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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巫

第四章 母親2

掌巫 謝忘川 1984 2020-06-16 23:51:12

  母親不喜妝容,一張素顏美的明麗無雙。

  眉宇之間透著張揚,女子慣有的低眉和隱忍在她臉上看不到分毫。

  父親過世,母親心底悲痛,可是母親身上的那種從骨子里透出的倔強與往昔并無差別。

  薛翎的眼中浮出一絲淚意。

  眼前的女子就是她的母親蔣悅。

  母親性子與其他的女子孑然不同,母親不喜歡蔣氏這樣的稱呼,即便稱呼父親的時候,也從不會像其他的嬸嬸那樣,稱呼夫君或是老爺。

  母親一直特立獨行的直呼父親的名字,高興地時候,就喚名字,不高興的時候就連名帶姓的。

  薛翎從小就知道,母親在整個家族之中一直都是叛逆一般的存在。

  蔣家在巫醫(yī)世家之中排行第二。

  故而母親雖然行事乖張,又有父親從中周旋,薛家到底也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這種矛盾在父親過世之后,便徹底爆發(fā)。

  前一世,這種矛盾她沒法化解,所以母親早早過世。

  今生,即便可以化解,她也不愿。

  她不愿委屈母親來化解這矛盾。

  父親可以護的母親。

  她一樣可以。

  而且會做的更好。

  薛翎微微的甩了甩頭,把腦海里的一切思緒都拋之腦后。

  人生一世,最緊要的只有這么幾個人了。

  母親在,這個家就還在。

  眸光里透著希望,她喊了一聲阿娘。

  一抹極淡極淡的光亮從眼底暈開。

  蔣氏看見一雙女兒,怔了怔。很快就回過神來,蹙起了眉頭,聲音依舊響亮,只是細細聽來,到底有一種強撐著的堅強。

  “這一身的雪是哪里來的?快過來,我看看?”

  說著就拉了薛翎過去,替她拍去身上的殘雪。

  然后仔細的交代了起來,“明日你祖母就會過來主持大局,過了這幾日,等你爹爹安葬過后,我們就會回家,家里規(guī)矩多,終究是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自在了,阿翎已經(jīng)十三歲了,等守完孝就十六了。”說著長嘆一聲,“十六歲啊,”

  這一聲長嘆之后,就再也沒有說話了。

  母親這般的神情,從前的薛翎會以為母親是為她的婚事?lián)鷳n。

  卻不知曉,隱藏在這感嘆之后,是一個母親不能陪伴女兒長大,不能親眼看見女兒出嫁的遺憾。

  母親,應該是猜到自己的命運了吧。

  薛翎泛起一絲心疼。

  她還記得前一世那時候,她沉浸在喪父之痛之中,并不曾注意到母親話語之中的反常。

  沒曾想,短短幾日,先后失去至親。

  現(xiàn)在想想,她最懷戀的依舊是在父母身邊那些安寧自在的日子。

  薛翎握住了母親的手,又喚了一聲阿娘。

  蔣悅微微的輕嘆一聲,“阿翎,別擔心。你和燕兒是薛家的嫡女,沒人敢拿你們怎么樣的?!?p>  薛翎暗暗地嘆了一聲,母親比她想的更通透,薛家的一切,母親也早就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蔣悅一反常態(tài),對著薛翎細細的交代,帶著一股子交代后事的無奈。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不同于平常的神色,有一種近乎于妥協(xié)的淡然。

  薛翎隱去所有的心思,揚起一張臉來,一語雙關的問道,“阿娘為何這般仔細交待,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蔣悅只是一瞬間的失神,然后底氣不足的說道,“自然要一起回去,那也是我的家,阿翎,這世道對于女子的苛刻,我已經(jīng)看透了,既然改變不了命運,我只是希望你和燕兒能像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樣,嫁人生子,過一些最平凡的日子?!?p>  嫁人生子。

  薛翎并不認同,她對自己下的這咒術,自然沒想過成婚生子。

  不過,

  薛翎的視線落在了妹妹身上,既然是母親的期望,那就讓妹妹來完成吧。

  蔣悅的聲音輕悠悠的,“阿翎,燕兒,你們以后遇事可以學著轉圜,不可太過于執(zhí)著?!?p>  這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薛翎幾乎可以肯定母親話中透著的自責難以掩飾。

  自責是一種很難紓解的情緒,沒有人比她更懂。

  前一世,妹妹的死是壓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那時候,她不再反抗,安心赴死。

  可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一股不甘心卻又將她拉了回來。

  死過一次的她,比誰都更能明白,活著的意義。

  活著便有期望。

  而死,注定了只是一種失敗的體現(xiàn)。

  “阿娘,”薛翎在心底思索著措辭,說道,“女兒昨日讀書,讀到一篇文,阿娘可能替我解答一二?”

  蔣悅擺了擺手,“我詩文不佳,你問我這個,等于對牛彈琴,若是你爹爹再世的話,”

  薛翎怕勾起母親的憂思,連忙伸手拉了拉蔣悅的衣袖,打斷了母親沒說完的話,“除了阿娘,我也無人可問,我念念看,興許阿娘懂呢?”

  這樣的小女兒姿態(tài),叫蔣悅心里一軟,“你先念念看,我若是不懂,可以去替你查一查?!?p>  薛翎輕輕的念叨,“臣以險悻,夙遭閔兇。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歲,舅奪母志。祖母劉憫臣孤弱,躬親撫養(yǎng)。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無伯叔,終鮮兄弟,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外無期功強近之親,內(nèi)無應門五尺之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p>  薛翎十三歲,聲音本該帶著少女的清脆。

  可是一字一句,透著一股不同以往的沉著。

  念到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時候,已帶了絲絲哽咽之聲。

  蔣悅神色也經(jīng)不住動容起來,從一開始的無奈,漸漸的變做了一種傷痛。

  薛翎念的這一篇,出自于陳情表,而她的話中含義,側重于無父無母的孤苦。

  蔣悅到底不能無動于衷,她伸出手臂,把兩個女兒攬在了懷里,眼中的悲傷退卻,化做一股堅定,“阿翎,我懂你的意思,別擔心,阿娘會一直在。絕不會讓你和燕兒經(jīng)歷這樣的苦楚?!?p>  聽到母親的這句話,薛翎終于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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