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州所在的世界,實(shí)在微末,就算在諸凡世界,也是末位。若不是天帝的分類計(jì)劃,它不會出現(xiàn)在三界的管轄名錄內(nèi)。
就算出現(xiàn)了,也在舍棄與不舍棄間徘徊。
這里原本是一個不知名小界,靈氣無多,本地原始生物連啟智都達(dá)不到,現(xiàn)在在這里定居的是一些來自彼方的妖族。
億萬年前,原始祖神逐光以身化道鞏固法則,消失殆盡,一批原太古界的居民移居赦籬星。
其過程并不順利,有靈的地方就有爭奪,有靈的地方就有江湖,一大群生靈擠到一處,總有一些習(xí)慣不一致意見不一致的。
開疆?dāng)U土的漫長歲月中,一小群被邊緣化的妖族,做出了另尋樂園的決定。
他們離開赦籬星,經(jīng)過千難萬險,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小行星上。這里雖靈氣稀薄,勝在未經(jīng)開發(fā)——最重要的,這些妖族再經(jīng)不起折騰,急需穩(wěn)定下來。
他們在這一方小世界定居下來,把自己生存的無垠之地稱做尋靈州。
這片微末的世界,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他們不知三界,更慢慢忘了赦籬星。這里生活的族群發(fā)展出了類似凡人的世俗文明。
尋靈州,虹遴國。
權(quán)臣祭足瞥了一眼趴在馬車一偶低聲哭泣的少年,暗暗搖了搖頭,大王這次下手太狠。雖然這飛翌國質(zhì)子的性命確確實(shí)實(shí)捏在王的手里,但冒然把他弄死了,將演變成外交問題。
大王明知道飛翌國的人翅膀最金貴,偏偏往這孩子的翅膀上下手……是想廢了他嗎?
思慮間,馬車開到了家門口,尚大夫府。
祭足帶著少年往內(nèi)堂走,迎面出來一位少女,她約莫十三四年紀(jì),穿一身粉黃衣裙,身材高挑,體態(tài)輕盈。
少年看著她飛奔到跟前,沖身邊大人福了福,喚了一聲父親。
“父親,這位是?”她嬌美的臉龐轉(zhuǎn)了過來,肌膚勝雪,白的透明,容顏絕麗,不可直視。
少年一時忘了身體的傷痛,紅著臉垂首,雙手?jǐn)n在腹間,手指不安分的繞來繞去。
“這是飛翌國第九王子,來虹遴……做客,他住不慣大王的宮殿,所以大王讓他暫住我們家。”祭足眼中透著一股慈愛祥和,說完拿手緩緩撫摸女兒的頭頂。
“雍糾王子,這是我的小女兒祀姬,你們年齡相仿,可試著做朋友?!奔雷阈Φ囊荒槣厝?,溫暖如春風(fēng)。
祀姬聞言嫣然一笑道:“好的,父親。”雍糾卻打了個冷顫,把頭埋的更低了。
雍糾被帶到西邊一個客院,叢蓯居,雖然不是裝修豪華的地方,但勝在地方大,安靜。
人被安排好后,祀姬端著一盤水果串門。父親要她和他交朋友,那么她就主動點(diǎn)吧。
進(jìn)了院子,沒人,走進(jìn)臥室,還是沒人。仆人比她來的更晚,誰都不知道人去哪了。
祀姬思索片刻,安排好下人的工作,隨后自己一人來到后院。
后院有一棵老槐樹,不知活了多少年,樹徑粗壯枝葉繁茂。
果然在這!
那趴在樹杈上嗚嗚咽咽的,正是她尋找的少年。
“你怎么哭了?因?yàn)閭谕矗俊辈恢螘r,她坐到他旁邊的樹杈上,探頭發(fā)問。
雍糾趴著的姿勢改成跪坐,不哭了,也不說話,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祀姬拿出一個黑色小罐,對他努努嘴:“把你翅膀露出來吧,早就聞到血腥味了。”打開罐子,一股古怪的藥香傳來,她揮揮手掌散了味,“雖然味道不好聞,但這個療效有保證。是與我家有緣的法師留下的,能接骨生筋。”
雍糾捂著鼻子,動搖了,“真能接骨生筋?”
“我骨折的時候試過,有效?!?p> 少年垂眸,明顯動心。他磨磨噌噌轉(zhuǎn)過身去,背上慢慢出現(xiàn)一對受傷的翅膀。
祀姬看愣了。
她知道飛翌國的人長翅膀,又見他身上無外傷,所以才用話套他,傷果然在隱藏起來的翅膀上。
翅膀上的傷太猙獰,大片的羽毛皮膚脫落,左邊的翅膀大骨有傷……不會影響到以后飛行吧。
“怎么了?”雍糾沒聽見她的動靜,著急道,“是不是很嚴(yán)重?”
“你自己看不見傷嗎?”祀姬拿藥膏往他翅膀上抹,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翼族,剛才有些楞神了?!?p> “原來如此。我第一次來這里見到有鱗族,也是……那個,你幫我看看肩翅吧。我知道指骨和掌骨有傷……不是太嚴(yán)重,應(yīng)該能恢復(fù)……”他吞吞吐吐,越說越?jīng)]底氣,“那些飛羽掉了也沒事,會長出來的,只要肱骨沒事……”
“肱骨有事呢?”
