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睡前小故事

　　午夜十二點，彼岸館。

　　夜色落幕，郊外的天空黯淡無比。

　　員工準(zhǔn)時下班。

　　“各位今天辛苦了，還請以后多多指教?！?p>　　辛勤了一天的方別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對著棺材間的活人棺跟大剪刀告別。

　　他從不剝奪員工996的福報。

　　拔掉小盒的電源。

　　并主動把剪刀收回隔間，確保它們都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十二點后，方老板準(zhǔn)時翻過Close牌子，隨手收回店門口的彼岸花招牌，最后獨自清理一遍衛(wèi)生，這一天就算是結(jié)束。

　　“咔。”

　　直接關(guān)掉燈光總閘，方別打著哈欠上樓準(zhǔn)備休息。

　　自從那對情侶來了后，店里面的生意有了好轉(zhuǎn)，已經(jīng)能達到日均一名客人的輝煌戰(zhàn)績。

　　靠著小盒跟幸子的默契配合，每一位來此的客人都逃不過落淚定律，笑著走進來，出去后再悄悄抹眼淚。

　　無形中，‘彼岸’的口碑漸漸發(fā)酵。

　　或許用不了多久，他這家擁有神奇能力的小店會成為網(wǎng)紅店，走上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指日可待。

　　“加油?！狈絼e握緊拳頭，很中二的做了自我鼓勵的動作。

　　午夜的彼岸館內(nèi)，靜悄悄一片，月色透過窗戶，淡淡的光芒落在遺言室。

　　“咔！”

　　其中一張抽屜緩緩自動彈出。一把銹跡斑斑的大剪刀靜靜躺在里面。

　　“嘎吱”

　　老舊的木具發(fā)出難聽卻有節(jié)奏的響聲，不知是何緣故卻并不刺耳，抽屜被打開的聲貝壓得很低。

　　大剪刀開始晃動，搖搖晃晃開始起身，刀尖立在底下，晃動了一下兩邊刀劍，在半空留下一條幽美弧線，摸索著離去的方法。

　　換成第三人稱視角，無非就是一把剪刀主動打開抽屜，并從里面跳了出來，走時還不忘關(guān)閉抽屜。

　　當(dāng)然，如果這一幕不小心被人目睹，那人大概這輩子都無法再直視剪刀這種物品。

　　幸子足夠小心，緩緩朝著按照記憶中的方向離去。

　　沒錯，這是一場有預(yù)謀有策劃的逃跑行動。

　　熟悉了館內(nèi)的路線，現(xiàn)在只需要避過那十幾個攝像頭，并在不出聲的情況下便能輕易到達后門。

　　再然后，溜之大吉。

　　其實顯露真身直接離去就容易得多，不過那會引起一波騷動，并非最理想的方式。

　　“噠噠噠……”

　　大剪刀有節(jié)奏的晃動刀劍，圍著墻壁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同一時刻，不遠(yuǎn)處的棺材間里，那口通體黝黑的棺材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

　　“轟！”

　　最上層的棺蓋板自動打開，就這一下便發(fā)出巨大的轟鳴，一樓各處回蕩這樣的聲音。

　　奇怪的是，這臺被拔掉電源機器依舊運作。

　　“鐺鐺！”

　　大剪刀靜止原地，似乎被那聲轟鳴影響，隨即，鋒利的前肢刀刃閉合，竟摩擦出一抹火花。

　　“嗚?！?p>　　棺材間不再聲張，乖巧的緊閉上棺材板。

　　這一次，卻無半點聲響。

　　見此狀，幸子緩過氣來，繼續(xù)朝著后門移動，腳步卻放緩許多。

　　她并非不喜歡現(xiàn)在這份工作，恰恰相反，將那一張張臉打扮成她喜歡的樣子，正是她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只是，她是被迫簽訂那份契約。

　　在極不情愿的情況屈服于對方的意志，然后再去完成一個一個又一個工作，這很奇怪，不是嗎？

　　她可是有編號的異常生命，業(yè)界有名有姓的存在，哪怕?lián)Q算成這個世界所謂的鬼，依舊得是千年女妖級別。

　　可她現(xiàn)在到底在干什么？

　　像個小丑一樣在這當(dāng)入殮師？

　　透過玻璃大門，幸子仿佛嗅到外界自由的空氣，她只需要邁出這一步，便可獲得自由。

　　皎潔月光讓店鋪里顯得一覽無余，地板上，莫名現(xiàn)身的漆黑影子被拉長，毫不費力的跨過大剪刀廢了半天勁才抵達的位置。

　　唰唰！

　　一只穩(wěn)固而有力的大手迅捷探出，剛剛跳起的大剪刀無半點懸念被抓住。

　　嚶嚶嚶！

　　她使勁的晃動了兩下，整把剪子都開始顫抖起來，可那人的力量出奇的大，仍舊反抗無果，便再次陷入沉寂。

　　“唉。”方別熟練的閉合剪刀，綁上金屬絲，重新扔回前臺的抽屜間。

　　這已經(jīng)是她本周第三次曠工大逃亡，如果說前兩次方別心有余悸，那這回的熟練程度已經(jīng)到了吃飯喝水的本能程度。

　　即便沒有忠心耿耿的小盒放哨，他手里的本子也可實時記錄并提示已簽署契約的館內(nèi)員工動向，所以他毫不費力便可掌控全盤信息。

　　“或許，我們可以聊聊。”方別隨時拿過椅子，笑瞇瞇的看著鎖上幸子的抽屜。

　　他打算換一種交流方式，前兩次關(guān)小黑屋放諸多網(wǎng)絡(luò)神曲的操作實在過于無禮。

　　這次，他打算誠懇一些。

　　不過對方依舊向往常那般沉寂，不愿意理會這個名義上的boos。

　　在她旁邊，那人不慌不忙，點點頭從兜里掏出一部手機，平穩(wěn)安置在抽屜上方，而屏幕界面，正是一首正準(zhǔn)備播放的朋克音樂。

　　“咻！”

