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擁藍(lán)關(guān)。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激戰(zhàn),魔教大軍已經(jīng)盡數(shù)登岸,關(guān)中守軍退回城內(nèi),以弓弩箭矢消耗敵軍,奈何魔教鐵甲堅(jiān)固,只能說是聊勝于無。
城中的守軍軍心渙散,將領(lǐng)們也越發(fā)不知為何而戰(zhàn),只能祈禱敵軍不要大力攻城,不知是守城將士們的心意感動了上天,還是魔教對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樂此不疲,竟從昨晚消停到了現(xiàn)在。
“匯報傷亡情況!”
“報告將軍,三軍將士共三十萬,昨日傷亡十五萬八千七百零二人,現(xiàn)在能戰(zhàn)者九萬七千人。”
“下去吧……”
“是!”
將軍緩緩卸下頭盔,夾在腰間,望向那不是水汽形成的黑云,嘆了一口氣,又喊道:“斥候!”
“末將在!”
“匯報!”
“是!敵軍,三軍將士左翼超過三百萬,右翼二百萬九千余人,前鋒七十八萬人,中軍已有……四…四百萬之?dāng)?shù)……”
“再探……”
“是!”
將軍累了,感覺好像一瞬之間蒼老了幾十歲,他回頭看了看城頭上叫苦不迭的士兵們,他不想再面對這場不可能勝利的戰(zhàn)斗,或許是我之前殺孽太重了,將軍這樣想著,緩緩行至城墻,向下望去,這萬丈高的深淵,如同張開巨嘴的怪獸,又像一個個妖艷至極的美女,輕聲細(xì)語的讓他跳下去,他嘴角浮現(xiàn)出難得的笑容,張開雙臂任由萬有引力作用緩緩向下墜去……
在夢中他回到家,有一個美麗的妻子抱著孩子等著他,母親從屋中探頭望向他,一家人其樂融融……
他至死都是笑著的,不知是解脫,還是沉迷,總之,他大抵是活在夢中了。
………………
青鋒,白帝城。
白帝,這是一個消失在天啟時代的帝名,他在霧蒙蒙的天地未分之時,孤獨(dú)的一人為帝,沒人知道他的境界,只知道他獻(xiàn)祭自身的力量足以將整座天空轟飛九萬里。
他是遂古之初的傳道者,一切始于白帝。
人們將他的境界命名為天帝之境,天帝之境并不是神主至境的下一個境界,可能神主以后再過百境也到達(dá)不了天帝之境,這樣的境界,只有十萬年前上古時代的云巔大帝又一次達(dá)到,他獻(xiàn)祭自身,補(bǔ)全了白帝未補(bǔ)全的法則,使得天地法則再不會消散。
而白帝城,便是后世紀(jì)念白帝所建造的,每一個大一統(tǒng)時代的君主都會擴(kuò)建白帝城,用來封禪,昭告天下。
雖然萬年前,云巔大帝的王朝分裂為如今的六座天下,可白帝城的擴(kuò)建從未停息,如今方圓已經(jīng)超過三萬里,堪比三郡,一座城堪比三郡……
如果說沐月山是蝶夢的氣運(yùn)凝聚之地,那白帝城無疑就是大陸的氣運(yùn)所在,信仰所在。
自千年前的魔教東征,六國在白帝城召開第一次帝會開始,這樣的傳統(tǒng)便傳承下來,如今每三百年一次的東征,竟不過十六年就卷土重來,不知是因?yàn)樯騻Q,還是因?yàn)榱謺?,不過終究是不尋常的。
白帝城不受任何國家管束,不接受任何國家下派官員,但卻包容任何人,不論是罪犯,逃兵,還是拾荒而來的可憐人,但相反的,白帝城并沒有因此秩序混亂,反而是那些滿身戾氣的外來人,一到白帝城,就莫名的感到心安,潛移默化的回歸正常的生活,做回普通人。
這里,沒有野心,沒有殺戮,沒有一切人類后天形成的惡根,有的只是一片祥和。
這座宏偉的雄城有七位城主,從江湖上最德高望重的儒道兩家中選擇。
當(dāng)然,這也是有條件的。
第一,境界上要在突破凝血神境,也就是九境之上。
第二,要通過‘帝考’來證明其心向善。
所以歷代城主皆是除魔衛(wèi)道的君子真人,這一代城主是由道家接管。
…………
這一天,對于天下來說不平常,因?yàn)槟Ы痰墓莞訌?qiáng)烈,這是大陸共同的劫難,這一天,對于白帝城來說卻很平常,依舊是明月當(dāng)空,熙熙攘攘的叫賣聲,嘰嘰喳喳的鳥鳴聲,還有孩子們的歡笑聲。
“叔叔,這個糖葫蘆多少錢呀?”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孩仰頭問道。
賣糖葫蘆的男人,剛毅的面容中透著和善,故作高深道:“恩……正常叔叔的糖葫蘆千金都不賣的?!?p> 小孩眼神有些暗淡,正要告謝離去,卻被男人一把拉?。骸安贿^看你這么可愛,就送你一根吧!”
