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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高吭

第十九章

云雀高吭 黑風大俠 3914 2020-06-28 13:54:00

  月亮西偏之時,孟歌總算帶著由哥坐上回魚梁的小船。

  他坐在船尾機械地劃船,劃著劃著心思就不知道飛哪兒了,手呆呆地停在半空中。

  饒是孟歌再沒心沒肺,現(xiàn)在也悔得腸青肚爛。她一邊鉚足勁兒劃船,希望能早一刻帶由哥回到安全溫暖的魚梁,一邊不停地跟他講話,以免他在陰冷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好像耋耋暮年的老者,說著說著就陷入昏睡。

  孟歌心急如焚,聲音不禁抬高八度:“由哥,你究竟在糾結什么?小和尚信口開河的胡咧咧怎會讓你如此動搖?”

  孟由卻剛剛睡醒似的掀起眼皮:“啊,到魚梁了。”

  按理來說,魚梁藏在仙障后,他們是無法知道自己已經(jīng)抵達還是已經(jīng)走過。孟歌雖然一個勁兒的劃船,但完全出于擺脫岸上那些是是非非的念頭,至于怎么回魚梁,其實她也是兩眼抹黑,蠻干而已。

  一直失魂落魄的孟由卻突然斬釘截鐵地斷言他們“到魚梁了”,孟歌心生惱意,以為由哥又在顧左右而言他,然而抬眼一看,她干咽一口氣,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到魚梁了。

  葉遠陽站在前方的小舟里,目光沉沉地盯著他們,斧劈刀削的臉上凝結著寒冰。

  孟歌訕訕地沖他打招呼:“不識夫子,見到您真高興!”其實老大不樂意,她一直殷切期待能夠碰見葉遠星。

  葉遠陽冷冷橫她一眼,輕盈地躍進他們的小舟里,徑直朝她走來。

  眼見距離不斷縮短,孟歌幾乎能感覺到他的鼻子戳到她的臉上,眼睛凍僵她的皮膚,她本能地后退,但也退不了幾步,因為由哥就在她身后。

  他走到她原先的位置,沒有多說,握住船槳開始劃船。孟歌識趣地縮在他與由哥之間,一為不再無畏地刺激他,二為盡可能將由哥與他的視線隔離。

  葉遠陽除了劃船什么都沒做,孟歌卻感受到某種液體淹過她的耳朵,短暫失聰后,熟悉的魚梁諸島映入眼簾,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回到家的欣慰感油然而生,孟歌興奮地轉身去握住由哥的手,然而由哥遲緩地將視線聚集在她臉上,眼底慢吞吞地浮起些強擠的高興。

  “這兩日你們?nèi)チ四睦??”葉遠陽突然插話進來,打斷孟歌正在醞釀的安慰。

  “你大哥沒說?他拜托我們?nèi)チ杭益?zhèn)看你的斗茶比賽,為你助陣?!焙敛华q豫出賣葉遠星,孟歌也沒有一星半點的羞恥感。

  “那斗茶會之后,整個晝夜,你們做什么去了?”

  “我們迷路了。怎么都找不到與你大哥約定的地點,在江上漂了一天一夜,實在餓得不行,今天傍午才上岸找了些吃的?!泵细柚钢敢呀?jīng)不見影的襄靈山方向,“就那座襄靈山上,有個和尚廟,廟里有個叫臨潁的高僧,你可認識?”

  葉遠陽瞇瞇眼。佛道不同路,尤其近幾年佛教興盛搶了不少道家的信徒,兩教有互相傾軋的趨勢,平時更是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孟由,你來說。”本能覺得孟歌嘴里吐出的話真假難辨,他轉頭問孟由。

  聽到有人叫他,孟由強打起精神,重新聚攏渙散的眼神,做完這些不知究竟花了多長時間,因為孟歌已經(jīng)在他之前提出抗議:“你不經(jīng)求證就認定我撒謊?”

