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母親離世)
大年初一大早,鞭炮聲就噼里啪啦不絕于耳,川娃早早就起來了,穿上了前兩日洗的干干凈凈的衣服,認真的洗了臉,換上了母親為他做的新布鞋,他在墻上一塊碎的只剩個三角的鏡子里照了照自己,“哈”還真有點像那么回事呢!
母親自打上次犯過一次癲癇之后,似乎身體一直沒有怎么恢復(fù)過來,每天吃了藥就去南墻根曬曬太陽。
今天過年了,他把母親那件大紅的棉襖從箱子里找了出來,打算給母親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帶她出去看社火去。
他昨晚吃完飯早早準備著包了幾個大餃子,就留著初一早上吃了,所以此時的他安閑的打來一盆熱水,擰了熱毛巾遞給母親,讓母親擦擦臉,然后又拿出梳子來整理母親凌亂的頭發(fā)。
母親也不過才三十多,但長年病痛的折磨卻使他看上去有五十多的樣子了,此時的她,安靜溫柔,明澈的如一面湖水,呆滯的目光里靜靜流淌出一些心事來,川娃為母親梳著已經(jīng)花白了的頭發(fā),多想一輩子能夠如此歲月靜好?。?p> 娘兩在一串串的鞭炮聲中吃完了飯,外面已經(jīng)是鑼鼓喧天了,初一早上的社火出來了。
他牽著母親的手緩慢的出了門,朝著有鑼鼓聲的地方走去,不一會就到了村子里搭了戲臺的地方,人們里三層外三層把社火隊圍了起來,形成了一個不是很規(guī)則的大圈,他拉著母親找到了一處空隙,津津有味的看起社火來。
首先出場的是太平鼓,只見幾十個穿著黃白衣服的人敲起了太平鼓,旁邊身穿紅色衣服的人敲起了銅鑼,鼓的聲音威震四方,而銅鑼的聲音清脆響亮,兩音合一,形成了美妙的交響曲,最前面還有一位總指揮,手中拿著個旗子隨著節(jié)奏不停揮動,還上下左右歡快的跳動著,人們的叫好聲一陣又一陣,熱鬧極了!
接下來出場的便是腰鼓隊了,腰鼓隊是由一個個十歲左右的小隊員組成的,兩根細細的鼓錘在他們的手里靈巧的上敲下敲,整齊的步伐,清脆悅耳的鼓點,還有不停轉(zhuǎn)換的隊形,為節(jié)日的喜慶添上了濃重的一筆。
秧歌隊的婦女們身姿卓越,畫著濃重的彩妝身著鮮艷的服裝,手拿彩色的舞蹈扇,悠悠踏著十字步,逐漸進場了,一個個扭出了女人的嬌媚之氣,立刻就贏得了人們的陣陣掌聲。
在隊伍的最后面還跟著四五個丑角,有的扮成自高自大的老爺,嘴里叼著大煙斗,有的扮成了頭戴大紅花懷抱胖小子的刁蠻媒婆,肥胖的身子走起來像個鴨子一樣一扭一扭。還有個穿著破羊皮襖的扮成了黑臉帶鎖鏈的傻小子,和另一個扮相兇狠的紅臉專門抓人,抓到誰誰就要適當?shù)奶忘c腰包,要不然甭想走。
你看那些人形態(tài)各異,使出渾身解數(shù)出洋相,逗得人們哈哈大笑。
川娃正看的樂呵,卻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不見了,他以為母親被擠到其他人的身后了,便左顧右盼尋找母親的身影,但目光所及之處都沒有啊,他開始有些心急,在人群里擠過來擠過去的尋找,忽聽的場子里人們呼叫聲越來越高,趕緊循聲看去,卻發(fā)現(xiàn)母親不知被誰拽到了場子中間,那些丑角正圍著她鬧呢,母親似乎是犯病了,頭發(fā)被她抓的亂七八糟,一會跑一會跳一會嘴里大喊大叫,只聽得圍觀的人指著母親大叫:“傻子,瘋子,哈哈哈,瘋子上場了,瘋子上場了……”
川娃急了,推開前面的人猛然沖進場子中間去拉母親,卻被那些丑角擋過來擋過去,母親又一會跑東一會跑西,圍觀的人們竟然有的你推一把我拽一下的,母親已經(jīng)被刺激的完全沒有正常的意識了,只是瘋狂的跑,跳,大喊大叫,看熱鬧的人們哈哈笑著,指指點點著,川娃此時已什么都顧不得了,只是奮力的去抓母親,他叫到:“媽,媽,媽呀!”可微弱的聲音仿佛大海里的一滴水,毫無作用。
他抽出旁邊一個人的鼓鞭朝擋住他的丑角身上不顧一切的抽打,被打疼了的丑角轉(zhuǎn)過身抓住他手里的鼓鞭,拳頭如雨點般落下來,他只有抱住頭,不知是鼻血還是眼淚涂滿了整個臉,使他的臉上黏糊糊濕漉漉的。
“快看吶,發(fā)瘋了,瘋子得兒子也發(fā)瘋了,”人們的嘲諷聲也紛紛向他涌過來,他在疼痛和焦急之中達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跪了下來,雙膝狠狠地跪在地上:“救命啊,救命啊……”他大聲地叫喊,拳頭停下來了,人們的叫嚷聲也停了下來,周圍安靜了許多,都看著他,不知誰喊了一句:“快看瘋子怎么了?”人們不約而同的把頭轉(zhuǎn)向川娃母親,川娃也趕快別過頭去看,發(fā)現(xiàn)母親口吐白沫,翻著白眼在場上蹬腿呢,他沖過去大吼一聲:“媽,媽呀!”
看到這樣的情形,有熱心的人趕快過來七手八腳幫著把川娃母親抬了起來,幫著送回了家,大哥大嫂也聽見動靜從家里過來了,找到了一個可以去鎮(zhèn)里的車緊急趕往醫(yī)院。
在車上,川娃的淚如泉水,他的衣服被撕破了,從破洞里露出的幾縷舊棉花在微風中切切顫抖。
母親不住的翻白眼,蹬腳,他和大哥大嫂使勁的掐住她的人中,壓住她的雙腿,漸漸地,漸漸地,母親不動了,安靜了下來,不停翻動的雙眼大大的睜著,從眼角滾落了兩滴熱淚落在了川娃的手上,川娃似乎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雙腿一軟,頭眩暈不止,可他硬忍著撐住了自己的身體。
到了醫(yī)院,只有一個值班的醫(yī)生,醫(yī)生看了看川娃母親,又摸了摸她的鼻息,說道:“已經(jīng)咽氣了,回家準備后事吧!”
“媽,媽,媽啊……”悲哀的叫聲穿透了醫(yī)院厚厚的墻壁,在天際久久地回蕩。
大哥大嫂也跟著抹眼淚,扶起哭成淚水一般的川娃安慰道:“川娃,人死不能復(fù)生啊,你想開點吧!”
可此時的他,根本什么都聽不進去,他,川娃,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條血脈親情,斷了,他是孤兒了,他恨啊,他恨欺負傷害母親的人,恨自己的沒用,恨一切,一切!
可是,一切不可逆轉(zhuǎn)的悲劇還是發(fā)生了,他抱住頭狠命捶打自己的腦袋,也不能改變現(xiàn)實,“為什么要帶母親出來,為什么要帶母親出來……”他只是無望的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