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回憶
伍肆是沖進洗手間的。
洗手間空無一人，只能聽到一個壞掉的水池不間斷漏水的聲音，他扶著洗手臺，干嘔了兩聲，再抬起頭，對面的鏡子里是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兩分鐘前，他對面還是電腦屏幕，凌夏的信息一條一條蹦出來，強行侵入他的眼睛。
“說起來你和這個陸一還有點兒淵源呢?！?p> “你不是項北那個創(chuàng)業(yè)公司出來的嗎？她也是。”
“估計她是你走后才入職的吧?！?p> “她可能是想留在BJ，就沒跟前公司一起走?！?p> “讓你帶她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你們應(yīng)該能有不少共同語言?！?p> 后腦一陣刺麻，緊接著又發(fā)展成環(huán)繞整顆頭的劇痛，伍肆感覺他的眉骨上下好像分開了，上面那一截疼到幾乎要脫離身體，讓他眼前一片慘白，差一點兒站不住。
又來了……
為什么是“又”？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記憶就如同一道洪流涌入他的大腦，是他從沒有過的記憶，又帶著異樣的熟悉感，像是這部分記憶一直都封存在意識深處，這次突然間被掀開了蓋子。
一個女孩子站在他面前，有些拘謹?shù)睾退蛄寺曊泻簟?p> 他拉著這個女孩子的手，一邊隨意說著話一邊沿著深夜的馬路往前走。
兩個人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家，笑著說辦婚禮果然很累。
大聲的吵架、摔門、然后四下靜寂，他慢慢坐在沙發(fā)上，嘆了口氣。
小會議室，他瞪著手里的一根頭繩，內(nèi)心滿是震驚和困惑。
飛機客艙，他裝作很自然地坐在她旁邊，心臟已經(jīng)快要跳出胸腔。
別墅里，他分開人群沖上前，把她從一場爭執(zhí)中拉到一邊。
街道上，他手握著一個吊墜，躲在一條小巷子中等待。
“我剛好要去那邊的一個咖啡廳，能和你一起走一段嗎？”
“這樣騙我，很好玩兒是嗎？”
“你想不想去看海？”
“你到底是誰？”
……無數(shù)個老大、無數(shù)個余歡、無數(shù)個項南和項北，重復(fù)的對話、重復(fù)的場景。
還有，無數(shù)個陸一。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伍肆把所有關(guān)于他和陸一的一切都重溫了一遍，他們相識、戀愛、結(jié)婚、分開，他試著靠突如其來的穿越能力改變過去，然后一次次和陸一在一起，又一次次慘淡收場。
回憶漸漸消退，伍肆重新抬起頭，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自己有些不一樣了。
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通過這些回憶，幾個世界里的“伍肆”全部回到了他身上。
這種感覺詭異又奇妙。他的身體還是這條時間線上的他，遵從另一個“伍肆”的囑咐、從項北公司辭職、在這里工作了三年的他。
而他的意識，卻是所有的“伍肆”的集合，既包括了他不該體驗到的未來，也包括了他不曾體驗過的過去。
按照他之前的設(shè)想，這種情況應(yīng)該是不會發(fā)生的。
這些回憶，原本只應(yīng)該是另一個“伍肆”給他講的故事，但現(xiàn)在卻真實到讓他很清楚，這就是他經(jīng)歷過的事情，甚至他都能回想起來，他是怎么帶著孤注一擲的念頭，坐在網(wǎng)咖的電腦前，強迫這條時間線上的他自己，為了陸一放棄過去的工作。
本來他不應(yīng)該知道這些，可“陸一”這兩個字的出現(xiàn)，還是按下了那個無形的開關(guān)。
伍肆還在認真整理回憶，洗手間突然走進來一個人。
“伍肆？你在這兒干什么呢？”
是公司其他組的男同事，看見伍肆對著鏡子一臉沉迷，他一下愣在了門口。
“啊……沒什么，有點兒累……”伍肆趕緊調(diào)整表情，“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在廁所呼吸新鮮空氣？”同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不是，就……窗子不是開著么——”伍肆隨便往右側(cè)示意一下，隨即自己也愣了。窗子關(guān)得緊緊的。
“你沒事兒吧？”同事不知道該不該靠近他，“是不是不舒服？你臉有點兒發(fā)白。”
“沒事兒沒事兒，”伍肆抬高聲音，盡量讓自己聽上去中氣十足，“你上你的，我洗把臉就走?！?p> 同事狐疑地看看他，貼著洗手間墻根挪了過去，進隔間前還回頭掃了他一眼。
伍肆不敢久待，胡亂往臉上潑了把水，迅速離開這個尷尬的現(xiàn)場。
但走出洗手間，他才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下午陸一就要入職了，要見她嗎？
如果和她見了面，以后一起共事，會不會又走上他最害怕的那條路？
按照之前的經(jīng)驗，很可能就是他不可避免地再次喜歡上陸一，然后是彼此接近，然后是戀愛，再然后是同居、結(jié)婚，到最后……
伍肆用力搖搖頭。
不能再這樣了，他絕對不能見到陸一。
方才記憶還在閃回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絕望的，做了那么多嘗試，眼看找到了最有用的辦法，最后卻還是證明了，他做什么都是徒勞。
好在命運沒有徹底對他關(guān)上大門，他還有辦法。
伍肆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翻找到一個人。
“老大，下午有時間嗎？我去找你？”他在屏幕上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