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獨的老太婆

　　2018年5月24日晴

　　小薇拜托我的事，昨天我沒有立即去做。

　　一個生下來就被愛的人，他就更容易接受愛，一個生下來就不被愛的人，即使得到了愛，他也會不知道怎么接受。動物也是這樣的。

　　后爸抱我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咬他，這種沖動漸漸可以抑制住了。但我又發(fā)現(xiàn)，我的爪子可以撓他，既不至于傷得太嚴(yán)重，還能夠警告他：別碰我！

　　對于一個老太婆，我撓她一爪子，估計要受不住。于是，昨晚，我拼命地把爪子在地板上磨啊磨啊磨！

　　可地板太滑了，根本沒用。我后爸看見了，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拿來一把小剪刀，抱住我，抓起我的爪子，仔仔細細地幫我剪指甲。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懷里，忍住了撓他的欲望。

　　可惡??！這么乖巧!一點也不惡犬!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生氣地胡亂吼叫。

　　想著想著，我已經(jīng)走到那個老太婆的家門口了。

　　老太婆正在門口的小草坪上曬太陽，明明要到夏天了，她卻還穿著厚厚的毛衣。

　　她的臉上滿是皺紋，像是老樹皮，顏色也像。每一道皺紋都很深，她的眼睛已經(jīng)不大能睜開了，遠遠地看，甚至不能一下子分辨出眼睛在哪里。老太婆干癟的嘴巴已經(jīng)是黑紫色的了，大概里面也沒幾顆牙了。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慶幸起自己是只狗。起碼我有毛，就算老了，看上去也還是這么英??！

　　她半睜的眼睛里，灰蒙蒙的，沒一點精氣神，甚至不能一下找出眼球在哪里。老太婆的眼睛里總有一滴眼淚，流不下來，也收不回去。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并不擦眼睛，就像一尊古老而莊嚴(yán)的神像。

　　我聞到空氣中的老人味，說不上來具體是什么味道。可能是身體在慢慢腐朽的悶味吧。

　　我深呼吸了一下，鼓足勇氣，第一次主動靠近一個人類。

　　上!本大爺可沒怕過什么！

　　我學(xué)著那些寵物狗的樣子，挨著她的腿蹭來蹭去，沖她熱情地搖尾巴！我想起來她可能看不見，我就把前腿搭在椅子上，站起來舔她的手。還要從嗓子里發(fā)出羞恥的嗯唧嗯唧聲。

　　本大爺，真!仁!至!義!盡!

　　老太婆摸了摸我的頭，然后把我抱到她的懷里。

　　“貓走了，狗來了。真好?！崩咸盘狭耍曇粢怖狭?，就像是密封多年地窖里發(fā)出的回音。

　　我差點又要撓她，可我看見自己光禿禿的指甲，一下子就清醒了。

　　這時走過一個小孩，看那賊眉鼠眼的樣子，就很沒教養(yǎng)！他一邊走過來，一邊指著老太婆笑：“老不死的！老不死的！活著就是燒你兒女的錢！”他一邊笑，還要一邊拍掌！

　　本大爺這暴脾氣，這怎么能忍？

　　我立馬從老太婆腿上跳下來，追著那小混蛋瘋狂地叫，呲著我的大白牙叫！

　　那小混蛋嚇壞了，一邊跑一邊哭，還差點摔了一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做條惡犬就是爽。

　　收拾完那小混蛋，我又跳回老太婆腿上。老太婆艱難地擠出笑聲，一面夸我乖，一面又說我兇得很。

　　其實，我也明白，一個小孩子怎么會說這樣的話？該被咬的不是他。

　　后來到了中午，老太婆也沒問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吃點，就直接抱著我進屋了。

　　屋子里很暗，有股霉味。桌子上也都亂七八糟的。不過吃的東西不少，牛奶麥片芝麻糊什么的，成箱成箱的。不過，沒有一箱是開封的，有的箱子很新，有的已經(jīng)落上厚厚的灰塵，很可能已經(jīng)過期了。

　　老太婆佝僂著背，在廚房里噼里啪啦一頓操作，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東西。我伸出舌頭，興奮地舔了舔嘴角的毛。

　　結(jié)果！老太婆居然就端上來一碗青菜面疙瘩湯！

　　老太婆又裝了一勺，倒在地上的一個缺了一角的碗里。

　　老太婆摸摸我的頭，又指指碗，示意我吃。

　　本大爺才不吃!

　　不過老太婆一直看著我，我懷疑我不吃，她也不會吃。

　　唉！算了吧，總不能讓這個可憐的老太婆餓肚子吧？本大爺就可憐可憐她。

　　汪！

　　我兇惡地叫了一聲，然后開始風(fēng)卷殘云地吞起來。惡犬就要有惡犬的樣子。

　　不過，說實話，味道不怎么樣，太咸了！老太婆真的老了，舌頭也老了，老得嘗不出味道了。

　　我發(fā)誓，明天不來了。再來我就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