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殿一時陷入沉默。
“他的這個性格也不知是好是壞,”太后輕聲道,“登基的十多年,一直無出,我看他也有點心灰意冷,有意傳位于你,任由你在朝堂安插自己的親信也不管,我想著也是一件好事,皇位畢竟還是傳給了你,也算是皆大歡喜。”
“唉,誰知道他過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紀,竟然又誕下了位皇子,這件事出現(xiàn)了變數(shù),看著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是想把皇位傳給我那個孫子的,可是你怎么辦?手心手背都肉,我該怎么選?”
“如今的情形與當年何等的相似,皇上龍體欠妥,想繼位的人選尚幼,又有一位手握大權(quán)的親王在旁邊虎視眈眈,他的性格優(yōu)柔寡斷,又缺乏殺伐果斷的魄力,弄得整個朝廷烏煙瘴氣的。”
“我都不知道他這個性格是好是壞了,”太后又重復了一遍,“坐在那個位置,想要治理好國家,他的這個性格就很不合適,現(xiàn)在朝廷的衰落,你皇兄要負很大的責任;可真要是個殺伐果斷的,我又很擔心你最后沒有了好下場,可見這世上沒有兩全事?!?p> 袁城張了張嘴,想辯解幾句,又覺得一切都是徒勞的。
“我眼還沒瞎,還架不住有人有意無意的在我耳邊嘮叨,”太后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都是六十多的人了,就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幾年安心日子,好去見你的父皇時,給他說一句,您的兩個兒子都好著呢,結(jié)果倒成了奢望?!?p> “母后千萬別這么說,”袁城拉著太后的手懇切道,“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還要……”
“那都是混帳話,”太后打斷了兒子的話,“歷朝歷代都稱皇上為萬歲,你可看見有哪個活了一萬歲的,連長壽的都沒幾個,你父皇是這樣,袁家的列祖列宗是這樣,看你皇兄的身體,也不像是個長壽的,要不是坐在那個位置,說不定還能活得久一點,我雖老,還沒糊涂呢,看看我的頭發(fā),都白了大半了,也算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有什么想不開的?!?p> “母后……”袁城拉著太后的手,眼眶發(fā)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心吧,我感覺身體還好,應該還能活幾年呢,”太后拍著兒子的手,安慰道,“不安排好了你的事,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別說話,聽我說,今天既然說到這了,那就把話說透,現(xiàn)在無非是你,皇孫,阿柔三個人想坐那個位子,阿柔不用管她,畢竟是個女孩子,遲早也要嫁人,袁家的江山輪不到她來染指?!?p> “你們兩個,一個是我親兒子,一個是我親孫子,誰坐皇位都是袁家的家務事,所以,我誰也不幫,誰也不反對,有能耐自己爭去,只是,”太后的表情變得嚴厲起來,“誰也不得干出下作的手段,行那投毒,刺殺,厭勝等手段,殘害袁家血脈,否則,我定不饒他。”
“如果是你勝了,破個例,把我那孫兒封個諸侯國,遠遠打發(fā)出去,讓他好好活下去,如果是你皇兄勝了,以他的性格,加上王妃背后的寧家,以及我還有我的娘家曹家,也不會把你怎么樣,最多也只不過是削掉權(quán)柄,你就好好當你的富貴王爺,逍遙一生吧,再不得起另樣的心思?!?p> “母后放心,如果我的子孫后代不爭氣,我就把皇位再傳給……”袁城被太后盯著,越說聲音越小,漸漸不可聞。
“你是欺我年紀大了,腦子糊涂了,”太后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不這樣想,我那孫兒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你這么一說,那孩子就只能去死了?!?p> “你皇兄遇到這么艱難的情況,還想讓他的兒子繼承皇位,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難道你不這么想?你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坐到那個位置?難道你非得逼死你那侄兒才甘心?”
