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日后。
“來來來—熱騰騰的包子，包子誒—”
“各位公子們走過路過別錯過呀，裁一匹本店上好的絲綢做件衣裳送給心上人，包她滿意咯—”
“今天夜里卯時一刻的《鐵馬冰河》還剩最后幾張前排座呢，錯過了可要拍大腿啦—”
……
“鳥兄，《鐵馬…冰河》是什么…”歌吹衣要開熱氣騰騰的包子，說話含糊不清。
“是一出戲劇的名字，講的是本朝開國皇帝彼岸皇帝陳晞霨與開國四大將軍褚黎寺、馮道遠(yuǎn)、施隱、何如風(fēng)，率領(lǐng)百萬軍隊掃蕩白滿平原，征服各個小國，建立長安的故事。據(jù)說彼岸皇帝的軍隊進(jìn)軍時，遠(yuǎn)在北邊的烏托邦結(jié)冰的河流都被震碎開來，后世就將這一段建國史稱為《鐵馬冰河》。”虞鶴舉張口就來，看樣子他應(yīng)該看過這出戲劇。唯一不同以往的是，當(dāng)說起這些載入史冊的人名時，他不再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而是神采奕奕的。
歌吹衣和虞鶴舉正在綰風(fēng)城的著名鬧市，一條名叫仙女巷的街道上。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奔波，昨天夜里，兩人終于到達(dá)了綰風(fēng)城。進(jìn)了城之后，歌吹衣興奮不已，為的不是即將要見識傳說中的綰風(fēng)城，而是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不必再為第二天的路途操勞；連虞鶴舉也笑了，騎著馬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竟有三層樓高，第一層同樣是供客人們用餐的；第二層則是為人們提供休閑娛樂的，包括飲酒下棋，歌女表演等，當(dāng)然這不是專門的青樓，娛樂活動在晚上十點(diǎn)之后就不得進(jìn)行了，否則就會吵到在樓上休息的客人?？蜅３省盎亍弊中谓ㄔ?，在樓上均可看到一樓的天井。歌吹衣雖然很累，但還是感嘆不愧是綰風(fēng)城，長安人的建筑水平遠(yuǎn)非烏托邦的獸人們能比的。烏托邦最常見的就是數(shù)不盡的帳篷，頂多就是一些只有一層的木屋，如自己和狼角住的房子就是；那時離開烏托邦時居住的“粗人野店”以及自己訓(xùn)練的霜域營，算得上是烏托邦的豪華建筑了。
第二天歌吹衣睡到了中午時分才起床，他實在太累了，倒頭就睡，什么夢都沒做，像昏迷了一樣。當(dāng)他走開眼睛時，陽光已經(jīng)透過窗戶鋪在自己的被子上了，他嚇得趕緊下了床，想去找虞鶴舉，自己睡到那么晚，怕是讓他等久了。
一開房門，虞鶴舉就在房間外，背對著房門，倚在走廊的圍欄上，抽著一根煙桿，饒有興致地看著一樓的天井。
“你醒了?！备璐狄伦叩接蔸Q舉旁邊想要看一看一樓有什么吸引人的，虞鶴舉頭也不回，說了一句似曾相識的話。
歌吹衣想起來了，自己在山洞醒來時，虞鶴舉對自己說的第一句正是這句話。只不過語氣完全變了，如果說之前說的那句是一種特定環(huán)境下的招呼，那現(xiàn)在便是自己好好休息過后的關(guān)心。
“多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庇蔸Q舉知道歌吹衣是個對事情充滿好奇的人，正在觀察自己在看什么，便自己告訴了他。
其實歌吹衣也看到了，因為一樓天井只有一個比自己小幾歲，身上臟兮兮的女孩正拿著掃帚在掃地?，F(xiàn)在的時間點(diǎn)比較特殊，留宿的客人大都已經(jīng)出門去了，又極少有客人入住，且飯點(diǎn)已過，所以熱熱鬧鬧的客棧也顯出難得的清凈。
歌吹衣覺得很夢幻，自己本來是一個住在烏托邦的異族少年，終日與獸人打交道，偶爾看到人類總會細(xì)細(xì)打量人家一番。短短十天不到的時間，歌吹衣結(jié)識了眼前這個人類朋友，隨他來到了人類的國度，起床就看到了一個花季少女忙碌的模樣。
“挺美好的”，歌吹衣是這樣想的。多年以后，他明白了這份美好叫做歸屬感。
“拿著?！庇蔸Q舉的聲音將歌吹衣拉回現(xiàn)實當(dāng)中，他手里拿著一個小布囊遞給歌吹衣，“放在身上，待會帶你去逛一逛，看到什么感興趣的或者喜歡吃的東西就買下來吧。日后想有這閑暇的時間來逛逛，可就難咯?！?p> 原來是一袋銀子，裝得鼓鼓的，都沒能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歌吹衣倒也沒客氣，收了下來。這一路過來，他早已把虞鶴舉當(dāng)做自己哥哥一樣的人，如果考慮他的行為舉止和思維方式，而忽視他的年齡的話，把他當(dāng)做叔叔也是絲毫不為過的。
