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縣始建于東晉永和五年(西元349年),由南康郡太守高琰首筑其城,并將郡治由雩都遷至贛縣。自此,贛縣逐漸成為贛南之政治、經(jīng)濟(jì)、交通中心。
雖然南朝宋、齊之時(shí)一度將郡治遷回至雩都,但最終還是改了回來;隋朝以虔化水為名設(shè)虔州取代南康郡,仍然治贛縣;直至天復(fù)年間,也未改動。
贛水(今贛江)乃是江水(長江)重要支流,其水源自于武夷山麓,由洪州(今南昌)注入江水,自南而北貫穿整個(gè)江西。
而贛水之陰的贛縣便是贛水的兩條支流,章水(今章江)與貢水(今貢江)交匯之處。據(jù)說贛水的贛便是取自“章貢合流”之意,不過軼事已遠(yuǎn),眾說紛紜。
贛縣城池北部,有一座山,名叫賀蘭山。這可不是王維《老將行》“賀蘭山下陣如云,羽檄交馳日夕聞?!敝械哪亲R蘭山,而是一個(gè)高不過百仞的小山頭。
賀蘭山之上筑有一高臺,以“樹木蔥郁,山勢孤獨(dú)”為由,取名為郁孤臺。百余年后,任江西提點(diǎn)刑獄的辛棄疾曾為他寫下一句“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抒發(fā)他的愛國情思,也讓郁孤臺聲名遠(yuǎn)播。
現(xiàn)今贛縣之中只剩下盧光稠幾個(gè)兄弟掌控著城中一干事務(wù)。盧光稠這一代人丁興旺,他有一兄七弟:除了一兄早亡,剩下七人俱在世上。
盧光睦是盧光稠二弟,領(lǐng)兵在外,剩下的其余六人眼下則都聚在虔州刺史署中。他們因危全諷引兵來犯之事,亂成了一鍋粥。
年齡最長坐在上位的盧光贊并未參與爭吵,而是勸著五個(gè)弟弟,“莫要吵了,這吵能把危全諷給吵走嗎,趕緊想想對策。”
“還想什么對策!趁著危全諷大軍還未渡江,我等趕快護(hù)著大哥二哥的一眾家眷逃出城中,還來得及?!?p> “逃甚么逃,你個(gè)沒卵的孬貨。要我說,撥我兩千民勇,我趁夜渡江襲營......”
“那危全諷號稱十萬大軍,你還主動出戰(zhàn),豈不是螳臂當(dāng)車。要我看,還是死守城池為上?!?p> “就是,全州上下的士卒都被收攏至贛縣,加上鄉(xiāng)勇一共才四千余人,防守尚且吃力,哪能分兵出去?!?p> “光瓊,你個(gè)驢日的,剛罵我什么!”
......
盧光贊的話未起到任何作用,盧光肅、盧光瓊、盧光蘊(yùn)、盧光謙、盧光淮仍然在爭吵,未給他一點(diǎn)面子。
“硴啦”一聲,一個(gè)茶碗被摔在地上,五人一被嚇得俱是一驚。他們回頭看著雙眼瞪大如牛、額間青筋暴起,手中還握著那只茶碗蓋的盧光贊,識相的不再說話。
“都說‘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虔州危在旦夕之際,我們骨肉兄弟之間尚且不能一心,城中萬民又如何能心安;百姓心中不安,倉促募得的鄉(xiāng)勇又如何能守城?!?p> 眾人聞言都低下了頭,也不知道是慚愧還是不敢直視讓盧光贊的眼睛。
看到這幫不成器的弟弟們終于停了下來,盧光贊松了一口氣,正欲再言,卻被一聲稟報(bào)打斷:
“別駕,信豐有消息傳來?!?p> “文主薄,是什么消息,大哥的消息么。”盧光贊立即出聲問道,其他五人則一起回頭,齊刷刷的望向通報(bào)的那人,六人臉上無不掛著一絲期待。
“據(jù)信豐縣司戶下屬的白直傳來的消息,越兵已破了信豐,幾日便可抵贛縣?!鼻皝硗▓?bào)的是贛縣主簿文安博,躲閃著眾人期待的目光,如實(shí)說道。
又是“硴啦”一聲,盧光贊手中的碗蓋自由落下,碎成兩片,與它的另一半一起魂歸西天。
“天亡我盧氏,天亡我盧氏!”盧光贊如喪考妣,癱坐于地,臉上布滿了呆滯。他只是不停地重復(fù)著這句話,再也不見剛剛的鎮(zhèn)定、果決。
盧光瓊與其他幾位兄弟或是喪氣、或是呆滯不同,他快步走到文安博面前,揪著文安博的領(lǐng)子吼道,“你怎么敢用這小道消息亂我軍心,仗著是我大嫂的長兄,就可以胡作非為么!”
