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和

　　其實雷威、皇甫冉二人剛剛商量之事，不是巧取，而是豪奪。

　　雷威打算提前到院里埋伏，準備聽到嬰兒啼哭聲時，便要強奪嬰兒。

　　不料皇甫冉攔下雷威，說道：“雷公慢著，此事我來?！?p>　　皇甫冉擔心雷威名譽被損，于是攔下雷威。

　　雷威心知肚明，輕嘆一聲，便說道：“小心些，不要傷人?！?p>　　皇甫冉獨自跳入院里，只見院內(nèi)空無一人，但卻燈火通明，青瓦綠房，荷葉珠樹，一片美景但皇甫冉無心欣賞。

　　當細雨戛然而止，嬰兒啼哭，卞婆恭喜之時，一直盯著產(chǎn)房的皇甫冉動了。

　　“恭喜師父！”

　　“卞姐，是男孩還是女孩？”

　　屋內(nèi)傳來了眾女子的慶賀聲，以及李青蓉輕緩無力卻十分溫柔的聲音。

　　不等卞蘭回答，皇甫冉直接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華麗的裝飾和明亮的燈光，以及那一眾的年輕女子。

　　在眾人的驚恐中，皇甫冉大步流星地走向卞蘭，他看到坊主李青蓉正虛弱地躺在床上。

　　她本臉色蒼白，卻滿是歡喜地看著卞蘭手中的襁褓，但因皇甫冉的到來，轉(zhuǎn)為十分驚恐而無助的神情。

　　“你……”

　　卞蘭吃驚地剛說出這個字，皇甫冉便一把奪過嬰兒，沖了出去，留下了還在發(fā)呆的卞蘭。

　　咣當一聲，其中一個女弟子手中的水盆掉落在地，淺紅色的血水流滿了整個地面。

　　這一突然的聲響喚醒了因為吃驚而呆住的女弟子們，她們急忙追向皇甫冉，邊呼喊邊拔劍。

　　然而不知是因為皇甫冉的到來讓眾人太過吃驚，還是皇甫冉境界太高，又或者是東北三月天短夜長的緣故，眾女子追出去時，皇甫冉竟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

　　當天下午，卞蘭獨自來到小韓村、

　　她走進卓氏夫婦家的院子，果然看到雷威正抱著一個嬰兒，與皇甫冉交談。

　　“天不負我，果真是個男孩。”

　　雷威有些感慨，雖然得償所愿，但面色平靜，沒有喜悅之情。

　　只聽雷威繼續(xù)說道：“茂政可能確定，眾人不知這孩子是男是女？”

　　“很確定，我進去之時，坊主的女弟子們都離床榻較遠，而坊主虛弱無力，未曾起身?！?p>　　“而且我親耳聽見坊主在問是男是女，卞婆還未回答，就被我抱走了?！?p>　　皇甫冉看到卞蘭進來了，轉(zhuǎn)而對卞蘭說道：“我想除卞婆外，應該無人知曉?！?p>　　“我也確定?！?p>　　卞蘭走了進來，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只聽她看向皇甫冉，繼續(xù)說道：“你抱走孩子之后，我一刻也沒有滯留，隨著眾人就出門尋找了?！?p>　　“我猜測你們在這里，便一個人過來了?！?p>　　“而且坊主怕羞，早早就讓孫大夫離開?！?p>　　“至于整個生產(chǎn)過程，真正在坊主身邊的便只有我一人?！?p>　　“而我接生出孩子，剛剛用棉被包住之時，就被這位大人抱走了。”

　　卞蘭指了指皇甫冉，繼續(xù)說道：“所以，除了我，沒人知道孩子長什么樣子，更別說是男是女了?！?p>　　“那我便可放心了。”雷威說完便看了看卓家內(nèi)堂，舒了口氣。

　　“可是，這個封口費……”卞蘭輕輕地翻起眼瞼，眼珠向上轉(zhuǎn)動。

　　“大膽婆娘?！?p>　　皇甫冉有些生氣，走近卞婆，睜大雙眼，怒道：“你漏報產(chǎn)婦信息，我還未和你算賬，你竟敢要封口費?！?p>　　“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坊主真相?！?p>　　“雖然坊主現(xiàn)在虛弱，但要讓坊主的大官人知曉此事，你倆就跑不了了?！?p>　　卞蘭被皇甫冉嚇得連連后退，語氣十分急促，卻強裝鎮(zhèn)定，看著皇甫冉的神情，突然想到了什么，害怕地說道：“難不成，你要殺我？”

　　“茂政，你嚇到卞婆了。”

　　卻見雷威笑了起來，他攔住皇甫冉，對卞蘭說道：“我這邊還有一些珠寶錢財，雖沒有五千兩之多，但也頗值些錢。”

　　說完便又從懷里摸出十余根金條，接著把身上的配飾一件一件地摘了下來。

　　卞婆見錢眼開，便要接過，卻見雷威捏在手里，并未給她。

　　卞婆面露疑惑，只聽雷威笑著說道：“卞婆莫急，如你接下來愿配合我演一出戲，待事成之后，這些都是你的?！?p>　　卞婆聽完此話，連忙點頭，臉上止不住地笑，高興之情無以復加。

