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劉隱并沒有一大早就嚴令全軍進攻,而是先讓工匠們伐木做些梯子,以便登上營墻;軍士們除了少部分護衛(wèi)著工匠,其余都于營中養(yǎng)精蓄銳。
直到日昳之時(13點至15點),一應準備周全之后,劉隱才下達進兵的命令。他讓東南面楊全斌、辛軒等人率軍佯攻,自己則引著蘇章由西北面攻營。
此時番禺水師也隨著軍令再次列于榕江之上,不過依然無法提供實際手段支持攻營;不要說近戰(zhàn)的拍桿用不上,就連梢炮與弓箭射程也不能及。
番禺水師并不是這只水軍的正式番號,其正式名稱叫作巨艦軍。雖然沒有一艘樓船巨艦,最大的斗艦——巨艦軍都指揮使的旗船也不過長二十丈、寬三四丈、只有女墻兩層,“巨艦”一號有些名不副實。
“今日這江水感覺與昨日有些不同,像是矮了許多?!备夼炣姸贾笓]使劉良貞一齊站在旗船女墻之上的小卒嘀咕道。
劉良貞則對破壞了這肅靜氣氛的親衛(wèi)十分不滿,吼道:“李守鄘,你在聒噪些什么,要說就大點聲,別像個小娘一樣!”
名叫李守鄘的小卒自己本身便是個多疑之人,被這么一吼,也遲疑起來,只能連聲告罪,想著莫不是昨日自己看錯了。劉良貞聽了告罪也不再追究,繼續(xù)看向岸邊。
虔軍大營西面的和門,劉隱大軍已擺好架勢。作為先登部隊的,是劉隱從自己衙內(nèi)軍所轄上蔡、褒信、平輿、汝陽四軍中,簡拔出的精銳跳蕩兩千人;他想要一鼓作氣,拿下敵營。
先登的二千銳士,最前面的是數(shù)百手持一人多高的巨盾的士卒,后面則跟著數(shù)十個用棒子撐起四角的皮革制“棚子”,棚子下面是千余扛著梯子的牙兵。
這些棚子叫作皮漫,一般是攻城方與守城方于穴攻地道博弈之時用于防對方糞汁灌頂?shù)钠魑铩?p> 由于倉促之間清海軍也做不出云梯、掛搭續(xù)棚之類的攻城器械,只得集中軍中所有的皮革做了數(shù)十個皮漫,這東西既可以遮擋敵軍視野,也能稍微阻滯一下敵軍箭鋒,也能湊活用著。
進軍的鼓角響而未畢之時,西北面突然隱約傳出一陣轟響,軍士們懾于軍法不敢四處張望,倒是劉隱出于好奇回頭張望了一下,也沒看出什么異常。
劉隱沒有看出異常,江面上視野開闊的斗艦上可是一覽無余,被異響吸引的劉良貞望向榕江北河的上游,只見一灘白浪在上游翻滾,來勢洶洶,引著洪流漫著河道滾滾而來。
“這......這怎么會有大水。”劉良貞失聲地叫了出來。
我果然沒有記錯,水位確實是低了不少。李守鄘在心中如此想到,而后又說:“都指揮使,必然是上游有人蓄水,水攻我軍?!?p> “哪里還有敵人,”劉良貞心亂如麻,一時之間居然問了這么一句,隨后他又搖搖頭,“不管這些了,快通知節(jié)帥!”
“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還請都指揮使下令將小船各用繩索,連接至斗艦上,以防被大水沖走?!鼻榧敝?,李守鄘也顧不上尊卑,直接向劉良貞喊道。
劉良貞雖然慌了心神,但還心念劉隱,喝道:“豈有棄節(jié)帥不顧的道理,節(jié)帥若是稍有差池,我必以死謝罪!”
李守鄘苦口婆心地勸道:“將軍,若是此時派小船過去,也是被大水沖走,只會白白折損船只。只有保存好艨艟小船,才能支援節(jié)帥啊,斗艦上江岸必然會擱淺!”劉良貞片刻便想通了,隨即采納了建議吩咐下去。
沒有受到影響的劉隱攻營大軍已經(jīng)開始攻營,前部盾兵以迫近營墻二百步之內(nèi),列于最后的弩手也跟著向營中進發(fā),即將壓住陣腳,支援跳蕩兵卒。
連綿不絕的轟響終于還是讓劉隱起了疑心,他派了身邊一個騎馬的牙兵去看看到底有何情況??商讲榈难辣€沒回來,咆哮的江河之水已經(jīng)像一群受驚的野馬,從上游洶涌奔來,勢不可當?shù)爻霈F(xiàn)在了回頭的劉隱視野之中。
“護著節(jié)帥往山上走!”劉隱驚慌失措之時,蘇章一聲喝令,讓他驚醒過來;隨后他見劉隱還未有所行動,便又拉著劉隱的韁繩,往黃岐山方向趕去。
還好劉隱的中軍位于最后,奔出之時沒有被清海軍兵士所阻攔,護著劉隱走的騎卒們,一面跑一面?zhèn)髦鴦㈦[讓往山上撤退的軍令。
軍令的傳達,以及河水的涌現(xiàn)讓整個清海軍大陣霎時變得混亂起來,突擊營墻的牙兵也紛紛后撤。
如此巨大的水流讓所有位于山下的清海軍士卒都驚駭不已,他們?yōu)榱擞肯蚋咛?,慌不擇路;有的不甚跌到、被推到,瞬間被踩踏成肉泥;有的為擠出道路,甚至拔刀砍向昔日袍澤......
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頃刻而至的濤濤江河轉瞬便至,短短數(shù)息就把大部分清海軍士卒吞沒,沿江稍小的樹木或被直接攔腰沖斷、或被沖地連根拔起。
剛剛還是人山人海的大軍陣地,轉眼已變?yōu)橐黄瑵蓢?,只有時不時冒出水的幾個腦袋昭示著這片地方本不該如此模樣。
早行一步乘馬離開的劉隱還算是幸運,于大水沖來之前登上了最近的山坡,躲過一劫。
可身旁只剩了二三十個親衛(wèi)的他絲毫沒有慶幸的意思,而是悲不自勝,跪在地上哭天搶地,手握成拳狠狠地擊打在山石之上,打的手上傷痕累累、血流不止。
蘇章一把拉住略有些瘋魔的劉隱,“節(jié)帥,為今之計,當以先逃出此地為......”
“將軍,上面有人劃船下來了!“突如其來的匯報打斷了蘇章的勸誡,也讓劉隱暫時擱置了悲痛,二人齊齊望向榕江南河上游。
只見數(shù)十余木筏,十余艘小船,載著不計其數(shù)只穿軍袍、未著甲胄的士兵溯水而來,稍大點的一艘船上立著一桿迎風飄揚的大旗。
“譚全播、譚全播他來了,”劉隱看清楚那桿大旗上的字后,顫抖的說了出來;可笑我還說他親至我也不俱、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眲㈦[邊是說著邊是悔恨的搖了搖頭。
蘇章沒有再勸,而是摸向了身后的大斧,喉嚨里用力淹了一口吐沫,鼻孔微張,眼睛死死的盯著越來越近的敵兵。
“敵軍人數(shù)粗數(shù)之下已逾千千,己方不過數(shù)十人,今日怕是要折在這里了,只可惜未能看我那剛期兩歲的孩兒長大。”看不到希望的蘇章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心中滿是遺憾。
但他又立刻搖頭,“馬革裹尸,總比死于病榻好得多!”想到此處,蘇章眼中放出精光,縱要兵敗身死,他也要多殺幾個敵兵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