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秋游
下了夜班，柳曉楠兩腿發(fā)軟渾身無力，仿佛被抽去了筋骨，昏昏沉沉地回到宿舍倒頭就睡。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一氣睡到中午十二點，極不情愿地爬起來吃了午飯。
下午出去閑逛，晚上早早地接著睡，上第二個夜班時大腦很清醒，精神頭十足。柳曉楠再不敢輕視夜班對人的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再不敢上夜班時把自己搞得很興奮。
柳曉楠緊張有序地干著自己的工作，余下的精力，用來暗自欣賞那小鹿一般跳躍的身姿。那充盈而不張揚的青春的活力，讓他身心愉悅。相比之下，他反倒覺得自己死氣沉沉的，心態(tài)一直沒有放開。
伍艷麗纖細(xì)靈巧的雙手在經(jīng)緯線間滑過，眼隨手動，手隨心動，潔白的布匹在她的手下瀑布一般流動。走過柳曉楠的身邊，清澈的眼神中流淌著關(guān)切與問詢。
柳曉楠故意睜大了眼睛，原地雙腿彈跳向上蹦了幾下，示意精神充沛。她淺笑著，帶著一縷清風(fēng)從他的身邊飄然而過。
董小軍巡檢完所屬的織布機，走過來對柳曉楠說：“其他班組的很多人，都跟我打聽是誰寫的黑板報，這一下可把他們給震住了。你是怎么練出這筆好字的？”
柳曉楠對董小軍說：“是關(guān)小云的爺爺傳授給我的，有時間我給你講講她爺爺?shù)墓适?。?p> “你還有什么愛好？”
“游泳釣魚?！?p> “太好了，我也喜歡游泳釣魚，只是沒有伴。明天休息咱倆去釣魚？”
“好，我還沒在大海里釣過魚，一定很有趣味?！?p> “那當(dāng)然，魚鉤魚線我都有，現(xiàn)成的，釣魚的地點我也摸熟了。”
互相探討了一些細(xì)節(jié)，河里海里釣魚的區(qū)別只限于魚餌，方法大同小異。
董小軍走去巡檢后，伍艷麗走來問柳曉楠：“你倆說什么，那么熱鬧？”
柳曉楠說：“明天休息我倆去釣魚。”
圍繞著機臺轉(zhuǎn)了一圈，再次相遇時，伍艷麗貼著柳曉楠的耳朵說：“我也去，我也沒釣過魚，你能教我釣魚嗎？”
柳曉楠靠近伍艷麗的耳朵說：“你跟董小軍說一聲?！?p> 伍艷麗溫?zé)岬臍庀⒃诹鴷蚤亩吇匦骸拔沂歉闳?，又不是跟他去，沒必要征求他的同意。你不肯帶我去？”
柳曉楠豈有不愿意之理，只是說：“我倆打算玩一天，你得做好準(zhǔn)備?！?p> 中間休息的時候，董小軍和柳曉楠討論著釣魚的技巧。董小軍說，他在老虎灘有一處最佳釣點，能釣到黃魚黑魚偏口魚，運氣好的話能釣到鲅魚，大的有一兩斤重。
一旁的關(guān)小云撇著嘴很是不屑，那也叫大魚？董小軍反問，多大算大？關(guān)小云比劃了一下長短粗細(xì)，三十多斤重才算大。董小軍很是懷疑地看向柳曉楠。
柳曉楠簡略地講述了他在河海交匯處，捕捉大鰱魚的經(jīng)過。董小軍說：“你水性這么好，夏天我?guī)闳ヅ龊?，海參海膽鮑魚都能弄到一些。”
關(guān)小云自告奮勇：“我跟你們?nèi)??！?p> 董小軍問：“你是跟我們?nèi)メ烎~，還是跟我們?nèi)ヅ龊?？?p> 關(guān)小云說：“我都跟著。你別瞧不起人，我也會游泳?！?p> 董小軍再次把驚訝的目光投向柳曉楠，柳曉楠笑著點頭。董小軍不禁對關(guān)小云另眼相看，女孩子會游泳的真是不多，怪不得身材不輸給城市的姑娘。
