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在重復(fù)與翻新中交替。學(xué)期過了一半的時候，高一四班這些同學(xué)們的脾氣、性格、愛好，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學(xué)習(xí)成績，都已相互有些了解。綜合成績領(lǐng)先的是向槐、姚誠、孟琪和小羽這四人，但又各有不同。這當中只有孟琪算是傳統(tǒng)的好學(xué)生，聰明勤奮，有跡可循。
向槐最出色的是博聞強記，男生們管他叫“移動百科全書”，女生們管他叫“又帥又能打的百科全書”。天文地理正經(jīng)野史這些自是不用說，連世界各地哪里好玩、有什么特產(chǎn)和風(fēng)土人情，如何蓋房子修理汽車，沒有他不知道的。
“是嗎？”那天同班里幾個女生外出喝奶茶時，小羽不無挑釁地說，“誰去問問他，我們篦理縣小學(xué)有幾個老師，誰寫的字最好看，看他知不知道？不服氣的話讓他來跟我打一架?！?p> “你這就是抬杠了，”孟琪聽聞，抗議道。
“她就是想找人打架啦，”了解小羽的蓓蓓說。
小羽當然知道自己是抬杠，她對向槐也是不無傾佩的。之所以說上面的話，是因為向槐自打認識以來，雖然對誰都彬彬有禮，獨獨對小羽有份溫柔的關(guān)注。這點兒全班同學(xué)都看在眼里，孟琪這么聰明更不會察覺不到。
然而小羽心里已經(jīng)有她的真命天子，所以要時不時在孟琪面前撇清一下。即便這樣，孟琪都還成天緊張兮兮地關(guān)注著小羽，看她會不會突然改變主意。也是出于同樣的動機，孟琪一有機會就想辦法撮合小羽和姚誠。
小羽自己其實是偏科的。數(shù)學(xué)最強，物理還好，十分抵觸化學(xué)。然而由于她善于猜題，考試成績總能比按正常水平發(fā)揮時要好。尤其是常澤出的歷史考題，全班同學(xué)都在那里哭爹喊娘，小羽一個人近乎滿分。這點連博聞強記的向槐都做不到，比他們高一年級的學(xué)霸允佳也自愧不如。怎么會這樣，歷史課不就是考記憶嗎？
“因為我和咱們常老師是一類人，”有次允佳問起來，小羽面帶嘲諷地說，“都是奸人。他那些鬼心眼子也就糊弄一下傻白甜，擺到本姑娘面前可謂無所遁形、一覽無余?！?p> 這么說等于把允佳也歸到傻白甜里，小羽沒留意，允佳也不在意。
再說姚誠，雖然懂的比這個年紀的普通男孩要多，但最擅長深度思維，并能將各種難題繪聲繪色、深入淺出地講明白。那天是上物理課，物理徐老師是個學(xué)者模樣的白發(fā)老頭，兩條眉毛有些不對稱，正在臺上講一道動力學(xué)的難題。姚誠悶頭在課桌上拿紙筆寫寫畫畫，自始至終沒抬頭，顯然不是在記筆記。
徐老師不高興了，走下來翻姚誠的筆記。出乎意料的是，姚誠并沒有開小差，確實是在解同一道題，只不過思路奇怪得很。
“姚誠，不如你上臺和大家講講，你是怎么想的？”
姚誠跟著老師走上臺，先在黑板上畫了幾筆，隨后邊講解邊寫公式。小羽聽到一半就下了結(jié)論——這家伙是真的明白這道題。不不，不是普通意義的“明白”，甚至不是思維清晰邏輯通順那么簡單。這是從里到外、全面透徹地摸到了事物的本質(zhì)。教了一輩子高中物理的徐老師聽完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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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之后，同學(xué)們一有不會的物理題都來找姚誠請教。尤其是女生們，在進入高中后有部分人會感到物理學(xué)得最為吃力。基本上每到課間就有女生來找姚誠問問題，最后名聲都傳到外班去了，成了人見人愛的“婦女之友”。
小羽和姚誠的座位在同一排，中間只隔個走路的過道。這么一來，課間時她的身邊總會有人擠在那里嘰嘰喳喳，不僅沒法休息，進出座位也只能走另一邊。小羽決定忍了，逼著自己多去走廊上透風(fēng)。姚誠自然是比她還慘，經(jīng)常到了臨上課前才匆忙跑出教室喝水或上廁所。
導(dǎo)火索是六班一個綽號叫“百里香”的女生。萊瑞公學(xué)不許化妝，可沒規(guī)定不讓擦香水啊，畢竟護膚品中很多都是帶香味的，學(xué)監(jiān)也不能挨個兒湊上去聞人家。這位百里香小姐除了皮膚有些粗糙，粉刺總祛不干凈，五官還算漂亮。就是特喜歡用香水，氣味濃得讓小羽奇怪她每天出門怎么沒給蜜蜂蜇死。
