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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午夜事件簿

第七夜「竹子林」

明州午夜事件簿 金煙靈 4279 2020-06-30 19:59:10

  一、雙生鎮(zhèn)

  那若水城外有座高山,名曰冥思山。山頂建了個叫苦修寺的和尚廟。

  那天暗夜里,在梨園的戲臺前率領眾僧封印住魍魎鬼的老和尚,便是這苦修寺的方丈——常靜法師。

  眾僧封印住魍魎,需將他押往位于明州城的妖魂閣。和尚們正巧與王道姑師徒二人同路,眾人便同行了。從若水城趕往明州城的路上,眾人路過一個小鎮(zhèn)。

  因為距離都城明州不遠,鎮(zhèn)上的集市十分特別熱鬧,有賣芝麻餅的,賣香囊的,賣銀手鐲的………春池放眼望去,她瞧見了好多對雙胞胎穿插在如梭的人群中:有青春嬌俏的雙胞胎少女、憨厚的中年雙胞胎兄弟、也有垂垂老矣的雙胞胎姐妹……就連這集市里四處亂竄的狗子,都有很多是成雙成對的,長得一模一樣。

  和尚們都見怪不怪,十分淡定。但王道姑師徒二人是第一次經(jīng)過此鎮(zhèn),目睹這奇異景象,覺得十分稀奇。中午,眾人于一食肆用膳,王道姑終于忍不住好奇地向店家打聽。店家娓娓道來一個古老的愛情故事:

  “我們這兒叫雙生鎮(zhèn),鎮(zhèn)子外不遠的矮山里,有個娘娘潭。飲了潭水,就極有可能求得雙生子。聽老人家說,我們這原本是喚石門鎮(zhèn),而非雙生鎮(zhèn)。一百年前,明州城內(nèi)有個妓女與一位恩客珠胎暗結。這恩客是我們鎮(zhèn)上的一名富商,平日里常去明州城做買賣。這恩客雖然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但并非無情無義之徒,他便花了些銀子,替這妓女贖了身。因是娼妓,按照我們這的風俗,只能安排一頂橋子,于天黑時分抬赴夫家。誰知途中一名轎夫失足,轎子不幸跌入了漆黑的潭水里,妓女溺亡,腹中一對胎兒也夭折了。都說婊子無情,可這妓女一往情深,她活著就一心就想嫁給這個恩客,給他生兒育女。千辛萬苦終如愿,奈何又陰陽兩隔。妓女死前思念情人,恨沒能給他生下這對娃娃,她魂魄中的執(zhí)念就一直留存于潭水之中了?!?p>  春池聽完故事,唏噓感慨。師徒二人用完午膳,決定去這個傳說中的娘娘潭觀觀光。娘娘潭坐落于小山之間,風景秀麗,白色的小瀑布圍住一潭碧水,激起層層夢幻水霧。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春池感慨道。忽而她又想起自己的長生不死,也許也是自有道理,無需過于困惑。

  “這世間很多東西看似離奇,變化萬千,實則萬變不離其宗。”王道姑回應她。

  二、黑犬仙

  師徒二人與苦修寺的和尚們徒步良久,終于抵達國際一線大都市———徽國都城明州。

  明州城不同于徽國的其他城池:一條南北走向的寬闊馬路氣勢如虹直通徽國皇宮。這條大馬路將整個明州城劈成東西兩塊。東西兩市人來馬往,熙熙攘攘。一條東西走向的大運河又各把明州城劈成四塊,一座威嚴的大橋連接住寬大馬路與運河的交匯處,名喚安定橋。

  春池一路上發(fā)出由衷的贊嘆:“總算是到了明州了!師傅,這里簡直就是個大火鍋!?。 ?p>  王道姑大笑道:“哈哈哈哈,大火鍋?徒兒此話怎講?”

  春池答:“這四海各處不同的人種、牲畜;南來北往各式的貨品、食物;美的丑的;俗的雅的,全部都混在明州城里,一鍋亂燉!”

  王道姑心中暗自竊笑:不愧是吃貨高人王仙姑我的徒弟!她慈祥地對春池說到:

  “春池啊,你這見了世面果真就不一樣,連說話都顯得有文化了,哈哈哈哈。那你所說的,何為俗,何又為雅?”

  春池答:“我覺得,市井屠夫庖丁娼妓種種即為俗,文人畫家宮殿帝王種種即為雅?!?p>  她們抵達明州時,正是春光明媚的季節(jié),城中草長鶯飛,柳絮紛紛。王道姑指著城墻縫隙里開出的一朵淺粉色野花問道:“那依你看,這朵小花,它是俗是雅?”

  春池道:“這野花雖不起眼,不似牡丹那般明艷,倒也賞心悅目,我想是雅?!?p>  王道姑又問:“那你說這花,它覺得你是俗是雅?”

