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鳥出關(guān)
皇儀殿院門之外，檢校金吾衛(wèi)總管許景暉眼見齊墨云到來，連忙拱手作揖：“都帥可算是回來了，至尊日思夜想，無一日不期盼?！?p> 齊墨云只掃他一眼：“許總管怎么還未晉入天元?！?p> “都帥離京，未足三月，”許景暉無奈，“下官資質(zhì)駑鈍，沒有這般快的。”
皇儀殿位于紫宸殿西側(cè)，南面正對著膳房和庫房，東南面便是中書省，朝臣來往奏事，也十分便捷。
這是一座工字型殿宇，面闊七間，前殿的明間設(shè)有御座，明間西側(cè)的隔間才是新皇理政之處。內(nèi)侍署都管穆繼，彎腰如同蝦米，恭敬引著齊墨云進來。
屋子里設(shè)有兩尊碩大的銅盆，燒著炭火，除此之外，陳設(shè)卻很是簡樸，與紫宸殿內(nèi)的富麗堂皇，大異其趣。
昔日的靖王，如今的南楚泰明皇帝，身穿玄赤兩色的龍袍，清癯俊朗的面容顯得很是蒼白。想來這些時日，他也是寢食難安。
跪坐在西側(cè)小書案旁的，卻是一個華服少女，她停住了手中的筆，與皇帝一道轉(zhuǎn)頭，注視著齊墨云。
沒想到熙安公主楚云鳳也在這里。
面對皇帝詢問眼神，齊墨云抱拳回應(yīng)：“西疆大捷，虜寇被盡數(shù)殄滅，賊酋亦已身首異處。”
熙安公主，連同屋內(nèi)的內(nèi)侍等人，無不面露喜色。
泰明帝也拈著唇髭，輕輕點頭：“西疆平定，魏國沒了后顧之憂，便可聚兵于鐵欄關(guān)。甚好，甚好?！?p> 齊墨云將他打量一眼，有些詫異：“陛下這段日子，想必修煉甚勤。據(jù)在下瞧來，只怕還比許總管強上幾分。自大周太祖之后，數(shù)百年間還未有一位天元境之帝王。如今，陛下當可比肩于前代圣主矣?！?p> 泰明帝苦笑一聲：“多一位天元，便可擊退蠻兵么？”
齊墨云沉默了好一會：“不能。”
泰明帝示意他坐下，又見他打量楚云鳳，便解釋道：“熙安妹妹秀外而慧中，朕是以授她典書令之職，隨侍左右，參預(yù)機務(wù)?！?p> 齊墨云心下恍然，又問道：“齊王和王二位殿下，如今是做什么？”
泰明帝撩衣坐下，告訴齊墨云，和王執(zhí)意出京，如今已授東道行臺長史，往赴南康州任事。有安興王和陸惠仁照應(yīng)，想必他此番歷練，能有所成就。
至于齊王，如今被授禮部侍郎，仍留于京中。只是他心中怨憤，每每稱疾不朝，中書省和六部大員，也拿他無可奈何。
敘談之際，三位中書宰相，程隱、葉錫恒、盧道明，連同廬安王楚浩松，都趕來皇儀殿。
彼此見禮之后，齊墨云便問：“如今北道行臺，有多少兵馬駐防？”
“如今黃鶴城仍是張承義所部駐屯，章陵等處，則有謝安忠、程興元、龍舞陽、霍文龍等部?！背屉[說道，“此外至尊差遣，羽林軍時文璋、陽傳勝兩部，也北至長林，是以北道行臺，戰(zhàn)兵輔兵計有七萬余人?！?p> 盧道明補充說道：“都尉喬運忠，已擢為三品護將軍，東道行軍副統(tǒng)領(lǐng)，赴任招義去也。”
“那就讓東道韓振榮、喬運忠，盡起精兵，西往潁安，預(yù)備與北道兵馬會合?！饼R墨云點頭，“咱們不能坐視蠻兵圍打東道，得主動相援。西魏那邊，天和皇帝也會調(diào)兵出鐵欄關(guān)，與咱們一道開赴東都?！?p> “讓宿文珍給張?zhí)煳淙バ?，告訴他，咱們會全力救燕國，”他繼續(xù)說道，“想來張經(jīng)略，也斷不能坐視東都朝廷，就此覆亡。”
君臣對視，此前一直不能決斷之事，被齊墨云三言兩語，就此定奪。
不過這幾位都不是庸懦無能之輩，都明白覆巢之下，無有完卵的道理。就算坐視燕國覆亡，難道蠻族就會放過楚國？
泰明帝點頭起身：“朕，當與齊都帥一道，率師北征。隱公當為京師留守，以判省事。”
“老臣職分所當，無敢推讓?！背屉[作揖道，“只是宿文珍雖得都帥信重，卻資歷未足，只可為副，至尊和都帥，當另擇一人做前軍大將為好?！?p> 廬安王眼見新皇目光轉(zhuǎn)來，心思電轉(zhuǎn)，咬牙上前一步：“臣愿先行一步，為陛下，巡閱北道諸軍。”
當日康王楚云鵬起兵作亂，圍逼京城，這位廬安王與眾大臣、官兵等一道拼死守御皇城，已見其忠勇，如今以親王之尊節(jié)度前軍人馬，諸人也俱都說好。
于是議定，以廬安王、刑部尚書楚浩松為前營都部署，節(jié)制北道各部，即日啟程。泰明帝則親率羽林軍萬余精銳，隨后出京。
已經(jīng)到了晚膳之時，內(nèi)侍們端來菜肴、米粥等，君臣諸人便在這西隔間之中，草草用過一頓簡單的晚飯。
