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和望著那滿桌的山珍海味,頗為矜持地盛了滿滿一大碗飯,客套地說道:“碗給我,我來幫你打飯?!?p> 溫止陌剛拿起酒盞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阮姑娘隨意就是,不必為我勞心?!?p> 溫止陌活了這短短二十載,還從未見過這樣不優(yōu)雅的女子。
他有些愣愣地看到阮清和吃了一碗飯,又吃了一碗飯。
直到桌子上的盤子都空了,她才停下手來,滿足地摸了摸肚子,說道:“你從溫府跟著我到竹林,接著來了這酒樓,一路上很受累吧?!?p> 云知白不能用仙法,僅僅憑借神仙的體質,就很是吃力,更別提溫止陌這一介凡人。
阮清和被天帝算計慣了,倒不覺得有何不妥,不過隨口一問,全當作是關心了。
溫止陌卻在阮清和一開口之時,心中就已生出了千百個念頭,如今心思急轉,便笑道:“你遠道而來,特來襄助于我。此間遇上了麻煩,我如何能作壁上觀?只是我實在不知,阮姑娘究竟想要什么?”
也對。
阮清和頓了頓,低下頭思慮了片刻。
溫止陌總是想要操控一切,她陡然間跳出他的掌控,定然讓他有些不自在了。
她是該尋出一個借口,拂平溫止陌的憂心了。
阮清和樣貌寡淡,性子寡淡,一時半會兒還真不曉得該要些什么。
只是作為九重天上的帝姬,不管受不受寵,帝姬的威嚴都不得有失。
阮清和如此一想,便試探著說道:“我想要這間廂房里最尊貴的物件?!?p> 阮清和不太通文墨,自然不曉得尊貴不能用在物件上。
但是她雖有些心虛,面容卻是從容不迫的,語氣極沉靜。
溫止陌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道:“如此說來,阮姑娘所謀是溫止陌了?!?p> 阮清和見溫止陌說得肯定,心頭就是一跳。
她簡直不知道,溫止陌為何要拿他自個兒當個物件。
這包廂里最尊貴的,當然是臨窗桌案上擺著的那個玉雕大鯉魚。
溫止陌的自戀,簡直讓阮清和無地自容。
她眼見著溫止陌的神情越來越冷,連忙補救道:“那個大鯉魚也行,我喜歡玉件。摸著滑滑的,舒服。”
溫止陌的神色漸漸好轉,變得比娃娃的臉還快。
他沉吟了片刻,便優(yōu)雅一笑道:“你想要我,也不是不行。”
阮清和伸手摸了摸腰間的劍鞘,竹林里的小蟲似乎在她背上扭著腰跳大神,讓她坐立不安。
溫止陌在九重天上的那近千年,都未曾對阮清和有過這樣好的臉色。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幾個大字,深刻地浮現(xiàn)在阮清和的腦海里。
還沒等阮清和細想,溫止陌微涼的手就放在了阮清和的手上,慢慢將她的手攥緊了,靠在臉邊。
他用一種近乎于蠱惑的溫柔氣息吐字道:“不須你跟我十年,只要你在三天之內,幫我完成一件事,我就是你的?!?p> 溫止陌提出的這個條件,還真是誘人。
阮清和差點就答應了溫止陌的條件。
只可惜,溫止陌如今不是一個清醒的神仙,阮清和的頭腦卻再沒有比此刻更清晰了。
阮清和不是阮鳳兮,阮鳳兮為被男人殷勤的話語動容。
哪怕她并不愛他,并不感動,也毫不吝嗇以帝姬之尊給那男人一點憐憫,一點優(yōu)待。
阮清和緩緩地把手挪開,努力壓制住想要伸手去摸劍鞘的沖動,忍耐住不流露出一丁點兒的情緒。
她知道溫止陌是個聰明人,總能搶在她行動之前,將她逼上絕路。
在這樣的男人面前,最好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
阮清和一字一句地說道:“文楓將你那賭坊經營得井井有條,他應是最合適的人選?!?p> 溫止陌在她面前挖出了一個陷阱,陷阱上堆滿了瓜果蜜糖。
阮清和突然就不想幫溫止陌做事了。
她不止欠他一個人的情,還欠天帝的,欠阮鳳兮的。
她欠得這樣多,再多欠幾個人的,似乎也沒什么不同。
溫止陌似乎瞧出了阮清和的顧慮,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說道:“文楓不同,這件事非你不可。他是男人,而你是女人。我要辦的事在女人堆里,他不好混進去?!?p> 溫止陌兩個時辰前,才說過一次,這會兒再次提及。
阮清和放松了一些,緊繃的雙肩借機松開,問道:“這樣著急?”
她還要趕回九重天一趟,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溫止陌淡淡一笑,只道:“我連半刻也不愿多等,遲則生變?!?p> 溫止陌還是一如既往的行事果斷,能謀善短。
阮清和本想問問他那個人是好是壞,見到他此刻的臉色,也沒敢再開口。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姑娘,她長得比你矮一截兒,穿著藍布衫,腰間還別著一把劍……”
阮清和倏地站起身來,往門邊走去。
燭火通明,她能瞧見有長長短短的熟悉人影在晃動,皮影般詭譎。
那個胖一些的,是云知白。
卿塵眉目艷麗,性子張揚,身姿纖細得不像話。
他的影子倒映在窗前,斑駁陸離,飄飄移移,中間有無數(shù)個小洞,洞里就是窗欞的雕花。
“你……”
阮清和考慮到溫止陌在場,見不見人,還得要意見統(tǒng)一才好。
只是她才回過身來,便見溫止陌像一只孤傲的仙鶴,從大開的窗前一躍而下,寬闊的袖袍一齊翻飛。
阮清和省下了一樁麻煩事,頓覺神清氣爽,雙手猛然用力,將兩扇門給齊齊打開,
她的手法果然還是一流的好,雕花的木門不負眾望地在云知白的臉上留下了雕花的紅印子。
卿塵站在云知白身側,幸運地避開了這一劫,眼睛亮亮地盯著阮清和,喚道:“阿清,我總算找到你了?!?p> 云知白捂著臉站起身來,剛好擋在兩人面前,呲牙咧嘴地直“哎呦”。
卿塵見云知白把阮清和擋了個實實在在,心里就有氣。
他一聲不吭地繞過了云知白,跟在阮清和后面進了廂房,乖順得像個剛嫁人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