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墨云微微皺眉,瞅著少女:“你未婚夫是什么身份,說是當世臥龍鳳雛,亦不為過。昭烈帝還曾三顧茅廬呢,靖王來此吃了杯茶,就想教我出山?”
“妾不知道這個典故,不過就算齊大哥不愿再理會這些凡俗之事,咱們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比屋p羽小臉上神情很是認真,“你們這些大宗師,往往高高在上,漠視凡間疾苦,妾以為,這樣其實是不對的?!?p> 齊墨云微微有些驚訝,他伸手輕撫少女光滑的面頰,沉吟說道:“你能想得如此深遠,很是了不起。我也不是全然置之不理,既然你不畏艱難,那就隨我一塊去鶴州罷?!?p> “嗯,妾跟著齊大哥一塊去。”
齊墨云沉默了一會:“你知不知道,我隨靖王去鶴州,朝中大臣們,會怎么想?”
“不知道,”任輕羽疑惑搖頭,想了想又低聲說道,“就算至尊決意傳位于和王殿下,想來他也會善待幾位哥哥罷。若是,若是齊王登位,也請齊大哥設法,護得兩位殿下周全?!?p> “原來你都知道,”齊墨云輕聲笑了笑,“那咱們就收拾行裝,預備明日出發(fā)罷?!?p> 齊墨云又將白化龍、程青柏二人都召來,左右審視,沉吟未語。
白化龍有些惴惴不安:“老爺可是打算離開暮云,去幫這位靖王殿下打江山?”
“甚么打江山,太平之世,本座靜極思動,要先往鶴州一趟。你可愿意跟隨?”
白化龍垂頭喪氣:“小人不敢遠離老爺身邊,自然是要跟隨的?!?p> “好,那么這處茶坊,便暫由青柏打理?!饼R墨云起身吩咐,“若是有人生事,不必與他爭執(zhí),關了店門便是?!?p> “是,”程青柏肅然點頭,“老爺大概什么時候回來?”
“我非富貴中人,自然有回來的那一日,你只管安心等著?!饼R墨云說著又轉(zhuǎn)頭問白化龍,“你要不要去買一匹坐騎?”
“小人還用甚么坐騎,”白化龍又神氣起來,“老爺素知小人修得神行之法,日行數(shù)百里,也是不在話下的。”
翌日,任輕羽重新一身黛色勁裝,挾帶弓矢,發(fā)束馬尾,輕紗蒙面,跳上雕背,對齊墨云輕聲說道:“妾先行一步,與齊大哥在潭安府城相會?!?p> 齊墨云點點頭,吩咐白化龍:“你跟著任校尉,不許離開半步?!?p> 白化龍有些不情愿,可是不敢違抗,只能無可奈何點頭稱是:“小夫人不用沿著官道飛,小的鉆山過林,暢行無阻,必定不會跟丟了的?!?p> 于是一個在天上飛,一個在地上跑,疾速向南而去。
任輕羽飛不多久,忽覺身后有異,她轉(zhuǎn)頭望去,瞧見了另一只海雕。
海雕背上,端坐著師姐秦霜雪。
地上,霍文龍身姿挺拔,騎著異虎,護送著一輛馬車。
原來秦、霍二人接了兵部文書,辭別了營中師將旅將,各乘坐騎出了洪山廟大營,卻在京城南面官道巧遇靖王妃沈筠,于是便跟著她的馬車,一道往赴潭安府城。
聽了師姐詳說原委,任輕羽便催動坐騎落地,上前向王妃屈膝見禮。
沈筠年約二十四五歲,模樣清秀,雖不能稱為絕色美人,卻自有一份沉靜氣度。
她衣飾簡樸,由侍女陪伴著下了馬車,攙扶起任輕羽,含笑說道:“妹妹快快請起,外子赴任,驚動諸位,我真是十分過意不去?!?p> “王妃言重,這都是奴等分內(nèi)之事。如今天氣炎熱,咱們早些趕至南邊驛站歇息,王妃以為如何?”
“有勞了,不過我還是想著,能早些過江,”沈筠笑道,“行路辛苦,我其實是不怕的?!?p> 霍文龍、秦霜雪對視一眼:“是,咱們替王妃開路,早些過江便是?!?p> 白化龍飛速竄來,嘴里抱怨道:“干嘛又不走了?小夫人,如今天熱,你們倒是好興致,大日頭底下閑話,早些趕至潭安府城,豈不是好?!?p> “小夫人?”秦霜雪瞧瞧白化龍,又瞧瞧任輕羽,十分好奇,只是不便追問。
霍文龍卻手按刀柄,凝神戒備:“你是何人?”
“白管事,不可莽撞?!比屋p羽低聲吩咐,“這位是靖王妃,咱們且護送她一道南行,沿途多加小心?!?p> 她又轉(zhuǎn)頭說道:“霍旅將,這位是齊大哥宅中白管事?!?p> “原來是大師兄心腹之人,失敬?!被粑凝堖B忙抱拳行禮。
“好說,好說,白某先去江邊,雇好船只?!卑谆埳駳饣瞵F(xiàn),拍著胸脯,又嗖地一聲,消失不見。
“這位白管事,倒也有趣?!鼻厮┪⑽⑻裘?,湊至任輕羽耳邊,輕聲問道,“妹妹這就和齊公子,做了夫妻了么?”