　　這時，卓氏夫婦抱著一個淡黃色襁褓走了出來。

　　“哎喲，卓少奶奶，剛生完孩子，怎么就出來了，小心著涼啊！”卞蘭慌忙走過去扶住了卓氏。

　　“兩位貴人，既然出了這么多錢財，那這孩子……”

　　說到這，卓氏夫婦看了看懷中安睡的女兒，繼續(xù)說道：“便是您的了?！?p>　　說完便要將孩子遞與雷威。

　　雷威接過襁褓，看了看左手的女嬰，又看了看右手的男嬰，發(fā)覺兩個嬰兒安恬舒適，容顏俊美。

　　他微笑道：“如此可愛的兩個孩兒，果真天生一對?！?p>　　說完笑聲停住，嘆了口氣：“可惜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對璧人，卻不能相攜到老啊?！?p>　　雷威不禁想起與自己同歲同月的妻子，她過世多年，讓他神傷不已。

　　片刻后，雷威眼神示意皇甫冉，皇甫冉便已明白。

　　只見皇甫冉接過包著男嬰的紅色襁褓，雷威抱著淡黃色襁褓的女嬰。

　　他二人便在這初晴的天空下，濕潤的泥土氣息中，迅速地將兩個嬰兒調(diào)換了襁褓。

　　卞蘭看到這里，便已明白雷威接下來所行之事了。

　　“卓夫人，這男嬰就暫交給你照顧了，我們?nèi)トケ慊亍！?p>　　雷威說完就將男嬰遞給了卓氏夫婦。

　　......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卞蘭一個人來到了劍器坊。

　　她穿過院子，直達內(nèi)堂，看到滿臉淚水，傷心過度的坊主李青蓉，語氣急切。

　　“坊主快不要哭了，我這邊探到了好消息?！?p>　　“快說！”

　　李青蓉聽到卞蘭的話，十分著急，不知哪來的力氣，這句話說得又快又大聲。

　　“剛剛鄭婆托人告訴我，有人看到一個滿臉大胡子的漢子抱著一個紅色襁褓，在城南一處偏僻的酒館坐著，像是在等人?！?p>　　卞蘭描述地繪聲繪色，李青蓉聽完深信不疑，便要起身，卻因虛弱無力，又倒了下去。

　　“茵兒不要扶我，快！領著坊里的弟子，快去城南，快！”

　　李青蓉拒絕了準備過來扶自己的弟子阿茵，看著阿茵、卞蘭離去的背影，罵道：“這可恨的人販?！?p>　　卞蘭帶著阿茵及一眾女子來到了城南的酒館，上了二樓果然看到蕭條的酒館二樓只坐著皇甫冉一人，而他手中正是那紅色的襁褓。

　　皇甫冉故作大驚之色，失聲道：“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

　　“速速把我們坊主的孩兒還來，不然取你狗命！”阿茵嗔道，說完便和一眾女子拔出了劍。

　　“不要殺我！”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說完皇甫冉就跪倒地上，語氣大有嚎哭之意：“老母病危，缺一顆百年參入藥?！?p>　　“我實在沒有錢財，不得不出此下策??！”

　　“而如今，買主還未到來，便被你們尋得?！?p>　　說完皇甫冉便放聲哭了起來：“可憐我那病危老母啊！”

　　“孩兒不孝??！”

　　皇甫冉邊哭著邊抬起雙手，把孩子舉向了眾人。

　　不知是皇甫冉演技高超，還是眾女子心地善良。

　　只聽得阿茵聲音柔軟下來，她收起了劍，摸了摸腰間口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出門著急，沒有攜帶錢財，不知一顆百年參需要多少銀兩。”

　　她說完又回頭看了看眾女子還有卞蘭，只見眾人都在搖頭，她又看著放聲大哭的皇甫冉，語氣清和：“既然如此，你與我回坊，和坊主誠懇地道歉，我再求坊主送你一些錢財吧?！?p>　　“我不敢去啊，我怕坊主生氣，會殺了我的?！被矢θ娇薜馈?p>　　“不會的，孝子?！?p>　　“我坊主心地，不知比我們要善良幾倍，你只需好生道歉，就沒事的?！?p>　　阿茵說完便將孩子抱了過來，看著懷中的嬰兒安恬俊美，睡得十分愜意，便高興地笑了起來，她扶起皇甫冉，邀他前往劍器坊。

　　皇甫冉擦拭淚水，沒有拒絕，然而心里卻偷笑了出來。

　　很快，眾人就回到了劍器坊。

　　走進院子，皇甫冉這才認真欣賞起來劍器坊的美景。

　　院子里的景色仿佛使人置身江南園林，遠有雕欄畫柱，亭臺樓閣，近有簌簌落葉，池塘假山，有綠色的瓦，青色的磚，白色的綺寮，金色的楯柱，五顏六色的魚兒，八面玲瓏的屏風，各式各樣的精致物件看似隨意擺放，仔細品味卻覺得十分講究。

