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現(xiàn)在的確是一個人”
醒過來的時候，伍肆花了一點(diǎn)時間，弄清楚自己在哪兒。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墨綠色的茶幾。他正坐在茶幾旁邊的鵝黃色沙發(fā)上，同樣黃色的燈光從上方照下來，稍有些刺眼。
這是老大公司的會議室。他回來了。
伍肆深吸了一口氣，剛才發(fā)生的那些事，瘋狂地涌進(jìn)他的記憶里。年少的陸一、膽小的陸一、眼里透著光的陸一……畫面清晰到讓他不敢相信這是真實(shí)的。他見到的真的是她嗎？還是……做了個夢？
但他又很清楚，這不只是夢。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把手伸向上衣的口袋。
里面有一張小小的紙片，伍肆把它拿出來，怔怔地看了幾分鐘。
那是一張機(jī)票的存根。
不等他再多回憶一次，會議室的門打開了一條縫，有人向里探了下頭。
“你醒了啊，老五？”看到伍肆醒了，老大索性把門整個推開，忙不迭地問，“怎么樣，回去了嗎？”
伍肆輕點(diǎn)了一下頭，“回去了?！?p> “見到她了？”
“見到了?！?p> “那你怎么還一臉?biāo)老啵 崩洗鬀_過來踢了伍肆一腳，“我還以為又失敗了呢?！?p> “有點(diǎn)兒……不真實(shí)?！蔽樗琳f。
“去你大爺?shù)陌?。”老大聲音里透著興奮，坐進(jìn)伍肆斜對面的沙發(fā)里，“來說說說說，是不是跟我們預(yù)想的一樣？”
“差不多?！?p> “你回去的是那天的前一天？”老大問。
“對?！?p> “她就在那架飛機(jī)上？”老大又問。
“對。”
“旁邊座位是空的？”
“對?！?p> “左邊右邊？”
“兩邊都空著?！?p> “她沒認(rèn)出你來吧？”
“她那時候還不認(rèn)識我。”
“那就好，那就好，”老大連聲說，“不錯啊老五，這回可算是成功了?！?p> “是成功了，但是……”伍肆猶豫著說，“我……沒忍住，和她說了幾句話。”
“??？”老大緊張起來，“你說什么了？”
“也沒說什么?！蔽樗涟阉完懸荒菐锥魏唵蔚膶υ捴厥隽艘槐?，聽到最后，老大的神情總算放松了一些。
“只是這些的話，應(yīng)該還好?！崩洗笳f，“老五啊，這事兒咱們不是都討論過了嗎，能不和她說話，就盡量別說話。”
“我知道。”伍肆說，“實(shí)在是……沒忍住?！?p> 老大帶著一絲同情看了看他?！八懔?，”他說，“以陸一的個性，一個陌生男人跟她搭訕兩句，她估計也沒當(dāng)回事兒。你那邊，沒覺得有什么影響吧？”
“沒有。”伍肆搖搖頭。
“那就行，那就行，”老大說，“不過你還是得小心點(diǎn)兒，下回別這么沖動了?！?p> 伍肆點(diǎn)點(diǎn)頭?！拔蚁朊魈?，再回去一次?！?p> “明天？”老大睜大眼睛，“這么快？你想好回到什么時候了？”
“還沒，”伍肆說，“我回家找找?！?p> “今天不早了，老五，”老大語重心長地說，“你回家先好好休息，一邊休息一邊想唄，這事兒吧，得循序漸進(jìn)——”
伍肆抬頭看了他一眼。
老大立刻改了說法?！靶?，就明天！那我明天在辦公室等你，你想好怎么辦就來找我?！?p> 伍肆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
老大似乎心情很放松，拍了拍沙發(fā)。“哎呀，想不到啊，看了這么多年的科幻電影，居然親身體驗了一回……你就說你怎么謝我吧。”
“謝你什么？”
“裝傻是不是？機(jī)票??！幫你回去的主意??！沒有我你能見到你老——陸一嗎？”老大怒吼，“還是十年前的陸一，沒有我你能見到她嗎？”
伍肆笑了?！爸x謝你，老大?！?p> 老大撇撇嘴?！耙稽c(diǎn)兒誠意都沒有……算了，你好好給老子寫稿就行。不跟你扯淡了，我得走了，都快十點(diǎn)了，媳婦兒還在家等我呢，我又不跟你似的一個人——”
他忽然打住了話頭。“我這嘴怎么——”老大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我不是故意的啊，老五?！?p> 伍肆搖搖頭。“沒事兒?！?p> “我現(xiàn)在的確是一個人?！彼届o地說。
家里還和下午他離家前一樣。伍肆開了燈，有些茫然地看著這間不大不小的房子。
他很不想回來，比起這個冷清的家，他更愿意待在那架飛機(jī)上，哪怕把那四個小時無限重復(fù)下去、每次重復(fù)一樣的過程、重復(fù)一樣的對話。
但伍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每個時間點(diǎn)他只能回去一次，至少目前他和老大分析出來的是這樣。如果再想見到陸一，他必須找到另一樣?xùn)|西。
另一樣和陸一的過去有關(guān)的東西。
只是他現(xiàn)在疲倦到了極點(diǎn)，渾身上下都在疼。
伍肆慢慢在客廳的地毯上坐下，靠著身后的桌子，長出了口氣。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可以回到過去”這件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