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桃花扇: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dāng)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p> 隨著最后一句唱詞被戲子用一種婉轉(zhuǎn)延綿的聲音唱罷,臺下的看客們都不約而同的拍著手掌,高聲叫好。
“梅老板的嗓子愈發(fā)的好了??!什么時候能給咱們多唱上幾場啊?”
“就是、就是!梅老板,別急著下去,再唱上兩句??!”
臺上的梅老板對著臺下歉意的一笑,彎腰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走下臺,徒留看客們請他返場的喊聲。
梅老板走到后臺,換掉戲服,從妝臺下取出銅盆,走到水缸那里打了一盆清水,對著鏡子卸去自己臉上的妝。
沒有人和他打什么招呼,一向友善的班主也沒有過來說上一句話。班主正在侍候著那個長相俊美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才是真正的梅老板,那個紅遍方圓五百里的小生。
而他,只是梅老板嗓子不舒服的時候用到的替身。
他,不過是一個不被記得名字的戲子…
戲子卸好了妝,倒了盆中的水,又反反復(fù)復(fù)擦拭了妝臺。
再三確認(rèn)了妝臺已收拾干凈,戲子才走到班主和梅老板那里,輕輕彎起腰。
“李班主,梅老板,今日的戲您二位可還滿意?”
李班主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梅老板,梅老板點(diǎn)點(diǎn)頭。
班主這才說道:“今日唱的不錯,去老王那里結(jié)算下工錢吧,下次有需要,我再差人去叫你!”
“那就多謝班主的賞!要是還有生意,勞您惠顧!”
戲子的頭壓的很低,語氣也很是恭敬。
梅老板很滿意他的態(tài)度,就笑道:“你且回去吧,李班主不惠顧你,我也會的,不會少了你一口飯吃!”
戲子再三的謝過,保持著彎腰低頭的姿勢,慢慢后退,退出去五六步遠(yuǎn),才把自己身子轉(zhuǎn)過去,找班主口中的老王去結(jié)算工錢。
李班主看著戲子走出去,又諂媚的對梅老板道:“這人雖是不錯,卻還是和梅老板差了不小的火候,梅老板怎么會看上他呢?”
梅老板很享受班主話中的恭維,尖著嗓子說道:“李班主客氣了,我也只是看他不錯,起了些憐才的心思,賞他一口飯吃罷了,都是唱戲的,不容易。”
“梅老板真是慈悲??!難怪會有今日的紅火!”
李班主說完了夸贊的話,又從懷中取出一沓銀票,抽出面額最大的兩張,雙手奉給梅老板。
“今天的場子全仗著梅老板才如此火爆,日后還勞煩梅老板多多照顧!”
梅老板單手接過銀票,隨意的瞄了一眼。
“班主客氣了,能賺銀子的事我自然也是希望常有的??!”
兩個人相視而笑,笑聲中除了彼此想要表達(dá)的歡快,似乎還帶著一絲其他的意味。
第二節(jié)、戲子:
戲子找到了老王,老王很忙,上一場戲下臺的都在他這排隊等著領(lǐng)工錢。
他一面要記下這些人都是誰,都拿了多少工錢,一邊又要辛苦的數(shù)清楚銅錢,發(fā)給這些人。
排到戲子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深了,唱晚飯后的場就只有這一點(diǎn)不好,總是要等到天色黑下來,才能從戲班子里走出去。
老王數(shù)清了他的工錢,從一旁的錢箱里取出一串排列整齊的銅錢,遞到戲子的手里。
戲子查了查,對老王笑了笑,道:“王叔兒,改天請你吃酒!”
老王瞥了他一眼,笑道:“請我吃酒就不必了,少花些錢,給自己留點(diǎn)老婆本,你這年紀(jì),也該給自己給自己討個老婆了!”
戲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搪塞了幾句,辭別了老王。
他也想討個老婆,可誰家的姑娘愿意嫁給一個戲子呢?