  春池被問得一下子答不上來了。

  王道姑笑著說:“都是人心界定罷了,蕓蕓眾生,哪來什么美丑之分。在這朵花的眼里,你與我,我與屠夫,屠夫與帝王都是一樣的,無非是想法子活著而已。我們不如去找找哪兒有好吃的東西吧!”

  于是,師徒二人在熱鬧的明州城內(nèi)四處尋覓美食。

  明州城的西市美食十分出名,那里可以逛、可以玩的地方也很多。西市匯集了徽國東西南北各處的著名美食,有餛燉、銅鍋涮肉、綠豆糕、涼皮兒、鹵豬頭肉、油潑面、芝麻餅、紅燒魚、片皮鴨、小籠包,還有來自異域的蜜瓜、葡萄酒……王道姑吃得簡直樂不思蜀,一頓酒足飯飽之后,已是黃昏,醉醺醺的王道姑這才想起來,要帶春池去拜訪一位明州城的故人。

  二人從西市緩緩散步到不遠處的一個湖邊。此時天色半黑,華燈初上醉流霞。湖心小島上建了座高塔,雕梁畫棟,張燈結彩,滿樓紅袖招。往來人士皆衣著華麗:男人們身穿絲綢長袍,發(fā)束金冠,腰間掛玉佩,女人們都打扮得更是花枝亂顫,珠翠環(huán)繞,爭芳斗艷。

  初入大城市的村姑春池簡直是看花了眼,她激動問王道姑:“師傅,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妓院?!蓖醯拦么?。

  “妓院?!師傅,你……你帶我來…妓院…干嘛啊?”春池一頭霧水加瑟瑟發(fā)抖。

  “哈哈哈哈,不是跟你說了嘛,來見我的一位老朋友啊?!蓖醯拦么?。

  “師傅你的那位老朋友,難道說是……老鴇嗎?”

  王道姑聽完哈哈大笑,又故作神秘。師徒二人乘了燭影搖紅的畫舫,方才抵達湖心島。妓院的正門,七彩緞帶裝飾得華麗麗的牌匾上,氣勢恢宏地書寫著三個字:“天仙閣”。

  天仙閣一樓廳堂呈八角形,十分寬敞,往來賓客如云,廳堂正中央鋪著一張巨大的異域風情的花地毯。毯上舞樂喧囂,歌女清雅,宛如步步生蓮的仙子;舞女靈動,仿佛手持琵琶的飛天。

  王道姑領著春池穿過熱鬧的歌姬舞女,來天仙閣尋歡的客人與妓女,見到這么一個穿青色長袍的胖道姑,帶著一個穿粗布衣的怪村姑,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

  王道姑在地毯正中央找到一塊嚴實地嵌在地磚里的圓潤玉石??赡苁浅缘脤嵲谔?,只見她十分艱難地蹲下,用肉乎乎的老胖手摸了幾下玉石。忽而,一個流光溢彩的空間憑空開啟,師徒二人瞬間墜入一片虛空黑暗之中。

  原來這高聳云霄的天仙閣下面,還藏著個深不見底的地下閣樓。不知過了多久,春池眼前的紫光光暈漸漸褪去,一條臉型瘦窄的大黑狗,穿著紅羅官袍,腰束革帶和佩綬,頭戴梁冠,像個人一樣直立立地出現(xiàn)的她面前。

  “黑子?。?!”

  王道姑激動地撲向大黑狗,大黑狗激動地撲向王道姑。

  “虎妞!?。 ?p>  所謂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大概是在西市時,酒灌得有點狠,王道姑一見這人模人樣的大黑狗,竟老淚縱橫。

  狗?穿官袍的狗?會說話?!狗會說人話?!春池一臉懵逼。

  原來那王道姑是不周山名門王家之后,王氏家族世世代代都是鎮(zhèn)守西北海的巫師。不周山出靈犬,但靈犬極其稀有,王家就有這么一條珍貴的純黑色靈犬,這說來又是另一個冗長的故事了。

  總之,這靈犬“黑子”是伴著王道姑長大的,想必“虎妞”就是王道姑的乳名了。春池忍不住笑起來,果然是人如其名,這虎妞也是十分契合她師傅的氣質(zhì)了。

  不周山靈犬都生長得特別緩慢,它們幼年時跟著巫師家族,修成犬仙后,便會被派來鎮(zhèn)守都城的妖魂閣,維持人妖兩界的秩序平衡。

  這妖魂閣是成立于何年何月,已經(jīng)無人知曉。自古以來,這里都是關押那些不守規(guī)矩、犯了事兒的妖怪的,他們的魂魄在這里接受凈化。主持妖魂閣日常工作的,一直以來都是資歷最老的犬仙。

  這犬仙黑子才被派來妖魂閣不久,與王道姑一別有個三年五載,所以她從海州島一回徽國大地,便要趕往明州。用現(xiàn)代語言來解釋就是:不周山,一座盛產(chǎn)看門狗的山。

  一番寒暄后,王道姑抹干凈了一把鼻涕,一把淚,聲如洪鐘地對犬仙黑子說:“黑子,你們這地方好吃的也太多了!我剛才做了決定,以后就留在你們這兒了。我剛來,還摸不清東西南北,黑子你熟,你得幫我找房子。條件呢,最好是不要錢那種!”

