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恐懼的花妮）
連香理解林母懇切的心情，再加上對林小河的感情，便答應(yīng)了第二天進(jìn)林家的門。
看到連香已答應(yīng)了，林母開心的笑了。
林小河此時的心里是喜憂參半啊，既有對自己重組家庭的喜，也有對生活壓力的憂。好在連香始終是善解人意的，而且一開始也是他先動了憐惜之心，這才有了今天的結(jié)果。
第二天，當(dāng)遠(yuǎn)處傳來第一聲雞叫時，林小河已快速從炕上爬起來，去敲大牛家的門了，然后又去喊叫其他幾位關(guān)系好的兄弟，他們齊聚在林小河家，燒火的燒火，擔(dān)水的擔(dān)水，剁肉??的剁肉，布置桌椅的布置桌椅，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后，林小河早已通知出去的幾家親戚也陸續(xù)到來了。
他們催促著林小河快去接連香，他簡單梳洗一番，換上了只有過年才穿的一套衣褲，推著架子車和大牛，還有老九便去了。
沒有什么特殊的儀式，沒有熱鬧的場面，連香的父母、兄妹當(dāng)著林小河的面對他認(rèn)真囑咐一番，希望以后他能夠好好的對連香，兩個人此后的婚姻生活能夠幸福美滿。
狗蛋的母親拿出一個小布包，從里面掏出自己新做的兩雙鞋墊送給了連香，并囑咐她以后好好過日子，連香禁不住熱淚盈眶，跪在地上為二老磕了個頭，說道：“爹，媽，你們一天是我的爹媽，一輩子是我的爹媽，我不會忘記你們二老對我的好！”
他們連忙扶起她：“好，好，你就是我們的女兒，以后常回來看看！”那溫馨的場面打動著每一個的心。
連香害羞不肯上架子車，執(zhí)意要走著去，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同意了，一行四人走在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村民站在路邊觀看，他們便一一打著招呼，有的捂著嘴偷偷笑，有的高聲問道：“小河，你咋不背上??？”
有的故意攔住路不讓他們過去，大牛和老九便跳出來打圓場，大家一路笑著，鬧著，倒是也十分熱鬧。
到了門口，早有準(zhǔn)備好的鞭炮“噼里啪啦”放了好幾掛，連香一進(jìn)門就被安排進(jìn)了林小河和竹香之前住的臥房。
他們在院子里簡單擺了幾桌酒席，一對新人挨著桌敬了酒就算是把婚結(jié)了。
夕陽西下，酒足飯飽的親朋好友漸漸離去，熱鬧的院子也變得冷清了起來，連香沒有像頭回結(jié)婚的新嫁娘一樣嬌滴滴，羞答答，而是迅速切換成女主人的身份幫著林小河收拾凌亂的院子和房間，天色已完全暗沉了下來，林父林母打著哈欠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房間里只剩林小河和連香二人了。
忙碌了一天，兩人都累了，林小河道：“連香，早早上炕歇息吧！”
“嗯，知道了！”連香害羞的回答道。
寬衣上炕，兩人各自躺進(jìn)自己的被窩，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在黑暗中，林香的身后伸過來一雙手緊緊抱住了她的腰，她“咯咯”笑著沒有閃躲，兩個火熱的身體緊緊靠在一起，在那一刻，全世界的熱鬧都與他們無關(guān)，他們只沉浸在自己甜蜜的夢里。
遠(yuǎn)處傳來幾聲隱隱約約的狗吠，然后又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外面朦朧的月色淡淡照進(jìn)了屋子里，也照進(jìn)了兩個疲累而幸福的人的心里。
新的一天開始了，連香醒來看著還在睡夢中的林小河，心頭涌上一絲甜蜜，從今之后，這便是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了。
她知道這段時間林母受了傷，林小河忙里忙外的累壞了，不忍心打擾他，悄悄起床穿衣簡單梳洗后就去掃院子。
林母坐起來透過窗戶往外看，看到連香拿著掃院子的大掃把一下一下的清理院子，不由得在心里贊許。
家里多了個女人做幫手，她的心終于定下來了，想想之前自己的偏執(zhí)，總是怕她的兩個孩子會連累兒子，現(xiàn)在她也想通了，多兩個孩子就多兩個孩子，反正暫時他爺爺奶奶那邊管著，倒也沒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早知道早點答應(yīng)兒子就好了，心中不免有點悔意。
連香打掃完院子后，便鉆進(jìn)了廚房，昨天還有點剩菜剩飯她打算再做個簡單的湯做為一家人的早飯。
林小河起來后也鉆進(jìn)了廚房，看到一大早就在忙活的連香，幸福、甜蜜，輕松齊聚心頭。
連香來了后，三個孩子便和林父林母睡在一個大炕間，此時已被奶奶叫了起來，他們用目光看著進(jìn)進(jìn)出出忙碌的連香，東東已懂事了，自己穿好衣服跑到院子里玩，寧寧還小不懂事，想起媽媽又哭了，喊著“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林母怕連香聽見又多心，趕緊哄著寧寧勸她不要哭喊：“好寧寧，乖孩子不要哭，奶奶給你個糖，”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一個五彩糖紙包著的水果糖塞在了她的手里，寧寧低頭看了看，眼淚還滴溜溜掛在睫毛上，聲音卻止住了。