見三個人說得這么熱鬧，王萍坐不住了，站起來提議道：“這幾天天氣好，不如組織一次秋游，自愿參加，費用均攤?！?p> 伍艷麗借機說：“我參加?！?p> 于智勇說：“我對釣魚不感興趣，可也愿意鞍前馬后為大家效勞。”
王艾青禁不住感嘆：“年輕真好！要不是得陪陪兒子，我也跟你們?nèi)悳悷狒[?！?p> 王萍說：“只比我們大個十歲八歲的，別把自己說得老氣橫秋，帶上你兒子一起去玩?！?p> 王艾青說：“我們一家三口一輪班才團聚一次，不跟你們年輕人摻合到一起了?！?p> 商定好了時間和準(zhǔn)備的物品，余下的四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變得輕松而充滿期待，仿佛時間被縮短了一般。
廠房頂棚的天窗漸漸透出光亮，下了夜班后好好休息的奢望即將變成現(xiàn)實，這種切身的體驗讓人精神一振。熬過四五點鐘最難熬的又困又乏的階段，精神和體能漸漸恢復(fù)到常態(tài)。
伍艷麗一直琢磨不明白，四齒鐵耙子是一種什么形狀的工具，她問柳曉楠：“鐵耙子是專門用來捕魚的？”
柳曉楠告訴她：“那是刨地整理菜園子的工具?！?p> 伍艷麗絲毫沒有難堪，接著問：“在河里拖著一條三十多斤重的大魚，一定很好玩吧？”
柳曉楠說：“不好玩，像跟一個實力相當(dāng)?shù)膶κ炙右粯?，精神高度緊張?！?p> 伍艷麗不斷地詢問農(nóng)村小孩子都懂的問題，柳曉楠耐心地做著解釋，累并快樂著。
下了第二個夜班，白天晚上連軸睡，第二天早晨才覺得緩過精神頭來。六個人相約在廠醫(yī)院門口集合，董小軍背上吉他，王萍帶上傻瓜相機，到齊后一同乘公交車前往老虎灘。
下車后，董小軍柳曉楠去買魚餌，另外四個人去買膠卷和午餐食品。
秋風(fēng)微涼，天空湛藍(lán)深遠(yuǎn)，大海遼闊無邊；碧綠的海浪撞擊著暗黑色的礁石，浪花飛濺與海鷗爭相歡鳴，潔白的身影起伏跌宕，似乎想觸摸海鷗的翅膀。
六個年輕人行走在環(huán)繞海灣的崖畔的山路上，欣賞著秋色漸濃的山體，眺望著無限伸展的海平面，心胸開闊清朗。
因為不是星期天，游人稀少，好不容易遇到一對會照相的年輕人，請人家?guī)兔?，以大海為背景，照了一張合影?p> 董小軍前排居中，肩挎吉他做彈琴狀，關(guān)小云和伍艷麗左右相伴；后排王萍居中，一襲米色風(fēng)衣風(fēng)度襲人，柳曉楠于智勇左右相擁。
這張用傻瓜相機拍照出來的四吋彩色照片，拍攝效果難以和帶光圈焦距的相機相比擬，卻記錄下一段不分城鄉(xiāng)的青春的交融，給他們帶來一生難忘的，或美好或痛苦的各自不同的記憶。
拐過山角，前面是一個小漁港，停泊著十幾艘木質(zhì)漁船。好像剛出海歸來，甲板上滿滿堆放著小孩拳頭般大小的毛蚶，漁人們正在卸船。
一條巨石砌筑的攔波堤，橫亙在漁港的入口處，平坦的攔波堤上，便是董小軍所說的最佳釣點。背風(fēng)，陽光充沛，漁港內(nèi)風(fēng)平浪靜，外海無邊無涯波瀾不驚，的確是釣魚的好地點。
于智勇手持相機，帶著三個女生四處拍照，董小軍和柳曉楠站在堤壩上拋鉤釣魚。
大海里拋釣跟柳曉楠為谷雨釣老鱉的方法如出一轍，只不過魚線更長，鉛墜子更沉。一手在頭頂掄起魚線，借著慣性將鉛墜拋出。
