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巖愣神的功夫,已無性命之虞的的謝宜賢心思已經(jīng)活泛了起來,他偷偷瞟了一眼劉巖,又動起了其他的歪腦筋:
“此人剛剛喚那個姓韋的作‘表兄’,而嶺南節(jié)度之母又出自韋家,如此算來......”邊算計著,謝宜賢邊,再結(jié)合腦海中隱約回響的“行軍司馬”的稱呼,他捋清了劉巖的身份?!斑@是位衙內(nèi)呀!”
“可真是位貴人!看他眉宇之間的神情,肯定對宜清動了些想法。今日既然誆不到錢財,我不妨以退為進,免費將宜清予了他,如此以來,他定然不會拒絕?!?p> “只要能侍奉其左右,憑宜清的姿色,生米成炊是早晚的事......就算只在這位衙內(nèi)身前只做個媵妾,我這下半輩子也是吃喝不愁;若是祖宗庇佑,說不定還能謀上個不入流的小官做做?!?p> 既然已經(jīng)計較清楚,謝宜賢便不再遲疑,轉(zhuǎn)瞬間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也顧不上撣灰,就三步并作兩步趕到謝宜清身旁。
劉巖見狀,還以為謝宜賢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下意識上前一步;待到看謝宜賢并無異動,又停下了步伐,這個小動作恰巧又被謝宜賢瞧得,他嘴角若有若無地翹了一翹,心中把握又多了幾分。
本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謝宜清,察覺著哥哥走到身前,心中稍安??蛇€沒安心多久,耳旁謝宜賢的寥寥數(shù)語便讓她如墜冰窟,臉上瞬間失了血色。
她緊緊的抿合著嘴唇,只消一會兒的功夫,便將下唇咬成了紫色;而渾身上下則緊繃地像一塊木板,努力地維持著自己那僅剩一點點的體面。
“你默不作聲杵在那里是干什么,眼里還有我這個兄長么!”謝宜賢因為一向被自己呼來喊去的妹妹沒有立即回應,生出了慍惱,一把扯住謝宜清小臂,怒斥道。
那滿臉的乖張囂戾,仿佛剛剛在劉巖劍下狼狽求饒的人,不是他而另有其人。
謝宜清的身子拗地很緊,謝宜賢一把之下卻是沒把妹妹拽地轉(zhuǎn)向;可謝宜清被這么一拉,終究是繃不住了,身上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淚珠不爭氣地像破漏的屋頂下的雨點般,一滴接著一滴淌了下來。
她喘著粗氣,艱難地抬起頭,頓了小會兒;深吸了口氣后,才有勇氣將臉側(cè)向哥哥,瞪著泛紅的眼睛,咬著牙關(guān),擠出了一句:
“兄長......兄長此舉,與、與、與禽獸何異!”
這句話讓謝宜賢火氣更大,直接揚起手便是要揮向妹妹,口中還一邊叫著“反了你了,敢這樣對......”
下意識閉眼抬手遮擋的謝宜清只感覺身邊一陣微風拂過,哥哥的喝罵戛然而止,不過卻也聽到一句更粗鄙的話。
“我鼜儞閁!”
在一邊的劉巖本來已經(jīng)準備打道回府了,看到二人間氣氛不對,就又多瞟了兩眼;越看則是越氣不過,若不是甄三七一直攔著,這腳憋了好久的飛踹早就踏在謝宜賢的身上了。
即使預想中的巴掌遲遲沒有落下,謝宜清還是保持著雙手護頭的姿勢;不知是害怕,還是想捂著讓自己不至于太過丟臉。
看著微微顫抖的女孩,又想起剛剛她保護自己的動作那么輕車熟路,劉巖心中五味雜陳;但他又不知道該怎么跟謝宜清搭話。
此時,一旁倒地的謝宜賢已經(jīng)緩了過來,正悠悠地要坐起身來;卻又被劉巖察覺,他立即舍了謝宜清,直奔過來,補了一腳,讓他躺了回去。
然后劉巖便在懷中摸索,想要搜刮出貫把錢來,直接砸到謝宜賢面門上;可搜了半天卻是分文不得,他索性蹲下身子,兩手抓住謝宜賢的領(lǐng)子道:
“你欠的的公廨錢,我自會替你還,就當買你這身傷了!至于你這妹子,跟著你不知還要遭多少險釁......”
劉巖本準備告訴謝宜賢自己怎么安排他妹妹,說了一半?yún)s覺得絲毫沒有這個必要,于是話鋒一轉(zhuǎn):“趕快滾,再讓我看見你做這等齷齪事情,就不是挨些皮肉傷能了結(jié)的!”