這時林小河過來抱起寧寧為她洗臉漱口，早都起床后懂事的花妮便疊被，掃炕，林母指點著花妮，哪里需要整齊一點，哪里要掃的干凈一些，花妮小聲應(yīng)著，小手不停地干著活。
該吃飯了，連香給林母安排了小炕桌，在炕上吃飯，剩下三個大人三個孩子坐在地下一張破舊的桌子上，花妮看到連香怯生生的，不敢動筷子，連香知道花妮被后媽打怕了，現(xiàn)在同樣是怕她的，便投去鼓勵的目光，說道：“花妮，怎么不動筷子，快吃吧！”
花妮端起碗，但還是低著頭不敢看連香，“呼啦啦”幾下把飯扒著吃上，便去給寧寧喂著吃，連香想起自己的孩子，泛起一陣心酸，這個孩子，她失去溫情已有多久，在別的孩子是無憂無慮的玩耍的時候，她卻已經(jīng)在為了自己的處境而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快樂了。
飯后，東東去了學(xué)校，寧寧在院子里玩耍，花妮幫著連香在廚房里忙活，她習(xí)慣性拿過自己經(jīng)常踩的小板凳要去刷碗，連香攔住了，蹲下來看著她，贊許的說道：“花妮是個好孩子，這些活以后嬸子來做，你去和寧寧玩吧！”
花妮沉默不語，低下了頭，連香摸了摸她瘦弱的小身體，發(fā)現(xiàn)她的小手粗糙的根本不像一個孩子的手，腳下的布鞋破了好幾個洞，大拇指和食指已經(jīng)從破洞里伸了出來，幾個腳趾頭黑的已經(jīng)辨認(rèn)不出皮膚的顏色了，便問道：“花妮，你怎么不穿個襪子呀？”
花妮緩緩抬起了頭，雙眼噙滿了淚水，在連香的安撫下，她小小的心靈中像是冰封的寒冬照進(jìn)了一絲陽光，有冰碎的聲音。
“我，我沒有襪子，我從來沒有穿過襪子？”她小聲說道。
“可憐的孩子！”連香不住的感嘆道。
“小河，小河，”連香叫到。
“怎么了？”林小河道。
“花妮連個襪子都從來沒穿過，你怎么不給她找一雙襪子?。俊彼龁柕?。
“哪有多余的啊？東東和寧寧兩個加起來也就三雙！”林小河道。
“唉，這孩子沒有媽媽操心就是不行哩！我下午去接小飛和小霞了，小霞有幾雙，回來給花妮拿一雙！”連香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林小河說道。
“你去接小飛和小霞，我和你一起去吧！”林小河關(guān)切地說道。
“不用，你就忙你的去，馬上要收麥子了，你下午轉(zhuǎn)著去看看哪塊地行了，不行明后天就動身割吧！”連香道。
“行，那你就自己去，東西拿不上就先在那邊放著，反正兩邊都要住的，你說呢？”
“嗯，就是?！?p> 花妮好開心啊！她那裝滿苦澀的內(nèi)心此刻像是灌進(jìn)了蜂蜜一般，自打記事起，父親的愛始終是缺失的，她長年看不到，爺爺雖然疼她，可是爺爺腿腳不便做不了后媽的主，并且年齡大了自己管自己已經(jīng)耗盡了他的精力，更別說管她這個并不受重視的丫頭了。
她在后媽秋娥的手里受盡折磨，大冬天讓她端個小盆蹲在院子里洗她的襪子，內(nèi)褲，小手凍得又紅又腫，還不準(zhǔn)哭，哭一聲讓她聽到了沖出來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她凍得瑟瑟發(fā)抖的時候，傷心難的時候，眼淚便不由自主“吧嗒吧嗒”掉出來，卻用小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聲，怕吵到那個可惡的女人。
天寒地凍，在氣溫最低下的寒冬午夜，可憐的花妮在睡夢中尿了炕，被她發(fā)現(xiàn)了劈頭蓋臉一頓好打，之后又被懲罰不準(zhǔn)穿衣服到院子里罰站，四五歲的孩子，那幼小的心靈便是這樣被摧殘的麻木不仁，以至于忘記了快樂和溫暖的滋味。
終于有一天，她擺脫了那個帶給她噩夢的女人，來到了林大伯家，從此挨打受虐待的日子過去了，她的處境暫時得到了一絲緩解。
可這畢竟不是自己的家，爺爺奶奶不是自己的親爺爺奶奶，爺爺奶奶小河伯伯不管干什么首先照顧的都是自己的兩個孩子，至于她，仍然需要為了自己的口腹之需不得不時時處處忍讓，并搶著幫奶奶干活。
她真的怕極了，她怕在冰冷的日子里，自己被無情的遺棄，無家可歸。怕自己的人生重蹈覆轍，整天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中，怕餓肚子時那翻江倒海的難受。
她是這個家多余的一個存在，她回回這樣想，但是年少無力的花妮沒有辦法改變，她需要，十分需要要這樣一個家來容納她，哪怕只是每次都躲在暗沉的角落，哪怕她成為一個可以隨意被使喚的丫頭，這是怎么樣悲哀的一種人生?。?p> 當(dāng)她剛剛聽到林伯伯又要結(jié)婚的消息后，便腿腳發(fā)軟，心亂如麻，她以為，自己又要過上暗無天日的生活，她以為，她注定就是苦命的孩子。
夜深人靜的時候，淚水打濕了枕頭，可她已習(xí)慣了咬著牙默默流淚。翌日，又將那瘦弱而幼小的身體用來嘗生活的哭，百般的愁。
還記得當(dāng)她不小心動了東東喜歡的一張?zhí)羌埖臅r候，被推倒在地上屁股摔的生疼。
記得給寧寧喂飯，寧寧哭喊不吃甩手給她一巴掌的時候，那種像臉上抹了辣椒的滋味。
記得端飯結(jié)果碗太燙了不小心把飯灑在地上的時候，林奶奶那大聲的呵斥。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的心已變得像數(shù)九寒天的堅冰一般又冷又硬，而每天的日子還要繼續(xù)，她也拖著堅冰一天天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