“前朝的那個‘金匱之盟’,惹出了多大的禍患來,過了幾百年,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你還不吸取教訓,這么多年的圣賢之書都白讀了?!?p> “母后教訓的是,兒臣記下了,再不敢胡言亂語?!痹堑皖^認錯,重新沏了一杯茶,“喝口茶順順氣,小心身體?!?p> “這么久了,這沏茶的手藝還是沒長進,”太后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頭,把茶杯擱在案子上,“你府上的人手還是太少了,王妃又是武將家出身,這些事肯定想不到,回頭我挑些好的過去侍候你。”
“我府上的人手足夠了,母后別費心了,”袁城端茶喝了一口,忙放下茶杯,“平時都是別人侍候我,我哪關(guān)心這個?!?p> “嗯?!碧蠛吡艘宦?,“哪怕人手足夠,王府也該添人了,你皇兄只有一兒一女,你也只不過一兒兩女,人丁都太單薄,需要多多開枝散葉?!?p> “也不知是不是袁家祖上殺性過重,這人丁一向不旺,你祖父只有兄弟兩個,你父皇是根獨苗,到你這也不過兄妹三個,代國也只有一個獨子,上次見他,都被你姐姐慣壞了,不成樣子,有心給他點苦頭吃,又怕你姐姐到我這哭鬧?!?p> 袁城想了下姐姐代國公主的獨子陳彥杰,苦笑著搖頭,相州陳家是傳承幾百年的大家族,官宦世家,在前朝出過好幾位宰相,比現(xiàn)在的王家,龐家都顯赫得多,只是本朝建立后,為了方便控制,有意壓制著前朝幾大望族的影響,看起來有點沒落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人敢小看他們。
駙馬都尉說起來風光,不過沒有實權(quán),也不能擔任官職,還不能納妾,有本事的人都不肯尚公主,相州陳家為了不繼續(xù)滑落,推了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滿腹經(jīng)綸的陳思哲尚了代國公主,他的郁悶可想而知,兩人的感情也十分淡薄,終日流連于文會宴請,看著別人溫香軟玉,還不敢越雷池一步。
代國公主只此一子,又與夫君感情不和,一顆心都放在了兒子身上,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養(yǎng)成了飛揚跋扈,驕傲放縱的性格,成日里和一群京城紈绔子弟一起,弄得京城雞飛狗跳,皇兄看在唯一妹妹的面子上,也只是時常敲打敲打。
“唉,也是難為你皇兄了,”太后見兒子的表情,也是苦笑不已,“代國雖說不是他同母的親妹妹,也勝似親妹妹,每年節(jié)日的賞賜都額外豐厚,生怕虧待了她?!?p> “不說她了,說著就頭疼,”太后揮揮手,好似要把這煩惱趕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吐了出來,“不行,還是得找?guī)讉€人服侍你,否則我不放心,來人?!?p> 隨著她的高聲呼喊,宮女太監(jiān)魚水般進來,重新沏茶的沏茶,換碳的換碳,井然有序又忙而不亂。
“絳萼,綠綺,”太后指著兩個領(lǐng)頭的宮女,“等下和城兒回王府,給他做姨娘,今后好好服侍他,也算是給你們尋個好歸宿,不枉服侍我一場?!?p> “鉛華,瓊?cè)A,叢玉,扶玉,”又掃了一圈,指著四個面容姣好的宮女道,“等下你們也一起去王府,貼身侍候,將來也少不了你們的歸宿,下去收拾東西去吧?!?p> 領(lǐng)頭的兩位宮女臉泛潮紅,羞澀的瞄了王爺一眼,連忙下跪答應,其余幾個也跟著答應,后退離開了大殿。
袁城不置可否,只慢慢的品著茶水,反正府中夠大,再多一些也住得下。
“先這樣吧,等忙過了春闈,再讓皇上從京城貴女中給你挑幾個做側(cè)妃,”太后還意猶未盡,想著哪家的女兒合適,指著一個嬤嬤嗔道,“年紀大了,都沒想起來,你這個老東西也不提醒提醒我?!?p> “是老奴的不是,”曹嬤嬤自責道,“平時只知道盡心盡力的服侍娘娘,倒忘了這件大事?!?p> “母后忘了,”袁城放下茶杯,無奈道,“前兩年你已經(jīng)指過一批了,就是凝玉她們。”
“是嗎?許是有的,肯定是出宮后懈怠了,”太后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對了,你哪個‘撿來的’師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袁城輕笑道,他本來是當成一個笑話說的,無緣無故的‘撿了’個師妹,想想就好笑,“身份也查清楚了,是個清白人家的女孩,只不過是被人誤會,才被人傷害,最近鬧著要回去做事呢,我看她還沒好利索,就多留她幾天。”
“那就好,傷好了讓她盡快離開王府,”太后對什么清白人家的女孩也不感興趣,只是叮囑兒子道,“以后再碰到這種事,就找開封府,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帶,萬一遇到歹人怎么辦?!?p> “是,兒臣記住了?!痹菨M口笑應,說著市井的新奇事哄得母后眉開眼笑。
兩人用過了午膳,又說了一會兒話,袁城離開皇宮時,后面已跟了六個婀娜多姿的美人,以及幾個幫著拿行李的太監(jiān),遠處的望樓上,當今的皇上冷眼看著這一切,然后留下幾聲咳嗽,“走吧?!蹦涣⒃谂赃叺那卮蟀槊ι斐鍪?,小心的扶著他下了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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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如意正無聊的坐在窗邊,看著閑書,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怎么回事?”她疑惑自語。
尋思了一陣,找不到原因,也就丟開了,目光重新放在書上,豎起耳朵繼續(xù)留意著外面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