　　院子景色雖然怡人，但最吸人眼球的卻是院內(nèi)的張燈結(jié)彩，以及隨處可見的喜字，這些無一不告訴皇甫冉，劍器坊內(nèi)，最近辦過大喜之事。

　　一進門，皇甫冉便撲通一聲，跪拜在李青蓉面前，連磕了三個響頭，請求原諒。

　　“師父，這漢子并不是牙婆人販，他只是老母病危，沒錢買藥，才出此下策?！?p>　　阿茵對床上的李青蓉說道。

　　李青蓉見到襁褓，便要抱過，并沒有說話。

　　她從阿茵手中抱過襁褓，一臉慈愛，卻忽地想起什么，立馬對卞蘭問道：“卞姐，你看我孩子沒有什么異常吧。”

　　“這能有什么異常，孩子健健康康的，只是睡著了而已。”卞蘭湊過來，仔細地看了看，說道。

　　“我是問……”

　　李青蓉見卞蘭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便招手示意，卞蘭即刻湊地更近了一些。

　　只聽見李青蓉在卞蘭耳邊小聲詢問：“這孩子沒有被調(diào)換什么的吧！”

　　卞蘭聽到這話，立刻搖頭：“哎怎么會呢，這孩子就是您親生的呀，我?guī)湍拥纳?，我怎會不認得。”

　　卞蘭說完，見李青蓉仍然將信將疑，便又解釋道：“你看嘛，孩子出生時，右側(cè)后肩長了個胎記，月牙形的，很小，你看看對不對？”

　　“是么，長了么？”

　　李青蓉還是將信將疑，但當她撥開孩子衣服，看見那個彎彎的細長月牙狀胎記時，胸腔中懸著的一口氣也放了下來，說道：“還真的長了個胎記，卞姐記性可真好啊。”

　　這時她回過頭來，看向了正在跪地俯首的皇甫冉，問道：“你這賊人，怎能做這種糊涂事?！?p>　　“罷了，既然你歸還了孩子，此事我就不追究了?！?p>　　“你且走吧，若教我官人見到，你就活不了了。”李青蓉嘆了口氣，打算放過皇甫冉。

　　“他剛剛哭得很慘，而且現(xiàn)在他也歸還了孩子，您常教導我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懇請坊主再送他一些錢財，救人要緊?！卑⒁鹣蚶钋嗳厍笄榈馈?p>　　“阿茵啊，你就是太善良了?！?p>　　李青蓉緩緩說道，又看向皇甫冉，見皇甫冉仍然跪地不起，對阿茵說道：“去庫房拿十兩銀子，送與他吧?！?p>　　眾人退下，留下了李青蓉和女嬰，李青蓉親了親孩子的臉蛋，心中疼愛之情毫無掩飾。

　　她抱緊孩子，抬頭看向了窗外遠方，心里說道：“官人，我和孩子等著你回來?！?p>　　......

　　是夜，明月高懸，沒有風，難得的好天氣。

　　而沈州城東南小韓村里，雷威知道自己的計劃完成了后，便提前在卓氏夫婦家里等待著皇甫冉與卞蘭。

　　當皇甫冉、卞蘭兩人回來時，雷威看到他倆手里沒有孩子，心中懸著的那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他長舒了一口氣，看著夜空，心里說道：“希望這個女娃以后能好好孝順坊主，讓坊主一生快樂?！?p>　　“大人你好，孩子吃飽了，現(xiàn)在剛剛睡著?！?p>　　原來是卓氏抱著男嬰從房里走了出來：“我們現(xiàn)在就要出發(fā)么？”

　　“卓家妹子要和你們一起回去？”

　　卞蘭剛問完便即想通：“對哦，寶寶一路上還得靠卓家妹子的奶水呢！”

　　“不過，路途遙遠，卓家妹子身體雖然結(jié)實，但畢竟沒坐月子……”

　　“卞姐不用擔心，我只需陪護到成都，就可回來。”

　　“而且雷公打算雇一輛馬車，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妨事的?！弊渴闲Φ?。

　　雷威把承諾的錢財遞與卞蘭，卞蘭接過來以后高興地合不攏嘴，抱著金銀珠寶親了又親。

　　眾人看到卞蘭見錢眼開的樣子，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笑聲驚醒了男嬰，男嬰啼哭起來。

　　隨即，眾人的目光紛紛轉(zhuǎn)向男嬰，只聽得皇甫冉說道：“雷公，這男孩以后就是你的孩子了?！?p>　　雷威聽到這話，對著孩子不停地點頭，不住地笑著，像一個瘋癲的老頭。

　　皇甫冉繼續(xù)問道：“那可曾想到什么好名字？雷什么好呢？”

　　卻見雷威止住笑容，擺了擺手，抬起頭看向夜空里的明月。

　　“天上那人，想我們?nèi)A夏大地，清凈而又祥和，那便叫他，華清和?！?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