小羽可是最煩香水的味道了，太香的護膚品她都不會用。對她來說，野外清新的空氣就是最好聞的。退一步，只要是自然界里的氣味都可以忍受，這種刺鼻的人工化學(xué)藥品能免則免了吧。而自打百里香慕名來找姚誠請教物理題后，小羽的忍受力算是到了極限。嫌吵可以戴耳塞，鼻子還能不呼吸嗎？總不能老在學(xué)校里使她的閉氣功吧？
想起陌巖那次代表天鐘寺的鼠精們?nèi)浝赵簠⒓涌荚嚕粤碎]門羹后，請黃鼠狼子來做法。小羽依樣炮制，去愚人節(jié)用品店買了幾只“臭屁蛋炸包”，剛好第二天上午下大雨，課間操取消。當百里香再出現(xiàn)在身邊時，小羽特意挑了個蘿卜味的撕開包裝。半分鐘后，周圍的同學(xué)們都捂著鼻子逃出教室，小羽自己偏還不走，手里捏著屁蛋包裝紙搖來晃去地看書。
“喂，你這是在做什么？”百里香轉(zhuǎn)身質(zhì)問道。
“我這叫以毒攻毒，”小羽抬起頭，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說，“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和討厭的氣味，你是百里香，我是百里臭，不可以嗎？只可惜，座位是我的座位，班是我的班。你若不喜歡，那只能你不來，不可能讓我走。”
百里香聞言，胸口上下起伏著。忽然扭頭朝教室門口走去，又被小羽在背后喊住。
“人和人口味不同，咱們不能逼別人吃不愛吃的食物，對吧？你成天強迫身邊的人呼吸那些你自以為心曠神怡的氣味，他們躲都沒處躲，這樣真的合適嗎？自己好好想想?！?p> 百里香離開后，教室立刻靜了下來。小羽一瞅，除了她和婦女之友，只剩司榆和向槐還在若無其事地看書。
“選哪種也不要選蘿卜味的啦，大姐，”姚誠捂著鼻子竄到窗邊，將窗戶一一打開，動作敏捷得像只猴子。“都是女生，人家出門被蝴蝶環(huán)繞，你招來一群蒼蠅，很威風(fēng)嗎？”
“冬吃蘿卜夏吃姜，”左前方的司榆頭也不回地說，“我今晚回家也燉點兒蘿卜順順氣?！?p> 小羽能聽出司榆語氣中的笑意，而且她有種直覺，司榆有辦法讓他自己什么都聞不到。
“我就不喜歡蘿卜，”左后方的向槐說，“今晚回家吃炒黃豆?！?p> 哎，小羽心道，很少聽向槐開玩笑，這算第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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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百里香果然沒再來過。然而小羽邁出這步后，忽覺天地豁然開朗。某天下午又有多人圍住姚誠問問題時，她站起身撥拉了兩下，擠進堆里。
“我說你們幾個勤學(xué)好問的，學(xué)習(xí)的一大目的是鍛煉自己的腦子，知道嗎？做不出答案就去問別人，將來畢業(yè)后遇到生活中的難題，也都有人一一告訴你該怎么做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一個長發(fā)末梢到屁股的女生不耐煩地問。
“我想說，”小羽將音量抬高到全班都能聽見的程度，“從今天起，姚誠每節(jié)課間只能回答一個人的問題。至于回答誰的，你們提前來我這里拿號?！?p> “啥？”幾個女生互相交換了眼色后，不服氣地問，“他為什么要聽你的？你是他什么人？”
小羽就等著這句話了，伸手一指姚誠，“讓姚大寶自己告訴你們，他為什么必須聽我的?！?p> “嗨嗨，”姚誠滿臉堆笑撓了撓頭，把自己撓成一只玩具熊，“我想她應(yīng)該是吃醋了?！?p> 小羽瞪了他一眼，舉手做出要打的手勢。
姚誠立刻投降，“抱歉抱歉，因為她是我老大，我是她小弟，她說什么我就得聽?！?p> 女生們還是不服，“她這是在欺負你哎！不用怕，有我們?yōu)槟銚窝！?p> 坐在第一排的孟琪轉(zhuǎn)過身，抑揚頓挫地說：“人家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高興得很，恐怕輪不到你們管閑事呢?！?p> 女生們撇撇嘴，雖然替姚誠不值，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決定，她們還能怎么樣？那之后倒也沒人去找小羽“拿號”，反正只要看到已有人在問姚誠問題，其余人就不圍過去了。
當晚回家吃晚飯時，允佳聽小羽說起此事，深吸了口氣，沉吟道：“這樣啊，會不會，太霸道些了呢？”
“會，”小羽毫不否認地說，“不過是那小子樂意，我又沒逼他。我當時都計劃好了，他要是有意見就開除他小弟的身份，我去找常澤反映，要求換座位，離遠點。常澤要是不管，我找校長要求換班。校長不讓換班，我轉(zhuǎn)校?！?p> 允佳低頭吃飯，不置可否。被剪短的褐色秀發(fā)已從耳根長到脖子中央，由知性變?yōu)橘t淑美。