  那犬仙轉(zhuǎn)了轉(zhuǎn)黑白分明的小眼珠子,說道:“嗯,倒是有一處合適。城東郊有座燕歸山,山間竹林里有間廢宅,因為之前鬧鬼,無人敢住。如今這鬼早沒了,依舊無人敢住,你們就去那吧?!?p>  看來這犬仙不止是個好保安,還是個好中介。師徒二人告別犬仙,來到它所說的竹林。

  這竹林的名字簡單粗暴,也不知道是哪個孫子在林子外頭立了個窄木牌,用蹩腳的字跡寫著:“竹子林”。

  師徒二人合力把竹子林的廢宅修葺好,也是別有一番清雅。二人在這小院里落下腳來:灰瓦青石,畫屏竹影,燈火搖曳,這已是春池遙遠的美好記憶了?,F(xiàn)如今這明州城內(nèi)雖然也要妖存在,但繁華盛世,妖孽們都忙著自身享受,根本無心去害人。師徒二人的日常工作,無非是幫人做些宅院驅(qū)鬼、超度冤魂之類的。

  春池起初就跟著王道姑學習除鬼去煞之術,可她在這方面天賦太低,村姑變道姑,談何容易!一晃又過去十年,春池跟還是只能處理一些簡單之事,王道姑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教她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只得一聲嘆息。

  五十年光陰轉(zhuǎn)眼即逝。王道姑已是白發(fā)蒼蒼的百歲老人。她雖修道法,畢竟是肉體凡胎,天道難違,她預感自己大限將至了。不羈天才王道姑晃蕩半生,年過五旬才收了個關門弟子,早就將春池視如己出。臨終時,她將祖?zhèn)鞯牟恢苌届`玉贈與春池,春池裁了條薄綢,將這靈玉系于項間,自此時刻不離身。

  三、古香齋

  葬了王道姑,春池準備繼續(xù)云游,做個游方道姑。彼時,她聽說西市里開了間古香齋,最近在圈內(nèi)特別出名,因為那里的掌柜法器做得特別好,便準備去為云游備點貨。

  春池趕到西市,西市商鋪繁多,她找了大半天,終于在一堆攔街賣活鯉魚,賣活雞活的地攤縫隙里,瞥見了那間店。店面很小,店門上掛著個檀木牌匾,上書:“古香齋”。

  掌柜的是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埋頭認真地在修東西。古香齋內(nèi)里就只有掌柜一人,連個伙計也沒請。那掌柜的聽見春池靠近的聲音,放下手頭的活計,準備招待客人。誰知,對方抬頭看了一眼她,突然“撲通”一聲就含淚跪倒在地:“恩人!這么多年,總算是讓我遇見你了!??!”

  原來這古香齋的掌柜的,就是當年在海州島的逐浪客棧里,差點被王道姑吃了的那只螃蟹!為了將春池的救命之恩銘記于心,他給自己取了個特別有內(nèi)涵的名字:謝謝!

  滿載著謝掌柜的誠懇謝意,春池背著個鼓鼓的大包袱,自古香齋回到竹子林小院。她看見門扉外,有個穿皂袍的小和尚,似乎在等人。

  那小和尚十四五歲模樣,悠悠然地駕輛黃牛車,停在竹林旁的土路上。他嘴里銜了根稻草,哼著陌生鄉(xiāng)音的歌謠,半晌都沒走人。春池走上前詢問,方才知道,這小和尚等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原來王道姑早早就做了安排,她擔心自己百年之后,春池長生長漂泊。若遇亂世,民不聊生,仙妖難辨,心思單純天賦又低的春池怕是會吃很多苦。人人都追求長生不老,殊不知長生有可能是一種長期折磨。

  于是,王道姑數(shù)年前曾經(jīng)修書一封,寄給苦修寺方丈常靜法師:若她仙逝,希望苦修寺能收留春池,給她一處安身之處??嘈匏碌某lo法師宅心仁厚,他知道春池不老不死的身世,若她獨自去俗世生活,恐怕會有諸多不便。常靜法師見她雖是女子,但念在她心思純凈,便同意將她接入寺中。

  俗世生活雖然豐富多彩,但酒色財氣皆誘惑人心。寺院里青燈古佛的日子雖清苦了些,但不至于挨餓受凍,卷入是非。這苦修寺,一個和尚廟,如今多了一名女子。

  春池又換了個新身份——一個掃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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