  “我正在向你的兄長求證?!?p>  “你難道就不怕由哥跟我串供?”孟歌自顧自地得出結論,“也是,你不怕,因為在你心中,由哥的話可信,我的話不可信。上云孟由絕對不會撒謊,所以直接問他就好。這哪是求證?明明你已經(jīng)認定我撒謊了。”

  邏輯是這個邏輯,道理卻不是這個道理。葉遠陽不想由著她胡攪蠻纏,等靠岸停好船,他面對面地再次向孟由求證:“斗茶會之后你們?nèi)チ撕翁???p>  不等孟由反應,孟歌箭步?jīng)_上來將他擋在身后:“都說我們迷路了!你會不會聽人話?”她像一只護崽的母雞,神經(jīng)質地豎起全身上下所有能夠立起的羽毛。

  孟由任由她擋在面前,安靜得詭異。以往孟歌若是言行有失,他必定會沖上來斥責制止并且為她說情,而孟歌也會有所收斂,兄妹倆在長年的相處中默契地形成一種保護與被保護的關系。但是今晚,這種關系卻顛倒了。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孟由?”葉遠陽猛然回過味,向前一步直逼孟由的眼睛,將孟歌夾在他們中間。

  孟由抬起頭,眼睛里彌散出霧氣,回答也像是籠罩在云里霧里似的:“……我,沒什么?!?p>  “聽到了嗎?葉遠陽!我們就是在江上迷路了!非要怪也是你們魚梁,不知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非要搞個仙障把自己藏起來!”孟歌火冒三丈地搡他一把。

  葉遠陽皺起眉,越是遮掩,直覺便越認定此事非同尋常:“孟由,我勸你坦誠說出這兩日的遭遇,處罰的事還可以再商量。否則,你們倆誰也逃不掉最嚴重的處罰!”

  孟歌氣得快要跳腳,這葉遠陽的心也是石頭做的嗎?

  孟由迷離的神情難得發(fā)生變化,不過遺憾是朝著崩壞的方向。他痛苦地皺起眉,身上本就風雨飄搖的那點亮光任人擺布地熄滅,死寂倏然降臨:“跟孟歌沒有關系,罰我一人就好?!?p>  已經(jīng)緊繃一天一夜的弦“唰”地被沖向腦門的熱血扯斷,孟歌不管不顧地拔出佩劍——學院只許學生配木劍,但這次偷溜出去為防萬一她特地帶上了自己的佩劍:“偷溜出去是我跟葉遠星一起策劃的,由哥為了阻止結果反被我們暗算,他從頭到尾都是受了牽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打要罰也沖我一人來!”

  看見銳利凜冽的鐵劍,葉遠陽不由動了怒:“把劍放下!”

  “你們來魚梁修學,自然要守魚梁規(guī)矩。離島就是離島,只要離島統(tǒng)統(tǒng)都要受罰!”

  “你這話好沒道理!如果我被誣陷殺了人,只因我有能被人誣陷的機會,難道我就等同殺人了嗎?”

  “這是兩回事?!?p>  孟歌輕蔑地冷哼一聲,不予置評,鐵劍還冰冷地橫亙在他們之間。

  葉遠陽深吸口氣,努力冷卻過熱的大腦,他稍稍放緩聲調:“我是你們的夫子,自然得幫你們解決在魚梁修學期間產(chǎn)生的任何問題。以孟由的性情,狀態(tài)如此明顯地不對勁,你從小與他一起長大,應該比我更清楚問題的嚴重性?!?p>  他說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但是她現(xiàn)在帶著由哥行走在一個神秘莫測的迷宮之中,除了唯一正確的出口,它路都通向深淵,她必須慎重,以過去未來都不會再有比現(xiàn)在更值得慎重的時刻的那種決心。

  今生第一次害怕做選擇,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管最后做出哪種決定,都意味著要放棄。人生就是一個不斷放棄的過程,你哪里知道現(xiàn)在放棄的東西不會在某個轉角給你帶來莫大的痛苦呢?

  可是,她能做的選擇又是那么有限,因為她已經(jīng)答應由哥了,不把那件事說出去:“你讓由哥先回去休息,我就告訴你。”

  葉遠陽冷冷地看著她,像是在觀察一只狡猾的狐貍:“你先說,說完我自會判斷?!?p>  “由哥先回去休息了,我才能告訴你?!?p>  葉遠陽保持原來的站姿,一手放在劍上,一手背在身后,靜靜地看著她。

  沉默,寂靜,遠處偶爾傳來幾聲夜鳥咕嚕的鳴叫,以及昆蟲夢游似的囈語。

  孟歌完全有理由相信,以葉遠陽的作風,他能就這樣站到天亮。

  “說就說,有什么大不了!”孟歌不甘心似地咕噥道,“襄靈山佛寺里的和尚,忒胡說八道,非說我由哥沒有修仙的天分,前路渺茫,勸他改弦更張,投到他們門下。聽完這些,由哥就變成這樣了?!?p>  孟由木木呆呆地站在一旁,束手就擒地被悲慟五花大綁。

  沒指望葉遠陽全盤相信,但也沒料到他一點猶疑都沒有就直指她在撒謊:“孟歌,繞來繞去只是浪費時間而已?!?p>  “哈!既然不相信我的話,何不直接告訴我,你想聽到的答案是什么?”

