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是一條河,肯定有人用某種法子讓它變得湍急了。
傳哥的求婚并沒有在孟歌心中停留許久,因為馬上就是二月二十七,她的生辰。
父親已經(jīng)籌備了許久,今年生辰的意義重大,因為她已到及笄之年,可以婚配了,而且父親說要在她的及笄禮上,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及笄禮籌備得盛大,十三世家悉數(shù)送了請?zhí)?,百門里凡是叫得上名的全都受到了邀請。
而對于孟家這位幾百年來最年輕的忘物境界者,大家顯然很感興趣,紛紛回信一定如期出席。
所以二月中旬開始,上云城就開始熱鬧起來。
酒樓里迎來送往、筷飛筷落、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二樓靠窗的那一桌坐著四個少年,好酒好菜擺滿一桌,卻沒人動筷。
穿佛青深衣那位趴在窗棱上,看著程度不同但皆帶郁郁之色的三位同伴,不滿道:“喂,你們把我叫出來,就是讓我看你們這三張苦瓜臉嗎?香滿樓的老鴇都比你們仨有看頭?!?p> 揚鳴旌抬抬眉,嚴肅認真地反駁道:“香滿樓的老鴇雖然風韻猶存,但論年輕,不及我,論鮮嫩,不及我,論英俊,更不及我?!?p> “人是女人,你是嗎?”
郭響儀目瞪口呆地看著,真心覺得他倆真是無恥。
“流連煙花柳巷,容易沾染穢塵俗氣,有損道心清明,所以有意無意,修道之人在這事上通常都會比常人晚上許多才開竅,盛兄卻比常人都早個幾年開竅,難怪你在修道上的進益總是慢人一拍?!睋P鳴錚一副痛心的表情,向盛輕旸磨刀霍霍。
盛輕旸瞪揚鳴錚一眼,從窗棱上直起身子,掏出折扇慢悠悠地搖晃起來:“兩位揚兄在家中受了不少氣吧?竟然合伙來找我撒氣?”
揚鳴錚悶聲悶氣地冷哼道:“盛兄又何嘗不是?”
盛輕旸用扇子敲敲桌子,抗議:“嘖嘖,小揚兄,你這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好好地在香滿樓找姑娘們?nèi)鰵?,是你們非把我拽到這樓上來的!”
……
這你一言我一語,看著刀光劍影,招招見血,不過是他們緩解沉默尷尬的慣用技倆,郭響儀挑起一筷子炙羊肉塞進嘴巴,嚼了嚼,嘗不出什么滋味,囫圇吞進肚子里:“小揚兄,你這回是來求親嗎?”
揚鳴錚愣住,盛輕旸眼睛滴溜半圈,夸張地大笑起來。
揚鳴旌故作正經(jīng)地板起臉,沒過幾秒,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
“喂喂喂!”揚鳴錚羞惱地拍拍桌子:“我當時說的是,要孟歌是女孩我就娶她,我哪知道她真是女孩!”
說罷,又委屈巴巴地補上一句:“魚梁學院不是不收女孩的嗎?”
“郭兄,你都有歐陽大花了,還來做什么?”揚鳴旌收起笑,給弟弟撐腰。
“你不也有小凌鈴了,還來做什么?”
揚鳴旌聳聳肩,眼睛瞟了瞟盛輕旸:“來看戲?!?p> 郭響儀又夾了筷炒羊肚,就著一杯酒送進肚,沒有說話。
盛輕旸卻感受到赤裸裸的蔑視:“喂,郭兄,你不地道,小心遭報應!”
郭響儀再送一杯酒,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
“忘物境吶,我就是想,也沒那個膽子啊!”揚鳴錚忽然嘆道,他撐著下巴,木然地盯著面前五花八門的菜式。
盛輕旸搖搖頭,覺得他太過天真:“葉氏那兩位可還沒有婚配呢?我們當中,誰比得過那兩位?”
孟歌可不是想不想娶或者敢不敢娶的問題,而是你有沒有資格站上求親擂臺的問題。
而且——
“而且,光孟家,可就有兩位合適的對象?!?p> 孟傳與孟由,都是孟門主從孟氏旁脈過繼來的,而且早就有傳,孟門主屬意孟傳。
“要我是孟門主,絕對會將孟歌留在上云,特別修仙界是現(xiàn)在這個局面?!睋P鳴旌思索道。
四個人又陷入沉默,但從頭到尾,只有郭響儀一個人吃不停。
“都怪孟歌,修學結(jié)束,想著終于可以回家休息一陣子,結(jié)果修行時間安排得比魚梁還緊湊?!笔⑤p旸大言不慚地抱怨道。
其他三位互相交換苦悶的眼神,沒有反對。
屏風后,葉遠星一臉賊笑,他搖一搖看向窗外的弟弟,指指屏風后面。
葉遠陽無奈地輕嘆:“非禮勿聽?!?p> 葉遠星無辜地攤手:“他們自己在公共場合討論得那么大聲,聲音又自己鉆進耳朵里,我能有什么辦法?”
葉遠陽不理他,繼續(xù)透過窗戶,看向遠處的穿云嶺。
“這盛輕旸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連擂臺都站不上去。不過,孟傳孟由,確實棘手哇。”
“要不,也破個境?”
“唉,剛出關(guān)沒兩天,又要回去閉關(guān)嗎?”
葉遠星不停地自言自語。
葉遠陽終于收回視線:“魚梁可沒人逼你閉關(guān)。”
“魚梁沒人逼我,可天下世家個個都跟打雞血似地爭先恐后的閉關(guān),提高修為,我作為下任門主,哪能被別人趕超。這就是大勢所迫,雖無人出聲逼迫,可人人都用無聲的語言在催促我要更快變得更強!”
葉遠陽點點頭:“說到底就怪孟歌?!?p> “這是我的責任,我出于高貴的責任感,敦促自己加緊修煉,關(guān)孟歌什么事?”
“她破壞了修道者的平衡,當然怪她了?!?p> “你作為第一個破壞平衡的人,也好意思怪她?!比~遠星抄起手,教訓弟弟。
“我沒有怪她,我只是替你們這些天賦平庸之人在責怪她。”
哈哈冷笑幾聲,葉遠星拒絕道:“謝謝,我也一點兒都不怪她?!?p> ……
天下年輕修道者苦孟歌久矣,她卻在跟母親鬧別扭。
為了一件禮服。
母親親手為她縫制了一件精美的華服,孟歌卻嫌穿脫太麻煩,試了幾次后,堅決不肯再穿。
往臉上抹厚厚的脂粉也讓她避之不及。
及笄禮上她還需要呈給母親一只香囊,等定親后由母親轉(zhuǎn)交給未來的夫君。
父親還說有件大事要在及笄禮上宣布,不僅家里的丫鬟,就連外面?zhèn)鱽淼南⒁彩牵赣H要在那天給她定親。
這些事情都令她感到煩躁。
最令她煩躁的還是,聽說盛輕旸、揚氏兄弟、郭響儀還有葉遠星都已經(jīng)到了上云城,他們在城里結(jié)伴游樂,卻沒有一人來找她玩。
唯一來看過她的,是林嵩高,作為舅舅的代表,向她傳達祝福,轉(zhuǎn)交禮物,然后就離開了。看來外公還是很生氣,不打算讓林家來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