盧道明掩飾不住面上憂色：“北燕向來兵強馬壯，東魚山一戰(zhàn)，卻連皇帝在內(nèi)，數(shù)十萬精銳葬送得干干凈凈。聽說那蠻族大汗，在北寒部洲也是掃蕩諸國，橫行無敵。但愿列圣庇佑，我南楚百姓，能避過此劫?！?p> “魚山之敗，是燕帝單于韜剛愎獨斷，自出昏招，并非燕軍不堪一戰(zhàn)。”齊墨云放下筷子，語氣篤定，“此番三國聯(lián)軍，只要同仇敵愾，號令歸一，何懼蠻兵千百萬?！?p> 楚云鳳怔怔望著他從容不迫的模樣，不禁有些出神。
齊墨云掃她一眼：“公主殿下也只管將心放寬，有齊某在此，必不教胡馬，踏入南楚境內(nèi)一步?！?p> “哦?！惫骰琶Φ拖骂^來。
大臣們告辭退下之后，皇后沈筠領(lǐng)著四歲的皇子楚景奕從后殿過來。她穿一件彤色深衣，頭上并無釵飾，容色沉靜，暗藏著眉間一抹憂色。
她與丈夫每日都在探聽北燕境內(nèi)消息，雖然泰明帝裝得若無其事，但是她心里明白，若是北燕亡國了，接下來南楚也躲不過這一劫。
那位泰明帝的獨子生得唇紅齒白，很是俊俏。面對父皇的詢問，他脆生生說道：“呆在這里氣悶得很，不及外祖父宅中好玩。孩兒想回外祖父那里去玩幾天，阿爹，你許不許我去呀？”
面對天真活潑的兒子，泰明帝心中憂煩稍解，他苦笑一聲：“這兩年爹娘來往奔波，無暇看顧于你。你在姥爺處放縱淘氣，無人約束，都不愿陪著爹娘了，是么？”
“不是的，姥爺也很嚴厲，”楚景奕連忙辯解，“孩兒在那邊，每日里也要讀書寫字，錯了還要打手板的?！?p>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沈筠握住兒子的小手，俯身對他說道：“你是今夜就想過去么？”
楚景奕連連點頭：“嗯！”
穆繼連忙出去吩咐人手，備車備馬，點起燈籠。又有宮女過來，給小皇子穿上小小的狐裘、皮帽，穿上羊皮做的小靴子。忙亂之際，沈筠示意齊墨云，行至一旁悄聲問道：“陛下已經(jīng)決意，要親征北地？”
齊墨云微微欠身，簡潔回道：“是。”
他瞧見皇后蔥根一般白皙的手指，輕輕顫抖。
可是沈筠只是深吸口氣：“本宮知道了?！?p> 然后，她由熙安公主陪伴著，與兒子一塊出了皇儀殿。
屋內(nèi)只剩下皇帝和齊墨云二人，泰明帝斟酌問道：“燕國帝室，單于宏于東都城外殺害兄長之事，齊卿想必也聽說了？”
“聽說了，”齊墨云回想起當日與歷陽王相見，他只顯露出攬云境界，心下甚覺不快，“鈞天道門，果然底蘊非凡，竟然還有隱藏境界的法門，倒是我小覷了?！?p> 泰明帝沒有料到他在意的竟是這個，搖頭說道：“如今單于宏倉促登位，東都城里，必定又有許多人心下不服。燕國朝局，亂成這副模樣，實在不能指望他們，還能湊出一支可以死守國都的強兵。咱們，得做最壞的打算。”
熙安公主一直將嫂嫂和侄兒送出皇儀門外，待她返身回來，一只周身泛著紅光的大鳥，忽地降落于庭院之中。
熙安公主嚇得張大了嘴，卻叫不出聲音。兩個內(nèi)侍慌忙跟了過來，卻見那只鳥兒，現(xiàn)出人形，竟然是一個美貌少女。
天氣寒冷，那少女卻只穿著黑紅兩色的短衣短裙，露著一截纖細雪白的腰肢。她四下張望，開口問道：“我聽說如今是新皇繼位，就住在這里？”
回過神來的內(nèi)侍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道：“閣下，可是朱雀神君？神君今日來得巧，齊都帥恰好今日也從北地回轉(zhuǎn)來了?！?p> 楚云鳳也連忙屈膝行禮：“見過神君?！?p> 朱南挑眉打量這個衣飾華貴的少女：“你又是誰？”
內(nèi)侍替她回道：“此是熙安公主殿下，如今在御前，做著典書令?！?p> “了不起，”朱南隨口贊一句，又催促道，“齊墨云在哪，快引我去見他?！?p> 當齊墨云見到朱南，發(fā)覺她背上的翅膀已經(jīng)藏了起來，不禁驚喜：“朱姑娘，你晉入天元境了？”
“那是自然，本姑娘血統(tǒng)尊貴，資質(zhì)超凡，晉入天元易如反掌。往后這世間凡人，若是再敢來冒犯，我見一個殺一個?！敝炷虾苁巧駳?，她向著皇帝抱拳行禮，“出關(guān)之際，沖睿道長告訴本姑娘，如今北地形勢，極為險惡。是以跟著他們一塊來京，以為相助。他兩個尚未入城，住在暮云那邊茶坊里。我就先飛過來了?！?p> 皇帝笑著請她就坐：“北地之事，齊卿比朕知道的更多，且讓他詳細與你分說罷?！?p> “好，如今你做了皇帝，可不能再教齊公子欺負我了?！?p> “我何時又欺負過你？”齊墨云很是無語，“閑話不敘，北地之事，我都說與你知曉。如今你既已出關(guān)，斷不能袖手旁觀了?！?p> 得知齊墨云還要再回西京，朱南想了想：“事關(guān)天下安危，我且忍一忍，還給你當坐騎，一塊去西京罷。還有，那位白虎神君，我能見一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