推開破舊的院門,這院子雜草叢生,有些已有一人高了。戲子打開屋門的鎖,從角落里拎出一壇劣酒,把靈位前的酒杯填滿。
這間土房里,只有這一處地方被擦拭的很干凈,看不到任何的灰塵。
六十三尊牌位,都是同一個姓氏,這是他所有的家人,全部都在這里了,一個也沒有遺漏。
恒太傅謀反,事泄,為劉大將軍請先帝圣旨誅殺,族除。
關(guān)于他全家的記述就這么簡單,簡單的不能更簡單。
一道簡單的旨意下來,恒家就只剩下他這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
戲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和過去的許多日子一樣,怎么也睡不著。
閉上眼睛就是滿目的血紅,耳邊是痛苦的哀嚎,他就一個人跑啊跑,跑的很遠(yuǎn)很遠(yuǎn),直到跌倒在地上,變的什么都不知道。
戲子忍不住的咳了兩口鮮血,隨意的用手抹了抹,對著房頂露出一絲痛苦的笑。
學(xué)藝十年,依舊不得出頭,他這輩子,大概永遠(yuǎn)都光復(fù)不了家族的榮耀了…
第三節(jié)、酒館:
太陽剛剛冒頭的時候,老板娘打開了酒館的門,清晨的陽光很好,清晨的氣息也很好,還有什么,能比這樣的早上更值得一個人歡喜。
思念。大概只有思念這種東西才能比這樣的清晨更值得一個人歡喜。
思念大多時候都是痛苦的東西,但當(dāng)思念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又是遠(yuǎn)勝過一切歡喜的快樂。
老板娘以為自己得到了這種快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認(rèn)錯了人,那個瘦瘦高高的青年,并不是自己想念的人,只是長得有些像。她總是會第一縷陽光出現(xiàn)的時候認(rèn)錯人,誰叫這世上總是有那么多長相相似的人呢。
戲子挪動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走到老板娘的面前。
“我聽說你這里有一種叫做蜉蝣醉的酒,不知價格幾何?”
老板娘看了看他,把他讓進(jìn)酒館里,酒館的窗戶還沒有打開,顯得有些昏暗。
蜉蝣啊,朝生暮死,轉(zhuǎn)瞬即逝,真是一種可憐的生物呢。
“這蜉蝣醉啊,價格倒是不貴,只是一人一生只能飲一杯。佛家常說酒是穿腸毒藥,我這蜉蝣醉就是酒館里最毒的酒了,小老板,你可要想好了啊?!?p> 戲子還是要了一杯這最毒的酒,付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銅錢,他也只有這些銅錢。落魄的少爺,能有些銅錢傍身,就已經(jīng)不錯了,哪里還敢有其他的奢求。
蜉蝣醉剛到口中的時候,味道很苦,但當(dāng)入喉的剎那,卻變成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甘甜。
戲子每喝一口都會砸咂舌,花了很久才喝完了這一杯酒。
老板娘看著戲子離去的身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這世上的人啊,總是執(zhí)著著種種愛恨,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放下呢?
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黃歷,今天已是七月初六,那人,已走了一月有余了…
第四節(jié)、慶賀:
老王找到了戲子,就在酒館后面的那個街角。
“小子,怎么在這里?快些準(zhǔn)備一下,今日的場子少了個老生,班主叫你去頂一頂!”
“今日的場子?今日不還是桃花扇的戲份?哪里需要什么老生?”
“臨時接下來的場子,延平郡王得勝凱旋,圣上下旨晉封為親王,賜下萬金,準(zhǔn)王府接受百姓慶賀,王府原本定下的戲班子出了些差錯,臨時找到了咱們這里,王爺點(diǎn)名要聽將進(jìn)酒,唱老生的前日才請假回鄉(xiāng)下了,這不才有了你的機(jī)會。
戲子知了前因后果,趕忙道:“王叔兒你等我一等,我回去換身衣服便去。”
老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還換什么衣服啊!戲服班子里都有,也沒人看你在臺下穿什么,趕緊走吧,難得的機(jī)會別錯過了,在王爺面前露了臉,你還怕達(dá)不到梅老板的紅火!”