　　在方別還沒下決心前，白光匯聚。

　　一個年紀(jì)不大戴著口罩的小姑娘坐在柜臺，緊緊坐在手機上。

　　“你好?！?p>　　方別很滿意的點頭，跟那天見著的小女孩年紀(jì)相仿，難怪她會依附在對方身上。

　　不過因為戴著口罩的緣故，并不能看見她的長相，不過他也沒那個膽子去看。

　　“介意告訴我為什么想要離開嗎？”方別兩手交叉，稍稍翹腿，盡力表現(xiàn)出親和力，儼然一副心理醫(yī)生的交流方式。

　　幸子歪頭，身旁一紙一筆齊刷刷飛出，在半空靠著意念交觸。

　　最后落下兩個大字——介意。

　　方別嘴角不自然抽搐，但很快又恢復(fù)微笑：“當(dāng)然，你不愿意說也沒關(guān)系，我這個向來不喜歡強迫別人，如果哪天你愿意說我一定洗耳恭聽。”

　　幸子低著頭，像是思索著什么。

　　“很抱歉，這么晚打擾你休息了?！狈絼e態(tài)度很是誠懇：“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p>　　轉(zhuǎn)身之際，一股微弱的力量牽制住他。

　　回過頭來，只見幸子怯怯捏著他的衣角。

　　沒等方別主動開口，就見到剛剛寫有“介意”兩字的白紙上又多了幾個字。

　　“睡不著。”

　　不奇怪，如果哪家的鬼晚上都能安安心心在家休息，也不至于流傳這么多靈異傳說。

　　方別下意識的摸下巴，若有所思：“你喜歡聽故事嗎？”

　　講故事來哄小孩睡覺是方別這個年代的傳統(tǒng)。

　　幸子聽聞，緩緩點頭示意可以。

　　這樣聽起來總比外出嚇唬人好玩。

　　在她誕生意識起，就一個人漫步于黑暗的街頭巷尾，做起看似啼笑皆非的事情，每每到了這個時間段，漫長而孤苦渡過一個又一個黑夜。

　　但只有在那時，她才敢現(xiàn)身在外面，嚇唬那些半夜不回家的人，從他們的尖叫聲中獲得滿足感。

　　或許只有這樣才能為平淡的生活添些趣味。

　　“那讓我們來說一個小鴨子的故事?！?p>　　方別稍稍整理措辭，清了清嗓子讓聲色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很久很久以前，鄉(xiāng)間的一間農(nóng)舍里，一只母鴨在它的窩里生下了很多個蛋。

　　它耐心的孵化自己的孩子，終于那些蛋殼里的小鴨子一只接著一只的出生，小家伙們是那么的活潑，睜著好奇的眼睛四下張望。

　　但奇怪的是只有一只蛋靜悄悄的躺在那兒……”

　　他的聲音附庸著魔力，總能讓人靜下心認(rèn)真去聆聽。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幸子小朋友安靜的坐在前臺，鼓起臉用兩只手襯著下巴認(rèn)真的聽著這個故事。

　　“不知過了好久，那枚蛋終于被孵化，可這只新出生的小鴨子又大又丑，臟兮兮的羽毛讓同齡小鴨子離它遠(yuǎn)遠(yuǎn)的，從出生的那一刻起，這只小鴨子便處處被啄、被排擠、譏笑，它們還給它取了一個難聽的名字，叫做‘丑小鴨’?！?p>　　說到此處，方別不禁唉了一聲。

　　幸子的眼睛里仿佛閃著星星，或許是同樣的遭遇讓她切身體會。

　　那般陰沉恐怖的記憶永遠(yuǎn)被埋藏在心里的某個角落，從未淡去，此刻更是涌如潮水直逼心頭。

　　沒人比她更懂被排斥的異類在群體中的存在。

　　“終于有一天?！彪S著方別微妙的聲音變化，故事一下被推向高潮：“丑小鴨再也忍受不了同伴的譏笑、雞群的啄咬還有鴨媽媽的冷漠，它毅然決然的打算離開那個充滿痛苦的地方。

　　天大地大，何處不能為家?！?p>　　說到此處，方別的眼睛里泛著光，情緒變得無比激昂。

　　“恰巧，天空飛過一群展翅的白天鵝。

　　它們的形態(tài)是那樣的優(yōu)美，在陽光的沐浴下閃閃發(fā)著光。丑小鴨如是想著，總有一天它也要跟它們，可以自由的、無拘無束翱翔在天空?！?p>　　“嗯嗯?！毙易涌焖冱c著腦袋，期待的看著方別，抑制不住的揮筆寫下幾個字。

　　“后來呢？”

　　“后來？”看著幸子崇拜的目光，方別微微一笑：

　　“丑小鴨剛剛離開農(nóng)舍沒多遠(yuǎn)，就被路過的農(nóng)夫抓住，再然后被做成了一道名為紅燒鴨仔的菜，流傳至今?！?p>　　“啊？”

　　“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擅自的離家出走是一件非常危險的行為，沒有大人的允許不要擅自出走。”

　　“我困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