“不是,沒有,哪有這般快,”任輕羽杏眼圓睜,連忙擺手,“我與齊大哥,并未拜堂成婚,如今還不是夫妻呢。”
“嗯,不用著忙,姊姊料想齊公子也不是這般草率之人?!鼻厮┯U著師妹,又輕聲笑了起來,“你也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
“我也知道是孟浪了,”任輕羽微覺羞澀,可是神色堅定,“可是我信得過齊大哥?!?p> “姊姊沒有別的意思,”秦霜雪重新跳上坐騎,雙雕并飛,她又繼續(xù)說道,“若非齊公子仗義出手,霜雪早落入康王之手,焉能有今日這般歡喜自在?他又是文龍之大師兄,妹妹只管安心,往后我對齊公子,只有敬重服膺,決計不會與他為敵的?!?p> “為何當初,姊姊對齊大哥,這般戒備?”任輕羽有些不解,“萬壽峰頂,若非齊大哥果斷出手,你我皆性命不保,可見他不是惡人?!?p> “因為你這位齊大哥,出現(xiàn)得太過蹊蹺?!鼻厮┟媛犊嘈?,“他行事高深莫測,我實不知他究竟是什么念頭。不過——”
她促狹地笑了笑:“如今我可是全都明白了,若不是為了你,他才不會卷入這些事情呢。你們兩個,彼此一見傾心,這也真是一樁奇緣啦?!?p> 任輕羽覺得很不好意思,只是低頭不語。
白化龍雇來船只,安排著王妃等人過了芙蓉江,翌日,一行人順利抵達潭安府城。
在潭安府衙等著霍文龍等人會合的靖王,眼見妻子跟隨一道趕來,大覺驚訝:“王妃怎么來了,奕兒呢?”
“奕兒送往阿爹那里了,”沈筠向丈夫屈膝行禮,“殿下辭了父皇,也不說往宅里知會一聲,便趕往鶴州。妾得知消息,掛念殿下身邊無有體己之人照料起居,鶴州又是邊荒小城,是以趕來,愿隨殿下一道赴任。”
潭安刺史彭存富、別駕吳德清彼此對視,心中都想:“靖王妃多半擔憂殿下在行臺另納妾室,是以出京相隨?!?p> 靖王卻很是歡喜,又有些愧疚:“孤王才回京不久,又受任西往,王妃卻愿舍棄京中安閑日子,隨孤同往。為夫這廂,先謝過了?!?p> 沈筠抿嘴一笑:“守著奕兒,不讓他每日淘氣,這日子也難說安閑,索性丟給阿爹阿娘,讓他們?nèi)ベM神,妾也趁機逍遙一段時日?!?p> 靖王搖頭失笑,彭存富見他二人神色歡喜,出于肺腑,方知其鶼鰈情深。于是上前,恭請王妃前往后院歇息。
靖王卻覷著任輕羽,頗覺意外:“任校尉也來了,齊公子怎么舍得放你獨自出來?”
任輕羽屈膝說道:“齊大哥原本打算過些時日再往鶴州,回頭一想,不如索性就與殿下同行,因此遣奴婢先來稟報,他隨后就至?!?p> 靖王、陳策二人,皆大喜過望,連聲說好。別駕吳德清也湊趣拱手:“齊公子當世大能,既愿輔佐殿下,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如今武道學院弟子宋云雷,便在本處做著刑曹參軍,齊公子想必是先去見師弟了也。”
“好,”靖王撫著唇髭,眉頭舒展,“孤便在此等候他便了,倒是受累潭安府諸君?!?p> “殿下這是從何說起!”吳德清深知齊墨云既然出山輔佐靖王,朝局又將為之一變,更不敢怠慢,“殿下素有賢王之名,如今駕臨,咱們歡喜還來不及,哪里說得上受累?!?p> 霍文龍忙抱拳說道:“師出同門,末將也想見一見宋師兄?!?p> “嗐,宋參軍是個閑不住的,昨日帶人去了望春縣查案,不知今日能否趕回?!眳堑虑鍞[手說道,“幾位既然不急著動身,霍旅將便再耐心等一等罷。說不定,這會他已經(jīng)遇見齊公子,彼此正高興呢?!?p> 齊墨云的確是打算先見一見宋云雷,任輕羽和白化龍先行出發(fā)之后,他與程青柏、陳賬房等人道別之后,漫步出了小鎮(zhèn),來到前日與任輕羽一塊游玩的那處懸崖之上。
天氣晴好,遠眺對岸,白鷺、仙鶴、朱鹮各自飛舞,他微微皺眉,覺得都不合意。
這些鳥兒未經(jīng)馴化,難為坐騎。
他正打算以劍劃開虛空,直接遁走,天空之中一聲長唳,一只身泛紅光的朱雀撲扇著翅膀,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側(cè)不遠處。
朱南幻化為人形,依舊赤黑兩色短衣短裙,脅下雙翅,露著雪白的腰肢,覷著他拔出一半的青冥劍,嗤笑一聲:“竟然以此物為隨身兵器,你還真是別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