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那個鬼魂一般飄忽的人,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一面猜想那個人是誰,一面站起身來,準備持刀上前發(fā)難。突然間一道白光“刷”地從房屋坍塌的位置照進來,將屋內(nèi)大部分地方照得雪亮。我一時間沒能適應這樣的光亮,眼前一片炫光,什么也看不見了。待適應過來,發(fā)現(xiàn)剛才的角落空空如也,那個鬼影般的人再度不翼而飛,連貓都失去了蹤跡。介錯半蹲在一旁按著地上那個人,而地上爬著的,正是罪大惡極被四處搜查的素查,他的腿受了傷,血肉模糊。
發(fā)出亮光的是老屋旁邊的醫(yī)院。jun隊在村子里面搜查了一輪,也該輪到醫(yī)院了,所有的房間開了大燈,還有車輛的射燈照過來,亮如白晝。是時候回去了,否則昂一個人在那里,沒法幫我圓謊。
我想問問介錯準備怎樣處置素查,也想問問素查到底想做什么,可是回頭看了看他們,終究沒問出口。介錯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趕快走。我縱有不舍,卻也無奈,便從房屋坍塌之處飛身躍下,仍舊從病房窗戶攀回去。剛剛換下濕衣服,搜查的人就上門來了。
jun隊的人在醫(yī)院院長和志愿者代表陪同下,挨個病房盤問,要求我們出示證件,問了一些什么時候進入封鎖區(qū)、見過了什么人之類的問題。還有一批人進到房里,四處搜查衛(wèi)生間、床底、床頭柜等可以藏人的地方。
這一批搜查的人大概有些職務(wù),比村口那些人的工作認真仔細得多。負責人反復驗證我們的證件,著實讓我緊張了一陣,生怕被看出那是黃牛辦的證,真假未知。隨后,負責人簡單告知,我們的通行證是臨時證件,是讓我們回國通關(guān)用的,而不作為旅游使用,要求我們盡快回國。這時,一直站在后面的瑋波和抱著貓的林走上前來,幫我們解釋是為了救治朋友才在這里逗留,等朋友病情好轉(zhuǎn)后會督促我們馬上回國。大概他們之前也查看過封遷的證件,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負責人也不再說什么,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準備去下一間病房。
突然,負責人的高頻對講機響了起來,有人似乎報告了什么。他臉色突變,立刻召集醫(yī)院和村里所有搜查人員到村口集結(jié)。雷厲風行的士兵接到命令,幾分鐘內(nèi)就全部從醫(yī)院撤出,上車開走。醫(yī)院和小村又恢復了寧靜,燈光也陸續(xù)熄滅,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看到這情況,我嚇得手腳冰涼,只怕是介錯和素查暴露了行蹤。
“什么情況?”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么突然間說走就走了?”
瑋波說:“沒什么,好像是什么地方發(fā)現(xiàn)了槍擊的尸體,他們緊急處理去了。這片地方,其實這種事見怪不怪,時有發(fā)生,就怕有G國人潛入亂來?!?p> 聽到這樣說,我稍微松了一口氣,但仍然無法輕松下來。有可能是他們發(fā)現(xiàn)了Josiah的尸體。帶有槍擊傷的尸體,很容易引起士兵緊張。盡管我早已經(jīng)將摔壞的步槍零件和機關(guān)殘留的鐵絲都埋到了泥水下面的爛泥深處,即便水退了,也不那么容易馬上發(fā)現(xiàn)??墒侨绻墙?jīng)驗豐富的老兵,不用找到兇器也能從彈孔判斷出這不是J國或者G國的jun人用他們配備的槍zhi干的。我們再不離開的話,早晚得暴露。
沒邊沒際閑聊了幾句,昂千恩萬謝地把林和瑋波一路送到病房外的走廊上?;貋頃r看到我半蹲在地上,有些意外:“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沒什么?!蔽遗呐氖稚系幕?,站起身道,“突然間想仰望一下琪瑪,好可愛。……你看人家林先生,有錢人多講究,還給貓穿睡袍。一開始沒注意,還以為他拿著一個彩色包包。”
昂也“哈哈”一笑:“你把有錢人想得太高級了,那可不是睡袍,琪瑪在外面淋了雨,他用毛巾裹著擦干而已。本來琪瑪不就喜歡跑出去跟野貓玩么,剛才它帶著你出去那么久,是去做什么呢?”