“總之，”小羽意猶未盡地說，“你有不滿的事就得說出口，你不說別人還以為你多高興呢。什么事不是這樣？長腦子是用來思考的，嘴巴是拿來吃飯說話的。老天爺什么都給你了，你放著不用，最后就會怨老天爺偏心，讓你受委屈，老天爺找誰說理去？”
允佳聽到這里笑了，“對，咱家小羽說的話總是這么有哲理。我們待人確實應(yīng)當坦誠，喜歡我們的人是不會介意的。而介意的人，我們也不必在意他們是否喜歡?！?p> 咦？小羽心道，允佳這話好像比她的更有哲理。吃了口飯，又見允佳的臉色換上副意味深長的笑容。
“小羽你老實說，這么做究竟是因為自己煩，還是心疼姚誠？又或者，真的是吃醋了？”
“??？”小羽大驚失色，連連晃動手中的筷子，“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只要不吵到我，他跟人講一通宵都不關(guān)我的事?！?p> 允佳顯然不相信她的話，但沒再說什么。其實小羽有時也會偷偷設(shè)想，假如一定要她在同班同學(xué)里挑一個男友，她會選誰呢？應(yīng)該是向槐吧，他和陌巖有好多相似的地方，為人穩(wěn)重博學(xué)又能打。反正不可能是姚誠啦！除了同擅長物理、做事深謀遠慮之外，他和陌巖完全找不到共同處。
然而小羽不愿面對的是，向槐雖然酷似陌巖，她平時卻很少主動想起他、注意他。在和孟琪的關(guān)系上，小羽可以說是極為爽快地將向槐推過去的。而她卻時刻都在留意姚誠的一舉一動，她將之歸為“是姚誠老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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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最后一天是個假日，又是周一，連同先前的周末有三天假。四班的學(xué)生除了剛開學(xué)時去過一次霧馬島，之后還沒結(jié)伴出行過。不過隨著交往日深，誰都可以和誰玩的狀態(tài)不復(fù)存在，比如整天纏著姚誠問問題的女生就不會跟小羽玩。所以這次沒人組織全班活動，22個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四組。照慣例，小羽這幾人是由孟琪組織的。
“上次去過海島了，這次去野營怎么樣？”幾人課間操散后聚在教學(xué)樓下，孟琪說，“就去龜峪山吧，去年新開發(fā)出來的野營圣地，也不算遠，那兒的九龜湖據(jù)說挺漂亮的?！?p> 姚誠眨著眼睛想了想，“新地方？最好不要去新地方。那片山區(qū)很大，山里的野獸對人類還沒有足夠的適應(yīng)，容易出事?！?p> 這家伙就是毛病多，小羽心道，上次去海島就數(shù)他暈船厲害?！澳銈兒煤猛?，”小羽說，“我這次有事，不能同你們一起去?！?p> 小羽是山里長大的，野營對她的吸引力超過海島，可她不得不再去一趟霧馬島。還有兩個月就要去玉清宮赴宴了，她要盡可能多地收集敵人機密。手中的籌碼多些，到時候才好用來索要陌巖。當然經(jīng)過了病魚的事，敵人定會加強防范，再去海洋館已無多大意義。小羽這次的計劃是先去詠徽家里，直接詢問下人們少爺去哪間大學(xué)了，她要從詠徽身上找突破口。
至于小羽自己的身份，當然是曾經(jīng)跟少爺有過短暫戀情后被冷落的女孩。傭人們又不認識她，見她這么個十四歲的美少女，還能在不經(jīng)意間透露一些詠徽獨有的特征，哪里會想到她是來破案的？這種事，要想拆穿謊言就必須問詠徽本人，那她也不怕。
允佳可是詠徽曾經(jīng)深愛、甚至有可能現(xiàn)在還愛著的人。他就算不肯承認小羽丈母娘的身份，小姨子他也得罪不起??！尤其是詠徽對允佳尚有負罪感，這種情況下小羽無論干什么，詠徽也不會把她抖出去。更不用說，嘿嘿，小羽七歲的時候就敢挑釁敵人里的中堅分子如加藤、無澗等人，這幾年內(nèi)外兼修，真打起來她就算打不贏，逃走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不去?。俊泵乡饕膊恢钦媸€是假失望，“我們幾個少了你會很無趣的。”
“也不一定，”小羽說，“我辦完事后要是時候尚早，就去找你們。”
她可不能告訴允佳自己一個人跑去找詠徽，最好是辦完正事再趕去野營，在外界看來就毫無破綻了。
站在小羽右側(cè)的姚誠扭頭盯了她一眼，思索片刻后嬉笑著說：“她不去就不去吧，咱們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