鉛墜拖著魚線劃出一道弧線，飛出幾十米遠(yuǎn)，帶著一串五六個魚鉤沉入海底。
董小軍傾向于在漁港內(nèi)拋鉤，漁港內(nèi)食物豐富，沒有暗流，魚群聚集但個頭不大。
柳曉楠更喜歡向外海拋鉤，水深流急海面開闊，波浪連綿不息，具有充足的發(fā)揮空間和想象空間。
他所要追求的不是數(shù)量，而是大魚掙扎的力度和驚喜的感覺。
魚餌買了兩種，海蛆和小活蝦，海蛆適合釣底層魚，活蝦適合釣中上層的魚。柳曉楠想象著鉛墜沉入海底后魚線的狀態(tài)，在靠近鉛墜一端的三個魚鉤上掛上海蛆，上面的三個魚鉤用活蝦做餌。
他的三根魚線甩到海里一直沒有動靜，董小軍已經(jīng)在漁港內(nèi)，已釣上幾條半扎來長的黃魚黑魚。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大海漲潮時，魚群開始活躍，柳曉楠接連釣上幾條鲅魚，雖說個頭大算太大，只有斤八兩重，這種新奇的感覺還是讓他興奮不已。
魚線很長，感受魚的反向拖拉力度的時間也相對較長，在魚兒沒有浮出水面前，驚喜與期待都在手中的魚線上。
鲅魚咬鉤兇狠，魚線被猛地拉直彈出水面。雙手快速地收線，鲅魚在水面上跳躍著掙扎，黑色的脊背和白色的肚皮不斷地翻轉(zhuǎn)。
即使拉到岸上，鲅魚仍在不停地蹦跳，光滑的身子很不容易抓住，還得小心魚嘴里那上下兩排尖利的牙齒。
柳曉楠不斷地拋鉤收鉤，感受著鲅魚兇猛地咬鉤所帶來的掙扎的力道和刺激，感受著大海所賦予的力量和蓬勃的心跳。
柳曉楠回頭尋找伍艷麗的身影，他想讓她也感受一下來自大自然的快樂?？墒?，他們一行四人正在遠(yuǎn)處拍照，歡快的笑聲在山林間回蕩，似乎忘了想跟他學(xué)釣魚。
他有些遺憾地暗暗搖頭，女孩子和男孩子快樂的源泉，畢竟是有所不同的。
董小軍走過來欣賞柳曉楠的釣獲，對柳曉楠的釣技大為贊賞。兩個人現(xiàn)場交流著釣魚的心得，從河里的釣法聊到海里的釣法，柳曉楠因此了解到潮汐對海釣也有一定的影響。
果然，隨著潮汐的平穩(wěn)，魚群一下子消散了，無蹤無影，柳曉楠拋出的魚線漂浮在海面上，一動不動。而董小軍在漁港內(nèi)仍然釣獲不斷，港內(nèi)的魚群并不隨著潮汐而動，活動的地點比較固定，因此所受的影響不大。
偏偏在這時，伍艷麗和關(guān)小云走來，兩個人看了看裝在網(wǎng)兜里頗為豐富的收獲，關(guān)小云直接從董小軍手里搶走魚線，伍艷麗則埋怨柳曉楠為什么不喊她。
柳曉楠看著紋絲不動的魚線，心里這個急呀，給個面子咬咬鉤吧，犧牲你一個，成全別人的快樂有何不可？
眼看著另一邊的關(guān)小云，大呼小叫地拖上一條黑魚，他對著大海念念叨叨地喊上了：“魚兒魚兒快上鉤，沒有大的小的也將就......”
這是他兒時在河里釣魚時，經(jīng)常念叨的一句童謠，那是沒有魚兒咬鉤時的自我安慰，念著念著有時會真的有魚兒咬鉤。如今面對著大海好像不管用了，魚線一直僵硬地沉寂在海面上。
伍艷麗蹲下身子笑個不停：“你念的咒語也不靈呀?！?p> 柳曉楠也很無奈。于智勇高喊著他們回去吃午餐時也沒有魚咬鉤，他全部換上新魚餌，把魚線全部放開，奮力地甩進海里，靜等著放長線釣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