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秋季，第一場大雨降臨的時候，素秋都會出現(xiàn)在我們客棧的門前。客棧是我與素秋一起開的，在洛陽城郊的村子外。

　　素秋離開洛陽的原因，我從來都不曾知曉。我只記得，那是三年前，在一個春日里。薔薇漫上了墻頭，青苔攀上了破落的瓦片。素秋并沒有留下支言片語，只是帶了一本書離開了洛陽。書的名字我忘記了，只是依稀記得她曾說那是一本散文集。

　　那一次離開，過了兩季，回來的時候是秋日。那個秋日，是第一場雨來臨的時候。她帶了一壇女兒紅，我便知道她去了紹興。

　　從此，在每一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帶一壇女兒紅回來。我們每一次都會喝醉，醉的時候她總會說一些奇怪的話。

　　她說:“你有沒有覺得，很多事情你很難會忘記！”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那就不要忘！”

　　“記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那就開心。”

　　“怎么開心？”

　　“這得問你自己?！?p>　　“忘記就會開心?！?p>　　“如果忘記可以開心，那就忘記?！?p>　　她癡癡傻傻的看著我問:“怎么忘？”

　　“讓自己記住更多的、其它的事，就會忘記想要忘記的?！?p>　　她喝下最后一杯酒，冷笑一聲:“哼！可我不記得有什么事，是能讓我記得的。”

　　“應(yīng)該是值不值得吧！”

　　她沒有再說什么，昏昏睡去。

　　我看著趴在桌上的她，微微的笑著。我不知道我會什么要笑，也不知道她在紹興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不說，我不會去問。她來找我，因為我們早已如同親人。一起玩過，一起鬧過，一起哭過，也一起笑過。我心疼她，好比心疼我自己。

　　我將素秋抱起來，放在床上，幫她蓋上被子。我怕醉意涌來會睡去，斟了一杯茶，坐在客廳里看著房間的她。

　　每到十點(diǎn)鐘的時候，她的手機(jī)總會不停地響。她從來不會接聽，也無法接聽。

　　我才想起來，待她酒醒的時候就會離開。我不愿看到她離開時的背影，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消失在那條不知會通往哪里的路上，也或者消失在人群里。那種別離，很傷感。更何況，年復(fù)一年，縱是如此。

　　哼！我才又一次想起來，這一杯茶，可以讓我睡的晚一些。當(dāng)然，起床的時候會更晚一些。

　　認(rèn)識素秋，是在七年前。那時候，我和一個叫做肖青的朋友在游東周王城，肖青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素秋，美如畫卷。便借作畫為名，為素秋素寫了一幅肖像。

　　素秋在一個雨天里，以學(xué)業(yè)為借口婉拒了肖青。而肖青學(xué)業(yè)有成，去了北京。

　　那一年，素秋二十一歲，我二十三歲。畢業(yè)后的素秋與我留在了洛陽城，從買賣花草轉(zhuǎn)換為客棧老板。太多辛酸，都是歲月的水，流進(jìn)時間里。

　　我從來都沒有再見到過肖青，偶爾會在幾本雜志里看到他的畫作。有時候他會寄來一些作品，他說那些都是他畫過最好的作品，交于我，等到來年一鳴驚人，便可以為自己辦一次畫展。

　　書房靠著書架的角落里，堆放的畫作越來越多，灰塵已爬滿了油布，卻未曾聽聞有關(guān)畫展的消息。每次清理的時候我都會打一通電話給他，他總是會說:“有些事，堅持的久了就會成了?！?p>　　我說:“那你堅持多久了？”

　　他說:“很久了?！?p>　　終于，在他寄來最后一幅《牡丹花初開》的第三天。我打給他，他說:“有些事，堅持的久了就會累了?！?p>　　我說:“累了就別堅持了。”

　　他說:“不堅持，會更累?！?p>　　他沒有再打給我，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洛陽盛產(chǎn)牧丹，卻從未見他回來。

　　與素秋一樣，離開的沒有一絲痕跡。與素秋不一樣，離開之后，便再未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