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蓋的是樸實古舊的平房,建造得很堅固。廚房蓋得特別寬敞,煙囪也砌得特別高。
幾縷淡淡的青煙散出,飄到半空便不見了。
爐灶上正燉著熱騰騰的一鍋南瓜粥,燕嬸在灶臺邊低頭切著筍絲。油燜筍絲是燕七最愛吃的,南瓜粥是燕金喜歡喝的。
窄窄的兩扇木門虛掩著,“吱呀”一聲,是燕二叔推門進(jìn)來。
“醒了嗎?”燕嬸抬眼瞧著他,低聲問。
燕二叔搖搖頭,回身把門掩上。
燕嬸低頭繼續(xù)切著竹筍絲,道:“他從哪弄來的那把刀?”
“說是丞相府?!毖喽寤氐?。
燕嬸的手頓了頓:“怎么又跑去丞相府?你覺沒覺得,這兩孩子最近有點怪?!?p> 燕二叔嘆氣:“燕金那孩子雖說有些孩子氣,可他是一心一意地護(hù)著燕七?!?p> “他的心思我怎會看不明白?只是燕七沒那個意思,她是個主意正的,強(qiáng)求不得?!毖鄫疠p輕搖了搖頭。
燕二叔道:“還不是你?讓他覺得有了希望,你快找機(jī)會與他說清楚去?!?p> 窗外傳來了一陣犬吠,燕嬸抬頭望去,一個腰桿挺得筆直的背影,正往外走,逐漸消失在視線里。
燕嬸回神,道:“你覺得江玉如何?”
燕二叔笑笑:“氣度不凡,絕非等閑之輩。”
******
“燕七,起來吃點東西了。”燕嬸來叫她時,已是日上三竿。
燕七睜眼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禁暗罵自己睡的太死,趕緊起身漱洗。
“洗完臉去堂子里吃飯,以后不許喝那么多酒啊?!毖鄫鹕焓帜昧藦埮磷?,遞給燕七。
燕七一邊擦著手一邊賠著笑,“昨兒個晚上我倆是真高興,一不小心就喝多了點。嬸,您是沒瞅著,燕金昨晚可真神氣!”
燕嬸笑笑:“他馬上二十了,也不能總那么吊兒郎當(dāng)?shù)?。你二叔老了,元寶山可還指望著你倆呢?!?p> 燕七點點頭,拉著燕嬸的手往外走,道:“嬸,你看見江玉了嗎?”
“我瞧著他半個時辰前出寨子了?!毖鄫鸹氐馈?p> “又出去了?”燕七急了,“嬸我去找找他啊,馬上就回來?!?p> 說著,人像燕子般飛出寨子。
燕嬸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往堂子走,卻見燕金立在門口出神。
灰色的天空下,滿山秋色,俱在眼前。風(fēng)穿過樹林,樹葉一片片落了下來。
忽然間,一片片落葉被無形的勁氣震成碎片四散飛揚。接著,寒光一閃!這一劍非但來勢極快,而且劍氣凌厲無比,直接刺入了樹干。
劍還未拔出來,就聽見有人在為他拍手。江玉回頭,只見是燕七。
燕七斜倚在一棵樹下。從樹梢漏下的光,照在她臉上。
“早阿。”燕七笑瞇瞇地:“你左手執(zhí)劍的樣子真好看?!?p> “已是晌午。”聲音清冷,江玉道。
燕七愣,尷笑了兩聲,跳到他面前,盯著他問:“你生氣了?!?p> 撇她一眼,江玉轉(zhuǎn)身拔出劍,沉聲道:“再胡扯,你就回去?!?p> 燕七委屈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昨天等了你一天,天都快黑了我才出門。是去打探消息啦?!?p> 打探消息喝了一整晚的酒?江玉板著臉:“不是說有傷不能喝酒嗎?”
燕七眨眨眼:“你看,你就是嘴硬心軟,明明就是心疼我?!?p> 心疼你?!