戲子就被老王一路拉到了王府。
李班主正急的像是鍋底的螞蟻,在臨時搭起的后臺不住的轉(zhuǎn)圈。
王爺剛剛點(diǎn)了名要梅老板來唱這出將進(jìn)酒,可梅老板作晚在姘頭家里過的夜,班子里的人找過去的時候,還沒醒酒呢,如何上的了臺,唱的了戲。
看見老王拉著戲子走進(jìn)來,李班主狠狠的一拍大腿,就他了,反正上臺都要化妝,沒人看得清長相,唱出來的腔調(diào)差不多就成了!
“誒,那個誰,梅老板今天身體不適,你來唱小生,學(xué)的像點(diǎn),別被看出了破綻!老王,你來唱老生!”
老王驚訝道:“我?我已經(jīng)十幾年沒唱過戲了???”
李班主哪里還顧得上這些,現(xiàn)在只要能找到人上臺他就什么都顧不上了。
“頂一頂,唱的差點(diǎn)沒關(guān)系,老生的唱段少!”
老王只能無奈的跟著戲子一起去化妝,小生本來不需要抹很厚的妝,因?yàn)槌∩拇蠖喽际乔逍憧∏蔚哪贻p人,只要輕輕擦上一層粉就好。
可戲子是替人登臺,不能叫人看出他不是梅老板,只好在臉上涂了厚厚的妝粉,把自己畫的誰都認(rèn)不出來。
老王也和他差不多,妝也很厚,老王的年紀(jì)大了,不太好打扮。
等到兩個人收拾完,外面已經(jīng)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
高高的臺子,下面擺了長長的一排座位,只有這一排,沒有別的可以坐人的地方了。
這一排座位是王府特意安排的,今日會有其他的親王、郡王,還有大司馬、大將軍,三公等高官到這里來,王府做的很好,用一排座椅便將這些顯貴們和那些獲準(zhǔn)進(jìn)府參與慶賀的百姓弄的涇渭分明。
延平郡王自然是要坐在主位上的,緊貼著他坐著的就是當(dāng)朝權(quán)勢最大的劉大將軍,剩下的才是其他的王爺和高官。
延平郡王吹噓了一通梅老板的唱腔,直道這是全京城里最好的小生。
同僚們也給他面子,附和他吹捧。
宮中的來人奉著一卷圣旨,在一旁的屋子里等候,他們要等到戲唱完了,王府上下的氣氛最好的時候,出去宣旨,以此來彰顯陛下的皇恩浩蕩。
圣旨是要用香案供起來的,傳旨之前更是要焚香沐浴,不沾油膩。
可今日來傳旨的太監(jiān)卻在捧著一根雞腿亂啃,雙手全是油脂。
站在后面的小太監(jiān)不停的小聲說:“陛下,您慢點(diǎn)吃,別噎著!”
吃雞的太監(jiān)這才有所收斂,他就不是個真的太監(jiān)。他是這個帝國的主人,登基剛剛?cè)齻€月的新皇。
新皇還很年輕,依舊保持著年輕人的濃烈的好奇心。
給王府重賞,讓他們大肆操辦,就是他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所找的一個機(jī)會?。?p> 皇宮外面果然很好玩,燒的雞雖然沒有宮里御廚做的好吃,卻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他從來沒這樣出來玩過,或許以后應(yīng)該多出來走走才是。
第五節(jié)、將進(jìn)酒:
戲子在看客的期待中上了臺,老王扮的老生剛剛下場,他唱的不算好,卻也不算太差,應(yīng)付場面還是夠的。
岑夫子、丹丘生都上過臺了,下一個就是戲子扮的李白了。
這段詞很好,寫的是李白醉酒攬月的故事。
可戲子上了臺,看到臺下的一張張面孔,只覺得骯臟、丑陋。
曲子響起來的時候,戲子開口了,唱的卻不是原有的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改詞,他什么都不知道了,現(xiàn)在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自己要唱下去,什么時候唱完,什么時候停。
“那左將軍拿了車騎將軍的把柄,得升大將軍,又暗結(jié)趙王爺,侵吞了三千畝良田吶…….
孫御史上奏皇帝不成~,反被頂頭的鄭大夫先行誣陷,赤膽忠心化作一灘鮮血,不知何日可干啊~啊…
還有那貪財?shù)爻?,作惡的太尉~……,
若這蒼天有眼,便落下雷來,劈一個朗朗乾坤吧!”