小孩有些難以置信,眸中連連異彩:“謝謝叔叔!”
“哈哈,去玩吧!”
“嗯嗯,叔叔再見?!?p> 這一幕每天都在白帝的各個角落上演,這座城晦人向善……
就在這時,城中毫無征兆的狂風(fēng)大作,清月在空中搖搖晃晃,叫賣聲變的驚異,鳥鳴聲變得尖銳,孩子們的歡笑聲消失不見,甚至變成有些凄厲的哭聲。
城主府中,兩位老者白發(fā)蒼蒼,黑白棋子混在一起,放在棋盒中,一人下一白子,另一人也下一白子,二人不會刻意挑出白子或黑子,他們沒有黑白之分,棋子自然也沒有黑白之分,他們已經(jīng)不再是下棋的人,而是棋從棋盒中落在棋盤上的媒介,這就是道法中的‘自然’。
城中的狂風(fēng)自是能刮到城主府,一老者揮了揮手,像是想把風(fēng)拍散:“現(xiàn)在城中只剩咱們五把老骨頭,能行嗎?”
另一人回道:“不知道,不過,我已經(jīng)在這城待慣了,不想走了。”
二人相視一笑,沖天而起。
城門前,一儒雅中年大喝道:“蝶夢沈傷鶴,問劍白帝城!”
五位老者出現(xiàn)在城頭上,其中就有府中的二位。
城墻上一年輕將領(lǐng)正想出城迎敵,卻被老者按住肩膀,將領(lǐng)疑惑的看去,老人說道:“你還年輕?!?p> 將領(lǐng)聞言一怔,隨后深深一拜。
老人又言了句:“去瀚海吧,告訴圣女?!?p> 將領(lǐng)奔下城樓,當(dāng)著沈傷鶴的面,策馬南行而去。
沈傷鶴并未阻攔,只是靜靜看著。
又一老者似是想分散沈傷鶴的注意,對著其喊道:“沈傷鶴,你不好好當(dāng)你的等圣,竟敢來犯白帝,是想葬在帝陵中嗎?”
沈傷鶴淡然一笑:“吳前輩說笑了,傷鶴既然敢來,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p> 吳道子正要回應(yīng),王羲之便席地而坐抽出紙筆:“等圣,請?!?p> 沈傷鶴笑道:“王前輩,傷鶴冒犯了?!?p> 五位城主修為皆是一品凝血神境,吳道子眼看沈傷鶴沖來,有些尷尬的懟了懟王羲之:“老王,出來的匆忙……”
王羲之無奈的搖了搖頭,把紙撕了一半,硯臺也給了他。
“筆呢?”
“只有一根了,用手吧。”
“……”
…………
清晨的朝露順著葉梢滴到徐清的額頭,少女揉了揉鼻尖,悠悠的醒轉(zhuǎn)過來,左手還緊緊的攥著趙鼎上的衣衫,她抬頭看向這衣衫不整的小道士,道士雖然睡著可看起來十分緊張,一點(diǎn)沒有普通人的放松之態(tài),時而皺皺眉頭似是在責(zé)怪自己,時而緩緩舒氣一臉憂愁。
倒是把看到這一幕的徐姑娘逗的莞爾,時不時的偷偷從衣衫中伸出手捏捏他的臉,不知是趙鼎上沒有睡沉,還是徐清動作太大,他竟然朦朧的睜開雙眼,看到這一幕,徐清整個人縮進(jìn)衣衫,探出小腦袋看著趙鼎上,四目相對,二人皆是羞紅了臉,徐清慌忙起身。
趙鼎上卻是沒有動作,天涼山上幾本書的殘卷浮現(xiàn)在腦海中,他頓時大驚,睡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
徐清扭捏道:“昨夜太……嗯,太累了,實(shí)在是……”
趙鼎上想到了什么,連忙打斷,正想抱拳,卻發(fā)現(xiàn)整個右半邊身體無法動彈,只能抬起左手:“徐姑娘,不必在意,是小子無禮,輕薄了姑娘,實(shí)在是罪大惡極,所犯之罪罄竹難書……”
趙鼎上知道自己的無意之舉,如今已鑄成大錯,如果書中無囈語,那自己就是那千古罪人。
趙鼎上自己將條條罪狀供認(rèn)不諱,徐清看著他身體不便,正想將他扶起,少年卻縮做一團(tuán):“姑娘不要!”
徐清一怔。
趙鼎上知道自己過于激動,語氣緊張,哀求一般:“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萬求姑娘,不要碰我,我自己能起來?!?p> 徐清聞言把半空中的手縮回來。
趙鼎上掙扎著起身,徐清曾三次想援手,都嚇到了趙鼎上,只好呆在原地保持著少年能接受的安全距離。
待他左手抓起麻木的右手,拼命的壓低身體:“徐姑娘,昨日行徑,有違我心中正道,有污姑娘清白,實(shí)在是萬死難以挽回,今日姑娘若取在下性命,在下毫無怨言……”
…………
蝶夢歷,花朝圣主二十年,十月十四日夜,等圣問劍白帝城。