如蒙大赦的謝宜賢顧不上疼痛,一個呼吸間便站了起來,不敢多看一眼,便往城外奔去。
這番話語自然是瞞不了謝宜清,她聽聞兄長要走,急忙不再遮掩,循著劉巖的聲音望去,迅速找到了那個狼狽而去的身影。
抬頭張口欲言、低頭沉默不語;謝宜清在這兩個動作間反復數(shù)次,直到她兄長消失在街角,也沒能喊出一個字。
“兄長如此無情,我便是能將他喊住,又有何裨益,不過是讓自己丟更多的臉面罷了?!毕氲酱颂?,謝宜清鼻頭一酸,淚水又要攀出了眼眶。
劉巖不知如何寬慰梨花帶雨的謝宜清,見到蘇宇、梁克貞、甄三七作壁上觀,出口埋怨道:“你們?nèi)?,還要看到什么時辰,還不過來!”
梁克貞向劉巖聳了聳肩,攤手笑道,“這就來替行軍司馬解圍?!北沲饬顺鋈ィK宇和甄三七則也一道隨著他往劉巖走去。
“謝家娘子,不妨我們送你回家罷,你家中可還有什么親人?”
梁克貞上來一句話聽得劉巖就瞪起了眼睛,正欲發(fā)作的劉巖見梁克貞向他比了個手勢,方才平靜下來。
謝宜清抹干眼淚、止了抽泣才回道:“莫、莫送我回去;家中只剩一臥病在床的娘娘,和、和......”說道這兒,她不愿再說下去,只稍微向謝宜賢離開的地方望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劉巖則不知不覺繞到甄三七身后,用肩頭碰了碰甄三七,低聲道:“你惹出來的事情,你善后吧?!?p> 甄三七趕忙否認:“二郎,我早已說了,與韋懷、咳咳、韋家郎君起爭執(zhí),是為了阻止販良人為奴,哪有其他的念頭,”接著他顧了下四周,聲音降了半調(diào),“況且我已成婚,拙荊性烈如火......”
“行行行,我懂了?!笨粗缛叩难凵?,劉巖已經(jīng)了然,止住了他的話語,甄三七隨即向劉巖道別,與蘇宇、梁克貞打了招呼,便甩手去了。
劉巖又在在腹中抱怨了幾句,轉(zhuǎn)頭看向蘇宇,跟蘇宇對視了不短時間,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暗嘆道:這家伙在大唐十七八了還不結(jié)婚,比我還“初哥”,肯定指望不上。
“二郎,你不是不喜歡這位娘子,而是怕這位娘子不愿意跟你走罷?”劉巖還沒找上梁克貞,梁克貞已經(jīng)主動過來了。聽了這話劉巖剛要反駁,梁克貞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耳語道:
“你只需說,要替她尋個謀生的差事,到時候入了你府,不還隨你擺布?”
“我沒想......”
梁克貞一臉壞笑,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道:“想不想不是說的,是做出來的?!?p> 劉巖看著梁克貞輕車熟路的樣子,不由地惡意揣測:不知道這家伙靠這種手段,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隨后整了整戎服,再度邁向謝宜清。
梁克貞乘機向蘇宇使了個眼色,蘇宇心領(lǐng)神會,便要去將三人馬匹取來。
“宜清娘子,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到我府上安歇一晚,明日我可以同你尋個紡布貿(mào)絲的活計,也好維持這生計,你看意下如何?!?p> 謝宜清輕巧地點了下頭,劉巖立馬否了心中“尋處客棧安頓”的預案,又聽到謝宜清說:“只是,可否先支使些工錢;娘娘臥病在床,已經(jīng)斷了湯藥?!?p> 劉巖正要答應,兩騎飛馳而過,正是蘇宇、梁克貞二人,掠過之時,還留下一句話:“二郎別再耽擱,我等還要去見節(jié)使呢!”
“你們!”劉巖也不再遲疑,立馬應了謝宜清的請求,接著問:“我有要事趕回府中,委屈你與我同乘一馬,可好?”
聽了這話謝宜清臉色微紅,但也沒有忸怩多久,便應下了,在劉巖的攙扶下,先上了馬,側(cè)坐于鞍前。
待到謝宜清坐定,劉巖施了一禮,口中道了聲“得罪了”;也翻身上馬,隨即疾馳而去,留下原地一圈指指點點的路人、
遠處的街角則伸出一個頭來,正是謝宜賢本人,他一面咧著嘴笑,一面擦掉嘴角鮮血:“果然不費我一番苦肉計,那人終于是出于不忿將宜清收留。只等他倆成就好事,我這只雞犬、也可以升天了!”
想到此處,謝宜賢一陣狐疑:“宜清不會與我一刀兩斷吧?”但他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當初我將她的嫁妝賭光了,她也只生了兩日氣,便又照常給我浣衣做飯?!?p> “宜清啊宜清,我就是看著你這點,才敢出此下策啊?!毕胪ㄖ螅x宜賢的臉上,笑地更令人作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