戲子每唱一句,臺下的座位上就有一個人黑了臉。
左將軍就是今日的大司馬、大將軍,趙王爺是延平郡王的親爹,楚王、太尉、御史大夫…都被臺上的戲子給唱了一個遍。
百姓們卻看得開心,平日里可聽不到這么勁爆的戲碼,不停地鼓掌叫好!
屋子里的新皇,面色變的很凝重,戲子在罵當(dāng)今朝上的權(quán)貴,罵的很直白,是個人都聽得出來??伤麨槭裁匆R這些人?又是從哪里知道的這許多的事?
新皇有些想不通,也沒有時間接著想,戲子還在罵,他一句都不想錯過。
李班主的臉色很差,不停的在心中叫苦。起初只道是戲子忘了詞,自己編了幾句上去,可戲子罵道第二句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不對。但已開始的戲怎么能中途停下來,這是大忌諱??!
好在將進(jìn)酒的戲并不長,曲子即將終了,這一切還不算太糟。
琴師緩緩?fù)O铝藙幼?,所有的樂師都依次停了下來。曲終了,這出戲該結(jié)束了。
戲子卻沒停,他還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唱。
“可憐那恒太傅,一心為國,反被栽一個謀逆的罪名,劉大將軍蒙蔽先帝,使得太傅全家被斬,只留我一人生在這世上,淪為戲子~…這蒼天無眼,使我不得報家仇,這世人無知,總為奸臣所欺……”
延平郡王的臉色黑的可怕,一旁的劉大將軍也是。恒太傅的案子是他們兩個一起做下來的,不能讓這戲子這么唱下去了,若是被今日這些百姓傳了出去,只怕名聲就保不住了。
延平郡王招了招手,管家忙弓著身子湊到王爺跟前。
“把這個戲子給我拿下,審一審他到底是誰,戲班子暫時先扣在府里,不要走了一個人?!?p> 管家匆忙的去喊衛(wèi)士,今日的事實(shí)在是打了坐在座位上的那些人的臉。戲子的下場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得罪了這許多的權(quán)貴,又哪里活的成呢?
新皇的眉頭皺的很厲害,朝堂上的政斗是件無休止的事情。勝者王侯敗者賊,哪有什么對錯的分別。
恒太傅謀逆案他也是知道的,劉大將軍和恒太傅不睦,雙方勢同水火,最終劉大將軍勝出一籌,栽贓恒太傅謀逆,請先帝下旨滅族。只活下了一個未滿十歲的少年,算是給恒太傅留了后。
如今看來,這臺上的戲子,大概就是那個少年吧。
衛(wèi)士們還沒來得及攀上高臺,戲子就直直的倒在了臺上。
“五花馬、千金裘,百文求得蜉蝣酒,何能銷我萬古愁?!?p> 他竭力的唱出了最后一句戲詞,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的片刻,他看到了無數(shù)的灰塵在京城飄蕩,鮮血染紅了巍峨的皇宮,劉大將軍帶著無數(shù)的士兵在城中屠殺?;实墼趯m墻上跳下,延平郡王、楚王、太尉、御史大夫……,無數(shù)高官的人頭被摞起一座京觀,在一種滲人的恐怖的同時,似乎還有一抹死亡所帶來的艷麗。。
他又看到劉大將軍坐在帝座上,對著一個穿著黃金色盔甲的甲士高聲嘶吼著什么。
甲士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的聽著。劉大將軍說完了,甲士抽出腰刀,一刀砍下他的腦袋。
又快又準(zhǔn),刀子也夠狠。
無數(shù)的蜉蝣出現(xiàn)在戲子的眼前,從生到死,都在他這一閉眼中浮現(xiàn)。
蜉蝣、蜉蝣,且載我到人世外一游吧。
戲子的嘴角溢出鮮血,衛(wèi)士上前查探他的鼻息,已是斷了氣。
新皇默默的聽完了一切,也隔著窗戶紙上的窟窿,看完了一切。
“你留在這里宣旨,朕先回宮去?!?p> 小太監(jiān)應(yīng)了一聲諾。
新皇緊緊了衣衫,低著頭,趁著王府的混亂,悄悄走了出去。
第六節(jié)、事后:
王府并沒有追究李班主的罪過,也沒去追究那個被頂替的梅老板。消弭一件事情所帶來的影響并不是殺人滅口,而是從起因上改頭換面。殺人是殺不完的,誅心才是一種更高明的手段。
王府請了當(dāng)朝最有名的才子,把戲子在臺上唱的話都改編成了李白痛罵玄宗時那些奸臣的戲詞,劉大將軍改成了奸相楊國忠,鄭大夫成了太監(jiān)高力士,唱詞中涉及到的所有的王爺朝臣都被替換成了史書上那些有名的佞臣。
百姓們也各自從延平王府領(lǐng)了幾十兩銀子的紅包,都說延平王爺心善,合該富貴萬年。
將進(jìn)酒就此出現(xiàn)了兩個版本,一個是李白醉酒攬月入懷,一個是李白醉酒痛罵朝中奸佞。百姓們只道這新編的唱詞聽起來很是過癮,卻不曾在乎這新的唱詞是因何而生。
皇帝是知道的,他知道一切的故事,戲子知道的他都知道,戲子不知道的他也在皇宮的隱秘記載中知道的很清楚。
戲子一直以為自己是恒太傅唯一的后人,也不過是戲子的自以為罷了。
恒太傅的確有一個后人留下,卻不是戲子,一出李代桃僵的戲碼,戲子就是那個“李”。
恒太傅不能說是個好官,甚至不能說是一個清官,他最多只能算是一個沒有壞到骨子里的官。
劉大將軍想要扶持自己的女兒為太子妃,恒太傅以權(quán)臣為外戚有禍國之患的理由反對。實(shí)際上卻在暗中運(yùn)作,希望把他的一個侄孫女送上太子妃的正位。政治斗爭是最為殘酷的,贏家通吃,輸家一無所有。恒太傅就是那場斗爭中的輸家,滿門被誅。劉大將軍的女兒成了東宮的太子妃,也就是今日的皇后。
恒太傅在那場斗爭之前就給自己留好了后路,他的小孫子在不滿周歲的時候,就被送到了鄉(xiāng)下,交給一戶姓陳的人家撫養(yǎng),又從民間買來了一個孤兒,養(yǎng)在府里。防的,就是滿門抄斬的事。
先帝一直洞若觀火,可憐戲子的無辜留了他一命,卻未想到,戲子始終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年輕的皇帝坐在莊嚴(yán)的龍椅上,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先帝玩的一手上好的制衡術(shù),自己也該用心去體會一下了。
第七節(jié)、孫子:
恒太傅的孫子不姓恒,不知道他會不會在九泉之下氣的吹胡子。
他的孫子現(xiàn)在也不姓陳,而是被喚做懷空。
懷空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一個道號。
道觀并不是一座真的道觀,只是一座打著道觀旗號的倌觀。白天誦道念法,夜里唱戲消遣。
懷空是在十年前被賣到這里來的,被一對口口聲聲叫他少爺?shù)睦戏驄D用三貫錢把他賣給了這里的頭頭。
他被鞭打著,學(xué)了十年的唱功。
今日是他登臺的第一天,也是他見客的第一日。
畫好妝容,緩步走到臺上。
揮一揮長長的衣袖,開口唱道:“彩袖殷勤捧玉鐘,當(dāng)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p> 一只蜉蝣從房梁緩緩飄落在懷空的肩上,結(jié)束了它短暫的生命。
一只蜉蝣從半空中飄進(jìn)一盞酒杯中,醉倒在這殷紅的酒里。
一只蜉蝣睜開它的眼睛,第一次看到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彩蛋節(jié):
老板娘請人把新出的將進(jìn)酒的最后一句唱詞寫下來,小心的貼到酒館的墻上。
“五花馬、千金裘,百文求得蜉蝣酒,何能銷我萬古愁?!?p> 以后的蜉蝣酒就賣一百文好了,一文也不多賣,一文也不少賣。
老板娘支著下巴,看著東面的小樓,微笑著想著自己發(fā)財?shù)膲簟?p> 夢一定會實(shí)現(xiàn)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