出來客棧，便是仙女巷了。昨夜他們到的比較晚，歌吹衣倒也沒有注意原來這客棧是沿著一條如此熱鬧的街道開設(shè)的。歌吹衣就像一只剛出籠的小鳥，雙眼放著光，好奇地打量著一切。熊心果然沒有騙他：一路走過去，各色小商小販從事各種商業(yè)活動，男女老少談笑風(fēng)生，步履緩慢；婦女們多提著菜籃子，小孩子則被男人牽著，手上往往拿著一個小玩具，滿心歡喜。歌吹衣也終于看到了傳說中長安特有的服飾陌上花開。這陌上花開也并不是人人都傳，時時都穿。普通人家往往只有在隆重的節(jié)日或者重大的日子才會穿上；而稍稍富有的人家，則會有幾套衣服，在不同的日子搭配不同的款式顏色；富貴官宦人家就不同了，這些人家的女孩子們往往有丫鬟梳妝打扮，佩戴頭飾，著上做工精美的陌上花開，每日都是這般講究。
歌吹衣很幸運(yùn)，才逛了一會兒，便看到了又人穿著陌上花開。那個女孩和自己年齡相仿，明顯是一戶富貴人家的千金，因為她周圍簇?fù)碇脦讉€丫鬟，都幫忙提著一些東西；后面幾步開外便有兩個強(qiáng)壯的漢子貼身跟隨，想必是保護(hù)女孩安全的家丁。只見女孩的這一套陌上花開呈淡青色，衣擺則幾乎垂到地上，只有邁開一步，歌吹衣才可以看到她穿著一雙雪白繡花鞋；她的秀發(fā)分成兩邊，一邊如瀑般披在后背，另一邊則繞過肩，束成一髻，垂在她里面穿的一件翡翠色的衣裳前，鬢角則貼在她微微泛紅的臉頰旁。
歌吹衣看到她時，他不知和身邊的丫鬟說了一句什么，正好掩嘴羞澀地笑了起來。歌吹衣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原來人類的芳齡少女，是如此美麗。
“這包子，分明是早上吃的食物，現(xiàn)在都過了正午，這個阿伯還沒收攤?！备璐狄乱恢蹦克湍莻€女孩消失在巷子的拐角處后回過神來，便聽到了虞鶴舉的聲音，“應(yīng)該是早上的生意不怎么好吧，這做了那么多包子，賣不完可是要虧本的。吹衣，你早上到現(xiàn)在還沒吃，先試一下我們長安的包子吧，去和阿伯買幾個來吃，我也餓了，幫我?guī)б粋€?！?p> “好叻！”歌吹衣其實饞很久了，他一出客棧就聞到了香味，剛剛才看到原來是一個老伯在蒸著一團(tuán)團(tuán)白色的東西。歌吹衣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確實是餓了也不好意思開口，萬一這不是吃的，那可就鬧笑話了?，F(xiàn)在虞鶴舉叫他去買，原來就是傳說中長安的街頭小吃之一的包子。他興沖沖地跑去了，留下虞鶴舉在原地?zé)o奈地笑著。
“阿伯！給我來四個包子！”歌吹衣到小攤前很興奮，這是他第一次在異國他鄉(xiāng)和陌生人說話。
“好叻小伙子！”阿伯眼看這個點(diǎn)還有人來買包子，十分欣喜，“四個…四個啊，我來拿哈?！?p> “話說阿伯，怎么這個點(diǎn)你的包子還沒賣完呀？是不是不好吃？”歌吹衣不由問了一句。
“哈哈哈……”阿伯聽到也不生氣，而是笑了出來。“小伙子，我看你是第一次來這里買包子吧。這么和你說吧，這附近一帶，都認(rèn)識我這個包子小攤，我這可是祖?zhèn)飨聛淼睦鲜炙?。只不過做生意就是這樣子，有時候前一天包子不夠賣，你就會覺得很可惜；第二天做了比第一天多很多的分量，卻連第一天的一半都沒買出去。計劃趕不上變化呀！有時候這家有個什么喜事，家里都是美味佳肴，自然不會再來買我這路邊攤；有時是連續(xù)吃了幾天的包子，也想換換口味嘛…”
“原來是這樣?！备璐狄掠X得阿伯說的很有道理，畢竟誰都不知道今天會有幾個顧客回來買包子，就像一個星期前的歌吹衣，會知道一個星期后的自己會在繁華的綰風(fēng)城街頭買包子嗎？
“以后有機(jī)會再帶你來看吧，一出戲劇看下來時間可不短。現(xiàn)在再隨便逛一逛吧，過一會就帶你入學(xué)了。”虞鶴舉給歌吹衣介紹完《鐵馬冰河》后如是說道。
“哦…”歌吹衣吞下最后一口包子，聽到虞鶴舉這樣說，便抓緊時間逛了起來。虞鶴舉笑盈盈地，背著手跟在他旁邊。
歌吹衣其實不知道所謂的入學(xué)是什么，但他也不想問，現(xiàn)在只想好好體會一下這陌生的綰風(fēng)街頭。時間到了該知道的總會知道，他十分清楚，自己千里迢迢來到長安，絕對不是來這過小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