  葉遠陽握緊劍柄:“佛道兩教不睦由來已久,孟由是三歲小孩嗎?會被一個和尚三言兩語挑撥得道心不穩(wěn)?”

  這還是孟歌頭一回從葉遠陽的話里品味到忍無可忍。

  “我要早知道由哥會被一個和尚挑撥成這樣的話,還需要你在這兒費勁?”雖然是死鴨子嘴硬,但孟歌其實也沒撒謊。

  “既然你不肯說,那就只好請你們?nèi)ニ歼^堂了。等孟由什么時候清醒了,我們再來說!”繞過她抓住孟由,葉遠陽扯著他向前走去。

  孟歌急匆匆地轉身,一記快準狠的擒拿手鉗住葉遠陽的手腕,他卻快若閃電地向下一翻,反將孟歌的手腕擒住。她暗暗使勁想甩開他,卻被攥得更緊。什么都沒想,也來不及想,本能自動驅使她揮動右手,森寒鐵劍破風而來,發(fā)出“鈴鈴”的吟唱。葉遠陽幾乎是憤怒地皺起眉頭,他旋轉著甩開她的手腕,回身時未出鞘的佩劍正面迎上鐵劍,就像雷電碰上閃電,兩人立馬轟隆隆地打起來。

  孟歌決計不肯他將由哥帶進冷冰冰的思過堂,這世上她有很多不懂的事,唯獨記得每回她傷心難過的時候,由哥都會帶她到舒坦的地方去。因此這不是什么成型的想法,只是在潛意識中覺得,一定要讓悲傷消沉的由哥待在溫暖舒適的環(huán)境中。

  但她與葉遠陽實力懸殊,講究不了什么義氣禮節(jié),只能拼命死纏爛打。

  葉遠陽明顯想要速戰(zhàn)速決,兩人你來我往,叮叮當當,轉眼就走了近百招,卻久攻不下。不過他完全沒有顯露出焦躁,孟歌越是一次次突破他的攻擊,憤怒的臉色越是舒緩,眼底隨之汩汩涌出一潭不見底的深水,與此同時,出招變得更加穩(wěn)重考究,后招也開始復雜險峻起來。

  淋漓的汗水浸透孟歌所有衣裳,她像寒風呼嘯中的一片枯葉,隨時都會耗盡最后一點力氣,葉遠陽卻依舊仿佛在課堂上教書那般游刃有余。

  孟歌閉上眼,她已經(jīng)徹底沒有力氣思考,只是追逐著本能的波浪,劍再次碰上他的劍,像是鋸割脊梁骨的刺耳聲音中,她閉著的眼睛感受到一束亮光,雖然沒有溫度,卻如盛夏正午時分的陽光那般醇厚熱烈。在巨大的沖擊力的作用下,向后滑出好幾米遠,睜開眼時卻看見葉遠陽站在原地,神色驚疑。

  他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沒料到葉遠星突然出現(xiàn):“你們倆都給我住手!”

  孟歌拄著劍氣喘如雷,看著神色冷峻,心里已經(jīng)將他罵了成千上萬回。

  葉遠星看她一眼,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孟由,將葉遠陽拉到一旁悄聲商討起來。

  孟歌一句都沒有聽見,因為他遮遮掩掩地施了個結界。瞧見葉遠陽板著臉據(jù)理力爭,卻被他一錘定音地拍拍后背,葉遠陽抱起胳膊背轉身。他抱住葉遠陽的肩膀附耳說了許久,葉遠陽才忍無可忍地推開他,鼻子里好像要噴出火似地怒視他,但最終葉遠陽還是徑直走出結界,離開前猶不忘惡狠狠地威脅孟歌:“別以為此事就這樣了了,今晚讓你們休息一晚,明天接著說!”

  等葉遠陽走遠,孟歌牽起由哥走回別苑,葉遠星跟在她身后,很識相地沒有說話。有感激葉遠星的性情,也有想將他罵個狗血噴頭的沖動,但她太累了,四肢百骸跟柳枝一般綿軟,也就懶得張口。正如葉遠陽所說,先休息一晚,明天接著說!

  

黑風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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