟,一股子怪味,你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也不需要幾個錢。”
巧兒扭扭身體,捻起一根羽毛道:“楓哥哥,這羽絨衣很暖,只是扎人,我穿了兩層內衣,身上還是很癢,外面還不斷的漏毛?!?p> 韓楓刮了刮巧兒的鼻子,笑道:“巧兒,楓哥哥有辦法解決?!?p> 高沖興奮道:“所以,我們就做這羽絨衣?”
韓楓笑道:“羽絨衣必將大賣,所以…我們就先賣叫花鴨?!?p> 高沖的腦子有些亂,這是什么邏輯:“先賣叫花鴨?也好,我去買鴨子。”
韓楓笑道:“不是賣叫花鴨,那太慢了,咱們賣個秘方行不行?”
珍珠泉畔,明月樓。
珍珠泉是水冶鎮(zhèn)的明珠,明月樓則是珍珠泉畔的明珠。
明月樓三重檐的樓閣,氣象不凡。主樓后是山水池的院子,圍繞著游廊,環(huán)境十分清幽。建筑風格素樸典雅,透著書卷氣,與珍珠泉相得益彰。東主寧老板是讀書人出身,格調很是高雅。
韓楓和高沖走進了明月樓,來到了柜前。
韓楓道:“掌柜的,你們東家在嗎?我有筆生意想談。”
看著兩個少年,掌柜哈哈笑道:“一個棄子和一個乞兒,也有生意和我們東主要談?小子莫鬧,我們還有客人要招呼,來人,請他們出去!”
高沖漲紅了臉,韓楓解開包裹,露出一個荷葉包,韓楓層層剝掉,頓時一股奇香彌漫了全樓。樓中,客人們鼻翼聳動,目光傳來,議論紛紛。
掌柜的臉色僵住,韓楓笑道:“沖哥兒,要不我們去虹樓?”
掌柜一個箭步沖了出來,臉上綻放出一朵花:“兩位小哥莫怪,老朽剛才是在開玩笑,兩位,后院請!”
看著桌子上的肥鴨,寧老板用手帕擦了擦嘴上的油漬道:“楓哥兒,此鴨色澤紅亮,芳香誘人,入口酥爛肥嫩,風味獨特,我出五十貫?!?p> 韓楓搖搖頭:“兩百貫。”
“八十貫,不能再多了,再多恕小店無法承受?!?p> “兩百一十貫!”
“你怎么不去搶?”
“兩百二十貫!不知虹樓的羅老板會怎么看?”
“你!”寧老板的臉色不豫,“就兩百貫,不過,只能先給你一百貫,剩下的要看客人的反應如何?”
“呵呵!成交,不過條件要改改,先付一百貫,才會告訴你們秘方。給了秘方后,三日內,將另一半送去我府上。至于客人的反應,恕小侄不能答應,考驗您眼光的時候到了。還有,鴨毛無用,今后需無償交給我們?!?p> “小子,不要太過分了。”
韓楓起身道:“寧老板,告辭!沖哥兒,我們去虹樓!”
寧老板臉色鐵青:“來人,取一百貫給他們。小子,一百貫可不輕啊,你們拿得動嗎?要不要先簽契約,回頭送你家里去?!?p> 韓楓笑道:“多謝寧老板關心,我們門外有車!”
大門口,韓楓高聲道:“各位老少爺們做個見證,小子將這叫花鴨的秘方作價兩百貫賣給了寧老板,先給一半,告訴秘方后,三日內,寧老板再付另一半。今后,大家要吃叫花鴨,都來明月樓?。 ?p> 韓楓接過包袱,葉漢和方飛推著一百貫回轉。
第二樓的廚房,韓楓解開了包袱道:“寧老板,您看,這叫花鴨的配方還需要這層泥,小火烤制,大約一個時辰就可以了。
寧老板接過配方看了,差點沒有背過氣去,都很平常,核心只有一個,就是這層泥。方才,那荷葉包上卻潔凈無比。荷葉包裹的菜式不少,卻都不可能有這般的風味,定是有秘訣。這小子真是詭詐,我…呵呵!”
韓楓抱拳告辭,半路上,高沖笑道:“楓哥兒,真有你的,方才寧老板那臉色,呵呵!我還在奇怪,為何剝好了要重包荷葉再蒸?原來是…不過,寧老板能將另一半錢給我們嗎?”
韓楓笑道:“反正我的心里價位就是一百貫,目的達到了。至于剩下的一百貫,考驗他人品的時候到了,呵呵!”
三日后,亥時,明月當空,灑下一片皎潔。
葉漢焦灼道:“楓哥兒,寧老板那老家伙果然不守信譽,現在錢還不送來,那就不再會送來。明天,我們去明月樓找他理論?!?p> 高沖道:“不如將秘方再賣給虹樓,他不仁,則我不義!”
韓楓道:“不妥,既然做了,他就有辦法,我們不能妄動。再說,一方兩賣,無論如何,對我們的信譽不好,人生在世,信譽很重要?!?p> 方飛嘆道:“那這虧咱就吞了?”
韓楓笑道:“莫急,也許他會付出更大的代價,睡覺!”
青次位面
謝謝支持,晚上還會再有一章,大概八點鐘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