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章立柱踏著積雪,提著半桶白酒和酥菜,朝著商山走去。他腦子里翻江倒海,以至于在出村時,別人叫他都沒聽到。章立柱踉踉蹌蹌爬上山頂,冷風(fēng)吹來,遠(yuǎn)處稀稀落落響起鞭炮聲,坐在崖邊,心里翻騰了會兒。他覺得是一會兒,其實已經(jīng)過去兩個多小時了。太陽暮西。紅得似火,紅得如血。翻來覆去地想,章立柱感覺還是如高級法院那個常下的結(jié)論——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沒得意思呵沒得意思。他咕咚咕咚灌著白酒,大口吃起了酥菜。
這些酥菜,是家里僅有的半袋酥菜,都讓他拿來了,連個供奉的都沒剩下。想想平時,他一塊錢都恨不能掰成兩半花,連一顆就饅頭的大蔥都舍不得買,可那又怎樣?辛辛苦苦兩年,到頭來成了這個結(jié)果。章立柱吃著酥菜想,這次他就自私了,自私這回了。反正不拿出來,掉光了牙齒的老母親又吃不下,最后還是便宜了那個混蛋。章立柱想起那個混蛋三弟,就氣得咬牙切齒,就思緒紛繁。
他想,若不是章立忠,他也不會讓親妹妹章蘭蘭堵在院子里,讓他這個二哥在妹妹面前抬不起頭來。到了說他幾句,還不服氣,好像是我欠了他的,是我上輩子作孽了嗎,要我這輩子養(yǎng)著他、哄著他,最后還說什么,要我去死?!好哇,我死,我死了就好了,我死了你愛怎么過就怎么過吧!
章立柱又反過來想起了妹妹。他想,不就是一萬塊錢嗎?章蘭蘭啊,我一母同胞親妹妹,又何必三番五次上門來討要?我手里要是還有錢,能不還你們嗎?!你怎能說出那樣的話。你是真的想逼死親哥啊!呵呵,逼我吧,你們都逼我吧。逼死我就好了。我死了也就解脫了……
在他上山前,去了王平家小賣部,原本打算喝農(nóng)藥自殺??烧铝⒅鶝]想到,就連買個農(nóng)藥,人家都不肯給他。人要活到人人都看不起地步,人家連賣個東西都不肯呵。他知道,王平家的不賣給他農(nóng)藥,還有個最最重要原因。他們家是不敢賣給他農(nóng)藥。
那么,想要買農(nóng)藥還有個選擇,那就是去本家章林祥那里去買。但他決計也不會去本家那里買東西,他不會像老三那樣“照顧”本家生意的!章林祥這個比鄰居還有狠辣本家,就算白給他一瓶農(nóng)藥,他都不要!
沒有農(nóng)藥,難道就死不成了。一個人真想死,怎么都能死的。
章立柱站起來,迎著懸崖上的風(fēng),跌了下去。如紙鳶。
遠(yuǎn)處慶祝新年的鞭炮正響得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