文安博面不改色,他冷冷地說道:“光瓊,事已至此,只要被兩軍夾擊便是十死無生。若是殺了我能讓你心情痛快些,那便動手吧!”說完文安博還揚(yáng)起了下巴、露出喉結(jié),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怒視著文安博的盧光瓊鼻孔中重哼一聲,松開文安博的袍領(lǐng),用勁把他一推,差點(diǎn)令文安博仰面摔倒;然后留給他一個(gè)背影,“你們要跑要降,留去自由,我盧光瓊與誓要與贛縣共存亡。”
文安博理了理衣冠,輕飄飄道出一句話,卻令眾人側(cè)目:
“我說的是被兩軍夾擊,才是十死無生,可這兩軍之間,還大有文章可做?!?p> 恍惚中的盧光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聲追問:“什么文章,怎么做文章?!?p> 文安博不緊不慢地踱到一旁的案邊,端起一碗剛烹好還未用過的茶湯,抿了一口才道:“這兩軍都是為虔州而來,豈能一心......”
“文兄,你別再賣關(guān)子了?!北R光瓊改了稱呼,臉上也裝出一副順從的樣子,配上他粗獷的面容,倒是有些滑稽。
“嗯,“文安博輕哼一聲,“可遣人先往危全諷處求和,說是我等愿將城門打開,自縛而出,獻(xiàn)出圖籍......”
“你又放的哪......“,盧光瓊剛罵了幾個(gè)字,便被盧光贊一把拽住,差點(diǎn)要跌個(gè)跟頭,回頭見到盧光贊想要?dú)⑷说哪抗?,他悻悻地吞下了后半句話?p> 文安博放下茶碗,接著說道:“只是嶺南數(shù)萬大軍頃至,還請他保虔州,安虔人,拒越賊?!?p> 打量了周圍一眼,見再無人有異動,文安博又說道:
“危全諷聽說贛縣欲降,心中多少有些疑慮,定會遣人暗中觀察。別駕可遣己方大軍更換衣甲、陰出城外,再于夜中緩緩入城?!?p> “如此危全諷必覺其中有詐,此時(shí)我再佯裝乞活,說劉隱大軍已盡入城中,別駕此舉乃是賺他大軍入城,意欲關(guān)門打狗。則危全諷必不敢來,數(shù)日之內(nèi)贛縣無憂?!?p> “那數(shù)日之后呢?!北R光瓊終是耐不住性子,出聲問道。
“潮州求援之人已去一旬,再過數(shù)日,譚勇便回來了。即使越兵先至,見對岸危全諷軍,亦不敢輕舉妄動,以免被危全諷坐取漁利。此間在前,更能大大降低兩軍聯(lián)合的可能?!?p> 盧光瓊一拍桌子,大贊,“妙計(jì)妙計(jì),如此一來,全盤皆活;譚勇智計(jì)卓絕,必能有縱橫捭闔,退此二敵。”
而盧光贊咋聽一喜,可細(xì)想之后又遲疑起來,“如你所說,這出使危全諷軍之人,怕是必死無疑,這派誰......”
“安博正欲毛遂自薦!“文安博聲音雖不大,臉上卻是一臉的決絕。
“這怎么使得!”
“別駕無需多言,若是無刺史相救,安博舉家已歿于亂賊之中,豈能茍全性命至今日。我正欲以此殘軀,紓虔州之難?!蔽陌膊┱Z言鏗鏘有力,聞?wù)呓允敲C然起敬;盧光瓊堂堂七尺的漢子,竟因他這一句話鼻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