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jié) 李代桃僵(二)
又過了一段時日,獻陽郡外頭竟然發(fā)現(xiàn)了久違的祥瑞。
所謂祥瑞,大抵也就是些得了白化病的動物,但在迷信的古代,這些動物被發(fā)現(xiàn)之后往往都會被認為是吉兆。在榮朝,動物的個頭越大,年歲越長,所象征的福運就越大。因此,相對而言較為珍貴的祥瑞動物有兩種,一是個頭大一些的白鹿,一是白烏龜。
獻陽郡處于西北,常年被風沙侵襲,水源和植被都相對匱乏,烏龜和鹿勉強是有的,但數(shù)量本身就不多,變異幾率又小,這種頂級祥瑞自然是基本沒什么可能見著。
但最近還真見著了,一見還就是一雙。
不出所料地,劉郡守喜笑顏開地帶著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將那只純白的鹿和龜都擒了,準備過段時日送去京城。
沒想到,這鹿和龜竟然出人意料地狡猾,看守一個失察,就雙雙被它們逃了。劉郡守急了,立刻遣了好幾十號人,開始全城細細地找。
可這祥瑞失蹤才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就有人傳來消息,說是那鹿馱著龜正在撞獻郡王府的大門,那邊的人手不多,怕給祥瑞傷著,就沒敢輕易下手捉,只能急急來報告。
劉郡守帶著人趕到的時候,獻郡王府周圍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白烏龜是真的很乖巧地趴在鹿的背上,而鹿也在十分認真地用它那對角去拱王府的大門,據(jù)說已經(jīng)撞了有半柱香時間了。期間,王府的下人曾將門開了一道縫,看到這樣的情形,怕是也不知如何處理,便干脆又將門緊緊合上了,等官府的人趕過來。
遠遠地看著這一幕,戴著面紗的饒如卿嘴角有些抽搐,她看了看身旁靜立不語、神色平淡的慕云深一眼,小聲問了句:“這,你這是雜耍班子調(diào)教出來的動物吧?確定那一身白不是染上去的?”
慕云深偏過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漾著笑意,卻什么都沒說就又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饒如卿氣結(jié),瞧他那一臉欠揍樣!她伸出手就要往他手臂上擰一擰出氣,卻沒想到慕云深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一般,迅速閃開了去,看著她懸在空中的手,他又遞過來另一只手臂,一本正經(jīng)地道:“上次掐的地方還青著,這次換只手掐吧。”
饒如卿看著眼前這張一本正經(jīng)的臉,又好氣又好笑,最終只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兩只白化病動物,哦不,祥瑞,最終還是被毫發(fā)無傷地捉了回去,沒進郡王府的大門。但今日事一出,民間沒有些影影綽綽的流言也是不可能的。
而這一日日間,虞獻正帶著幾個貼身侍從在獻陽郡四處閑逛,忽然就看到一個冷清的小攤位上頭,一個衣著十分樸素,看起來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頭正在閉目養(yǎng)神,前頭的攤子上只擺了一塊看似普通的石頭。
虞獻覺得有些有趣,便遣了隨從上去詢問。
沒想到,幾個隨從輪番上陣,那老頭兒都只是微微撩起眼皮,便繼續(xù)旁若無人地閉目養(yǎng)神。有幾個路人也來了興致,上前試著搭了幾句話,也是同樣的結(jié)果。
幾名侍衛(wèi)脾氣起來了,眼看著就要去掀了攤子,虞獻倒是愈發(fā)覺得有趣,親自上前止住了侍衛(wèi)的動作,把平日里的氣勢略收了收,朝著老頭問道:“老先生,這塊石頭有何特別之處?”
老頭兒又是只撩了撩眼皮,看了虞獻一眼,又繼續(xù)閉上了眼睛,但終于慢悠悠地開了口:“心有不甘,郁結(jié)難平;天高路遠,籠中囚鳥;命途多舛,真假未辨。”
虞獻平常這么帶著侍衛(wèi)在獻陽市集閑逛的次數(shù)很少,只是這兩天他的那名侍妾染了點兒寒氣,病在床上,撒嬌說想吃糖人,虞獻便破天荒地帶人出門親自來買了。當然,這回出門也有要透透氣的意思。
能認出獻郡王模樣的獻陽人還是很少的,而眼前這個老頭兒說話的口音也與普通獻陽百姓沒有什么出入,但是這一句句狀若判詞的話,還是讓虞獻的心頭猛跳。
他努力穩(wěn)了穩(wěn)心緒,聲音稍稍拔高了些,質(zhì)問道:“你是何人?”
這老頭兒眼睛都沒有睜開,只繼續(xù)補了一句:“前路晦暗,是死路啊?!?p> 聞言,跟在虞獻身后的隨從厲聲呵斥道:“放肆!”身旁幾個侍衛(wèi)手齊齊按在刀柄上,四周看熱鬧的路人見狀都急忙躲得遠遠的。
老頭的呼吸依舊平穩(wěn),長長的白胡須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在這重重的壓迫感中竟依舊透出了幾分悠閑來。這對峙持續(xù)了一會兒,虞獻只聽得老頭兒悠悠道:“倒是還有一線生機,不愿聽也罷了?!?p> 虞獻的呼吸慢慢平復下來,他盯著老頭許久,最終還是揮退了身旁的侍衛(wèi),聲音放得恭敬了許多:“敢問前輩有何高見?”
老頭這才又半睜開了眼,對著虞獻好一番打量,虞獻福至心靈,忽然想起他面前擺著的這塊灰不溜秋的石頭,問道:“可是此物有關(guān)?”
老頭臉上露出一抹玩味,淡淡回了一句:“那便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拿。”
虞獻的視線在老頭的臉與這塊石頭之間流轉(zhuǎn),半晌,他伸出手,按在了石頭上。那塊看起來灰撲撲的石頭如想象中的一樣觸感粗糙,至少他此時也分辨不出它有何處與普通石頭不同。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不知此物價值幾何?”
老頭兒看著他的動作笑了笑:“它豈是俗物的價值能衡量的。它會給你一線生機,卻也可能將你推向另一側(cè)的深淵,只是不知你敢不敢了。”
虞獻眸光又沉了沉,手中發(fā)力,將石塊托在手中,朝著老頭頷首,轉(zhuǎn)身要離開。
卻只聽得他的聲音在身后悠然響起:“既是如此,還望郎君不要錯過貴人?!?p> 四周的百姓和小商販早已在方才自己退得退,被有眼力見的隨從趕得趕,清場得差不多了,虞獻聽見這句話,再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老頭兒又閉上了眼,悠閑地曬著太陽閉目養(yǎng)神了。
他領著身旁的隨從和侍衛(wèi)往回走了一段,忽然心有所感,轉(zhuǎn)頭再看向那小攤處。攤子還在,只是后頭的座椅上……哪兒還有人?
虞獻心頭一凜,看著身旁好些也回頭看去的侍衛(wèi)臉上同樣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面面相覷間,他低聲朝身旁的隨從囑咐道:“查一查那人什么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