江玉看傻子一樣的看著她。
燕七不在意,拉著他的手晃啊晃地,柔聲道:“我們昨天辦了幾件大事,想不想聽?”
不想。江玉心道。
見他沉默,燕七把他的手?jǐn)傞_,與他十指緊扣,拉著他往山林間走著:“昨晚我與燕金去了丞相府,你知道護(hù)送白玉鏡的人是誰?”
她的手心溫?zé)?,手指?xì)長,能感覺到她的指尖有層薄薄的繭,是一只慣用暗器的手。
江玉有些恍惚,“是誰?”
“衛(wèi)延?!毖嗥呋氐馈?p> 江玉抿唇,垂目不語。
燕七扯了扯他的袖子,擔(dān)憂道:“你說衛(wèi)延親自護(hù)送,我們能有幾分把握?都說他功夫了得,我怕……”
江玉拿眼角掃了掃她,嗤道:“你怕他?”
燕七一愣,看了看江玉。這人一身的傲氣,好似誰也不放在眼里。心思動了動,笑道:“有你在,我怕他做什么?!?p> “可打聽到何日出發(fā)?”江玉停了腳步,問道。
燕七點頭:“下月十八。”
沉默了半晌兒,江玉盯著她道:“元寶山寨的確名不虛傳,一晚上便能把事情打聽的如此清楚?!?p> 聽他夸元寶山,燕七心里樂,得意道:“那是,咱們山上的兄弟,那都是好樣的。這次全靠燕金,看他一身孩子氣,可昨晚在丞相府他……”
江玉挑眉:“他還順手拿走了丞相府的烏金刀?”
燕七驚詫:“你也知道烏金?”
江玉點頭,“烏金是號稱江湖第一快刀蕭景的武器,西域打造。蕭景幾年前死在了魏國,刀也不知所終。沒想到竟然在趙治手里…”
“那你怎么認(rèn)得出這把就是烏金?”燕七問道。
江玉沉聲道:“因為我見過蕭景,當(dāng)時他帶的就是這柄刀。”
燕七唏噓。一個名震江湖的刀客,就這么消失了。只留下一柄彎刀,提醒著人們它的主人曾經(jīng)的輝煌。
她嘆了口氣,“沒想到烏金曾經(jīng)的主人這么有名,既然是江湖第一快刀,誰又能殺的死他呢?”
這時山間忽然涌起了白色的云霧,江玉的眼睛也似蒙上云霧般,他慢慢地接著道:“自是無人能殺了他,可惜他愛上了一個不該去愛的人,終是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燕七驚愕:“一個魏國的女人?”
江玉點頭:“一個魏國身份高貴的女人?!?p> “不會是……咱們北楚的王后吧?”燕七只覺得自己知道了天大的秘密,心驚肉跳。
江玉沉默了很久。忽然笑笑:“燕七,你很聰明?!?p> 這算聰明?這分明是女人天生八卦的直覺。
燕七干笑了聲,“那魏國的女人為何要殺他?”
江玉轉(zhuǎn)頭,凝視著燕七,聲音有些沙啞:“因為他投靠了南晉,會給北楚帶來禍患。當(dāng)年的魏國長公主一心想嫁給北楚王做王后,最終她帶著魏國國寶白玉鏡和蕭景的項上人頭,得償所愿?!?p> 燕七聽后,只覺得頭皮發(fā)緊,咬牙恨聲道:“蕭景真是瞎了眼,愛上一個蛇蝎心腸的人?!?p> 他雖然愛錯了人,但愛的本身并沒有錯。也許這才是最悲哀的。
“江玉~”
江玉側(cè)臉。
“我不會背叛你,也不會傷害你?!毖嗥叩穆曇羧崛绱猴L(fēng)吹過。
江玉瞳孔一鎖!雙眼頓時蒙上一片茫然。
她拉著江玉穿過山林,掠過巨石,元寶山靜無人聲。
秋風(fēng)迎面吹來,溫柔的好像融化冰封的山河,江玉竟再也無力拋脫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