“肱骨有傷是嗎?”雍糾一下子激動起來。他確實(shí)感覺到肱骨被打中,但后來怎么也沒檢查出傷來。
斷翼族的肱骨與刮有鱗族的鱗片一樣殘忍。大王會下這種狠手嗎?
祀姬感覺到肱骨上熟悉的法力流動,這里應(yīng)該被大法師治療過了。但這種處理方式治標(biāo)不治本,等于給傷者一個完好如初的假象,之后還是得等它自己慢慢長,能不能回復(fù),全靠自己潛力。
“肱骨沒看到傷,不過保險起見還是把整個翅膀都涂上吧?!彼呎f邊挖了一大坨藥膏涂滿他整個肩翅。
這王子的傷是怎么回事?看來有必要問問父親。
祀姬涂完藥,呼出一口氣,輕松道:“好了!別收翅膀了,你就這么坐著等藥干吧。對了,我聽說飛翌國的人都住在樹上,要不然給你做個樹屋吧。”
雍糾見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不像是嘲諷,紅了臉,垂眸道:“飛翌國的平民才住樹上,我們王族住在云上宮殿。”
“我們這里的宮殿可不在云上!”
雍糾沒有聽出她話外有話,連忙正色道,“客隨主便,你們家安排的很好?!?p> 祀姬笑了下,飛身下樹,轉(zhuǎn)身對樹上少年揚(yáng)聲,“我還有事先走了。我給你帶了水果,還有,想睡覺的時候回屋里去睡!”
“那個……”雍糾叫住她,紅著臉柔聲道,“謝謝你!”
祀姬微笑道別,等她走遠(yuǎn)了,雍糾的笑臉冷卻下來,變得猙獰。
他拿手指抓上自己的左肩,神色凜然,“虹紹王!”他喊出仇人的名字,聲音極為森冷。
祀姬找到父親,開門見山問道:“大王扔給你的這位王子,可是飛翌國送來的質(zhì)子?”
祭足笑瞇瞇看著她,淡淡道,“女兒何出比見解?”
祀姬只當(dāng)他又在考她,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執(zhí)掌道:“大王心有大志,虹遴國才與西邊角晴國打了一仗,大獲全勝,轉(zhuǎn)身不得打北面的飛翌國?飛翌國能等著挨打嗎,多半一邊備戰(zhàn)一邊和談,這不巴巴的送王子來拖延時間,不是質(zhì)子是什么?”
“???”祭足疑惑看她一眼,“那飛翌國建在高高的北衛(wèi)環(huán)樹上,我們?nèi)绾文芄ハ滤麄儯俊?p> “父親你就別考我了~”祀姬撒嬌,輕聲道,“若是你之前沒有在家里叨叨天馬馴養(yǎng)成功,我都不會往這方面想呢~”
“我的祀姬就是聰明!”祭足忍不住夸兩句,自己的孩子,怎么夸都不過分,末了他嘆息地摸摸愛女的小腦袋,“可惜了,只能推你哥哥出任官職,像這種國家大事,也只能這般與我在家討論,若你不是女兒身……”他惋惜女兒的才華,只能藏在閨中。
祀姬抬起天真爛漫的笑臉:“父親又提這個,女兒志不在此,說這些也是討父親開心,能為父親分憂,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闭f著她話鋒一轉(zhuǎn),豎瞳出現(xiàn),釋放出隔音的法術(shù),“那個質(zhì)子怎么辦?他的翅膀傷的很厲害,以后恐怕會影響飛行。他的傷用治嗎?”
“大法師已經(jīng)看過了,死不了。不過要是許久不好,恐招人舐皮論骨,說我們怠慢了貴客。你自己看著辦吧!”他把難題推給女兒,隨手拍拍她的腦袋,忽然抿嘴,牙縫里擠出一句,“他那傷是大王親自打的?!?p>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膘爰佳蹘p快答到,接著消了法術(shù)。
祀姬得了父親的指示,往叢蓯居跑的勤,她真心和雍糾交好,這個被自己的國家遺棄的孩子,在敵國艱難生活,她內(nèi)心是有些可憐他的。
雍糾在她的安撫下,漸漸打開心扉,表示愿意和她成為正真的朋友。
寄人籬下,不然他怎么辦?至少她還待他有幾分真心。
雍糾敏感脆弱要強(qiáng),卻不固執(zhí),他懂得自己的處境,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在虹紹公面前一直進(jìn)退有度,不卑不亢,不討好也不張揚(yáng),在他自己看來,是得了眾人幾分好感的。
但是飛翌國備戰(zhàn)的消息傳來后,他第一個遭殃。
他做的再好又如何,還不是要替自己的國家扛傷。這是他的問題嗎?他還不了解自己的父親嗎?
父親就是被幾個哥哥慫恿了,就那幾個哥哥瞎搞,能成什么事?他們根本不了解虹遴國的強(qiáng)大,只頑固守舊還以為飛翌是天選之國……飛翌國真的是天選之國,雍糾不能否認(rèn)心中信仰。
他有身為翼族的驕傲,他是高貴的云上人,他繼承了王族的血脈,也愿意背負(fù)翼族的苦難。
但愿哥哥們不要為了軍功,真的發(fā)動戰(zhàn)爭,他寧可他們只是逞口舌之快。
他太難了。
他們是不是忘了他們還有一個弟弟被送到了虹遴國,父親是不是也忘了他?應(yīng)該忘了吧,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選擇把他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