我沒回答,走到窗戶前,面對著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望著對面漆黑一片的老屋,陷入了沉思。
果然,林抱著貓的這個高度和老屋子里那個鬼魅感覺不會有錯,沒猜錯的話,林就是老屋里的第四個人。記得在善壇里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這個人就像鬼魅一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飄忽不定,不知道練了什么氣功,行動經(jīng)常悄無聲息,所以貓被半空里截住,看到是主人,一聲都不吭。
如果是這樣的話,奇怪的地方就很多。一個是林有什么必要半夜去老屋?而且還專門把我們鎖在病房之后一個人前往,那里明明是他母親的老房子,就算他白天大搖大擺進去也無人過問的,我們就更不會說了,莫非是那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另一個是那個時候我對屋內(nèi)人數(shù)的判斷失誤,當時從雨滴的聲音聽出了屋里除了我,還有鼻息混亂的素查,然后就是在我身側(cè)這個半空里截住貓的人,一開始我以為是介錯,可現(xiàn)在看來,應該是林,那么當時介錯又在哪里?
而現(xiàn)在,不知介錯和素查現(xiàn)在怎么樣,他又準備怎樣處置素查。想到介錯,我下意識地咬著嘴唇,臉上又開始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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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幾天精心治療,封遷終于能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zhuǎn)移到普通病房。因為感染嚴重,還是先隔離觀察,只能前去探望一會兒。
經(jīng)歷了這一輪折騰,封遷與之前判若兩人,再也不是在李太太家看到那個溫潤斯文的醫(yī)生,現(xiàn)在消瘦得厲害,面如死灰,胡子拉碴,發(fā)際線都往后退了幾分。而且跟我們說話間,就各種劇烈咳嗽,據(jù)他本人判斷,可能已經(jīng)重度心肺衰竭,這種情況,通常只有一兩年可以活。
“我不甘心。”他兩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這輩子還是沒能贏過介錯,我真的不甘心?!?p> “我還想再活很久,還有好多事沒有做,還有好多話沒對人說?!彼f,“可笑,現(xiàn)在只有你們兩個在我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說什么?我可以幫你聽著?!蔽液翢o共情地說,“對你面前的這兩個人犯了多大的罪孽,你可以先承認一下嗎?介錯可以不計前嫌幫你救你原諒你,我們姐弟可做不到,而且我本來就不是寬大的人?!?p> 說實在話,因為他之前對李太太、對昂、對我,還有對介錯所做的事,我真的沒法同情他。就算心里明白這只是任務(wù),甚至他有幾次還放了我一馬,也幫過我們,可是死到臨頭,還這樣陰陽怪氣說話,真的使人相當反感。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墒怯行┤税?,就算到死,也不會說一句哪怕是聽上去讓人舒服點的話。不知道是純粹嘴賤,還是根本沒有長心。
他輕蔑一笑:“那當然。沒有碾壓的實力,又哪來原諒的底氣?!?p> 我出示一個瓶子給他看:“認識這個嗎?”
他遠遠看到瓶子,認得這是他的毒物,表情開始變得僵硬:“你找到素查了?”
確實,在老屋子遇見時,我擔心素查對窮追不舍的介錯不利,便在黑暗中搜走了他身上的毒物,這事可能介錯和素查本人都不知道。
我點點頭:“Nut……素查醫(yī)生,為什么沒有回到他的故鄉(xiāng)?他為什么要偷這種東西?請你把我們分頭以后的路線經(jīng)過都告訴我?!?p> 封遷神色有些黯然,用手抹了一把臉,正要開口,被我再次打斷:“在此之前,我有個事情想先請教你……”
突然,聽到外面汽車轟鳴聲亂成一片。從窗戶望出去,似乎有大批jun車開進封鎖區(qū)。我擔心介錯和素查暴露,一心想出去看看,便提前結(jié)束了這次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